“hello?”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美語。

高棟停頓了一下,努力回憶徐策的聲音,他不敢肯定,他也早忘了英語,隻能謹慎用中文問了句:“是徐策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回複道:“您是哪位?”

“是我,高棟。”

對方再次沉默了幾秒,謹慎問:“有什麽事嗎?”

“有空嗎,想找你聊一下。”

對方又陷入沉默,最後道:“有空,你說吧。”

高棟想打破這尷尬的對話氛圍,故意笑出聲,道:“不介意的話,我們通過網絡電話聊?”

那頭還是沉默幾秒,回複道:“可以。”

徐策把網絡電話的賬號報給高棟,高棟很快打開筆記本電腦,又走到門口,關上門,把門上了鎖,隨後回到電腦前,撥通了網絡電話。

“找我有什麽事?”徐策的聲音毫無情緒,卻又似乎充滿防備的意思。

高棟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老同學,四年沒聯係了,現在在做什麽呢?”

“嗯……你有什麽事?”

“你很趕時間嗎?”

對方依然是毫無情緒的聲音回答:“不,我有時間,不過我想國內已經很晚了,你作為領導,應該很忙。”

高棟笑了笑,道:“其實我並不沒有像別人看起來這麽忙。”他頓了一下,道,“老同學,一切早就翻過去了,四年前的那個案子,凶手幾個月後就在監獄突發心肌梗死了。”

“我知道。”

“你知道這件事?”高棟有些意外,隨即笑了下,道,“當然,你肯定會關注,你知道這消息也是應該的。”

對方突然換了個話題:“為什麽用網絡電話?”

“嗯……”高棟想了下,隻能隨口想了個理由,“國際長途太貴了。”

對方哈哈笑了起來,這是今天他的第一次帶情緒的聲音:“高局長的理由編得太次了。”

理由頃刻間就被對方識破,高棟臉紅了一下,還是不示弱道:“除此外還會是什麽原因?”

“我想不出,總之,不可能因為你想省電話費,你一個大領導如果都這麽省,國家早比美國還富了。而且你打再久的長途,中國的電信公司也不敢亂收費,否則你大可以按經濟詐騙罪抓人了。”

高棟忍不住笑出聲:“什麽都瞞不了你,跟你可以說實話,其實,我是防著電話被監聽。竊聽電話實在太方便了,隨便在線路中間裝個東西就行,雖然我是管公安的,也管不了萬一有心人對我感興趣呢?”

“你辦公室的電話都有可能被竊聽嗎?”

“辦公室裏我有兩部電話,一部是公線,一部是後來裝的私線,不過我重要通話會用一個知道人不多的非本人手機號。”

“看來都一樣,國外也常用兩條線防止重要信息竊聽。你這麽懂得保護自己,難怪官位步步高升。”

高棟笑了笑:“你還關注我?”

徐策笑道:“現在你已經是省刑偵總隊的總隊長了,在這個年紀,到這個級別的很少,當然別人級別更高的也有,不過大部分靠家庭背景或者格外的貴人照顧,而你,主要還是靠了能力。”

高棟道:“你一個常年在國外的人,我很奇怪你為什麽對國內的事這麽了解,尤其是各種的人情世故,人際關係的微妙處理。”

“其實,國外的信息比國內更通暢,除此外,人的訴求,這是不分國界,不分體製的。”

高棟哈哈一笑,道:“和你打交道真是如履薄冰,因為每句話都會被你轉化為信息進行分析。對了,你現在在美國做什麽?”

“在一家大學教課,同時偶爾給一家投資公司做研究。”

“你難道還缺錢嗎,做兩份工作?”

徐策笑道:“工作有時候並不是單純為了金錢,大學教課是我興趣。”

“教什麽呢?心理?”

“不,回歸我本科的老本行,數理邏輯。”

“有沒有興趣回國內大學教書?”

徐策果斷回答:“不考慮。”

“為什麽?四年前的案子早就翻過去了。”

徐策似是不想提及這件事,轉換話題道:“說吧,你深夜找我,總不會就是為了閑敘家常吧?”

高棟猶豫了一下,道:“現在我在你們白象縣公安局。”

對方再次流露出警惕:“做什麽?”

高棟故作輕鬆地道:“和過去的事沒半點關係,而是,你家鄉新出了一起惡性案件,而且案件詭異,我帶隊的偵查遇到了點麻煩,想找你聊聊。”

“找我?我能幫助你什麽呢,我對刑偵工作知之甚少。”

“不不,這次的案子,刑偵工作的展開遇到了點麻煩,光從一般的刑偵手段我感覺沒辦法觸及案件的靈魂。案子的過程在邏輯上講不通,你在邏輯分析上的能力我是很清楚的,希望跟你聊之後,能得到你從邏輯突破口上的一些啟發。更重要的是,我雖然從警多年,辦了很多案,但隻是從破案者角度,很難從犯罪者角度思考,因為我自己從沒有犯罪過,而……”高棟突然停頓住,連忙笑道,“總之,想找你聊聊,也許能拓展一下思路。”

高棟找徐策,自然有他的考慮,這案子邏輯上講不通,而從邏輯角度抓漏洞,正是徐策最擅長的。

更主要的是,一個刑警,即便最厲害的刑警,他也隻有破案經驗,他沒有犯罪經驗。而徐策,他有著所有刑警都比不上的經驗。他有“實踐”。

電話那頭的徐策一直在沉默,並不說話。

高棟自知一時語失,想了想,又道:“過去的事,早就徹底翻過去了,沒有人會再提及,對任何人都沒好處,當然,也包括我在內。別忘了,老朋友,不管怎麽說,我總幫過你一些忙,當然了——你也可以說我也是幫自己,嗬嗬,不過願不願意幫忙,最終的選擇權還是在你。”

電話那頭再度陷入沉默,過了幾秒,徐策終於再次開口,話語中帶著笑意:“沒錯,老朋友,我欠你一個人情。不過我首先說明,我對你們刑偵工作具體怎麽展開的,並不是很熟,我一向隻是從數學角度思考,能否幫到你,或者給你帶來一些拓展性的思路,我不能確保。”

高棟連連點頭,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