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霧繚繞。

她感覺自己躺在一片濃雲裏, 霧氣升騰,亦托著她輕盈卻又疲憊的身子。周圍是遊動著的暖風, 忽爾又被春雨吹散, 細潤的雨絲就這般傾落下來,涔涔打濕了她鬢角邊的發。

雲深處時,葭音忍不住抱緊了鏡容的後背。

他後背上的肉極結實, 緊繃的肌肉能讓人感覺出來他在用力。鏡容是個年輕力壯的男人,更是習武之人, 仿若一隻手就能把她的腰掐斷。

葭音閉上眼睛,輕顫著手指,撫摸上佛子的眉眼。

她指尖處,亦有香軟的汗。

少女手指顫抖,撫摸得他眉睫亦是一片亂顫。見狀, 鏡容所幸也閉上眼睛,任由她摸。

“還好嗎?”

他問。

葭音咬著唇點點頭, 剛準備出聲答他, 嗓子眼裏卻發出一聲讓她又驚又羞的輕吟。這嬌滴滴的叫喚聲, 竟比她平日裏唱得那些詞兒還要豔麗, 一下子讓她渾身一燙, 恨不得從鏡容麵前立馬消失掉。

對方亦是一愣,身形微微頓住。

他何曾聽過這樣的聲音?過往二十年,鏡容聽得做多的莫過是木魚聲、念經聲、佛珠扣動聲, 還有每一個守燈的夜晚, 微風拂過簾帳的簌簌聲。

風動,簾動, 木魚聲動。

佛子垂下眼睫, 看她白皙清麗的小臉兒上如霞雲般紅雲密布。葭音披散著頭發, 額頭、頸間掛著細細密密的汗珠,肩頭圓潤白皙,因為方才發出的那一聲,她驚懼地抖了一抖。

心動。

“我不是故意要這樣喊……”

不……不是故意要勾.引你的。

葭音麵上,掛著小女兒的羞赧靦腆。

鏡容伸出手,將她快要咬到的青絲別到耳後,於她耳邊低低一笑。

“沒事,好聽。”

……

她的“好聽”出了事。

當葭音抱著被子縮成一團時,心想著,她這朵嬌花,總算折在了鏡容手上。

他不是和尚嗎,不是清心寡欲嗎,佛祖騙她啊,原來和尚也是會吃肉的,嗚嗚嗚……

現如今,她這塊“肉”正背對著“吃肉的和尚”,縮在被子裏,耳畔傳來那和尚的輕笑聲,而且他似乎……還很得意?

何止是得意,簡直是得意忘形!!!

鏡容笑了一聲,伸出手,從背後抱住她。

他是胸膛緊緊抵在少女蝴蝶骨處,這讓他的笑聲輕而易舉地順著她的骨頭傳來,震得她渾身又一陣酥.麻。

“阿音,”對方溫聲安撫她,“我哪裏做的不好嗎,你是不開心了嗎?”

不開心?

葭音咬著被子,就連牙關都是麻的。

其實,

也挺開心的。

就是羞。

羞得她不敢再麵對鏡容,若說先前覺得染指鏡容,會讓她感到罪惡,如今葭音心底深處的快活早已將罪惡感抵押下去。她身心皆是歡愉,終於明白了阿寒那句,“這是兩個人都高興的事”。

她隻是覺得特別不好意思。

對方似乎明白她內心處的想法,隻將她輕輕抱著,時不時拍拍她的後背。終於,小姑娘紅著臉轉過頭來,撲入他懷裏。

“你力氣好大……”

聞言,鏡容耳根子發紅,“我是不是太魯莽了?”

“沒有,我很喜歡。”

對方終於放下心來。

“累了嗎,要不要睡覺,還是再抱一會兒?”

“再抱一會兒。”

床簾子垂著,忽然,她看見床頭桌子上那一顆紅彤彤的棗子。

見她目不轉睛,鏡容也朝桌子上望去。方才二人太過投入,險些將規矩忘了。在大魏,每一對新人在洞房花燭夜時,新娘子都要吃一顆棗子,寓意著“早生貴子”。

“不想吃就不吃了,”鏡容道,“我幫你把後麵被子掖起來。”

葭音拽住他的胳膊,“我想吃,我想給你生個孩子。鏡容,你想要個孩子嗎?”

她迎上對方那溫柔的雙目,聽聞,鏡容微微一怔,緊接著低聲笑:

“我還沒有想這麽多,我隻想娶你,照顧你,想抱著你睡覺。若你覺得再照顧個孩子太累,我們也可以不要孩子。若你想要,我也不介意多照顧一個。”

“那你就再多照顧一個吧,”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想吃。”

鏡容半撐起身形,將盤子裏的紅棗拿了過來。

他上半身露在被子外,去取紅棗時,柔順的被褥更往下滑了一滑。他的身材很好,壘塊漂亮結實,讓她的臉又紅了一紅。

葭音如願以償地吃到了那顆紅彤彤的棗子。

很脆,很甜。

清甜的味道一下在她唇齒間溢開,從葭音的舌尖、竄入喉腸,遊走在她的四肢百骸。

見她一副好像被做傻了的模樣,鏡容抿了抿唇,忍不住道:“吃個紅棗,怎麽笑成這樣了。”

“很甜呀,你要不要嚐嚐。”

對方含笑搖頭,“你吃,我不嚐。”

她將棗肉吃得幹幹淨淨,隻剩下個核在嘴裏,見狀,鏡容朝她伸出手:

“別下床,涼,吐我手心裏。”

她猶豫了陣兒,還是紅著臉將棗核子吐到他掌心。

這顆棗,可真是讓她吃得幹幹淨淨啊。

棗核上不剩一丁點兒肉,圓滾滾,光溜溜的。

鏡容忍俊不禁:“你這麽喜歡吃棗嗎?我明日去給你買。”

“也不是,”葭音搖搖頭,“我喜歡吃竹筍,可是就是燒不好。”

“我去給你買,然後去給你燒。阿音,你還想吃什麽、想要什麽?”

“想要什麽都可以嗎?”

“嗯,什麽都可以。”

“那我想吃的、想要的東西可多了,明天醒來,我給你寫張紙,你拿上去集市買,嘿嘿……”

“好。”

“不對,你好像沒有多少錢了。”

“沒事,我可以去算命。”

……

畫堂春晝。

鏡容一大早就去集市上給她買東西了,至於為什麽隻有他一個人去,葭音腰酸腿疼,整個人如同一灘水,軟軟的站不起來。

昨天晚上,她蹬腿蹬得很厲害。

到了後半夜,她竟開始蹬被子。

她蹬一次,鏡容起來給她蓋一次,蹬著瞪著,她順利地把自己折騰病倒了。

可鏡容覺得是自己把她折騰成這樣的,為此十分愧疚,看著鏡容這麽愧疚,她也覺得很愧疚。

葭音乖乖坐在**,後背墊了個枕頭,讓凝露取些書來看。

對方帶回來一堆佛卷經書。

她隨意翻開了兩頁,頓時覺得十分無聊,讓凝露退到門口去守著,偷偷取出阿寒給的那本畫冊來。

正看得津津有味,鏡容推門而入。

嚇得她捧著畫本子的手一抖,畫冊“啪嗒”一聲,掉到床空裏。

葭音低下頭,絕望地看了床縫一眼,心裏默念著,啟蒙老師您安息。

鏡容端著碗碗罐罐進來。

見她心神不寧,對方原以為她是患了風寒、精神氣兒不足,便走上前給她紮針。

葭音乖乖地伸出手。

趁著他忙碌時,葭音偷偷看見,鏡容脖頸上有殷紅的吻.痕。

他出門時披了件鶴氅,氅衣領子將脖子上的東西遮擋得嚴嚴實實,走進屋時,男人隨手將氅衣脫下,頸項處的痕跡一覽無餘。

見狀,她紅著耳朵,十分不好意思地咳嗽兩聲。

“冷嗎?”

鏡容抬起頭,關切地問她。

“不是不是。”

葭音連忙搖頭,“就是嗓子突然有些不舒服,喝點水潤潤就好了。”

他將藥碗遞過來,“喝藥。”

黑黢黢的藥,散發著苦澀的味道。

她捏著鼻子,“我可不可以不喝呀。”

鏡容也搖頭,嚴肅道:“不可以。”

“其實,我也是大夫,我也可以自己給自己治病,夫君這麽辛苦,每天要忙一大堆事,就不用再來照顧我啦……”

對方低下頭,看著床邊笑得極為狗腿的少女,眸光頓了頓,神色似乎有些鬆動。

葭音連忙撒嬌,“成不成嘛,好夫君,小容容。”

對方看著她,不容置疑地咬出兩個字:“不成。”

嚶。

成了親的男人,果真開始凶老婆。

是夜,她咬著筆頭在小本本記仇道:

——今天是和鏡容成親的第一天,他居然開始凶我。戲裏說的沒錯,男人就是得到手了開始不珍惜,我要成為他這輩子都得不到的女人。”

——今天是和鏡容成親的第二天,他又給我灌苦了吧唧的藥,嗚嗚嗚,真的好難喝啊。”

——今天是和鏡容成親的第三天,他紮針真是把我痛死了,他根本不愛我。(一個哭泣的表情)

奇怪的是,在鏡容這一頓“折磨”之下,她原本要花上十天半個月才好的風寒,竟用了不到四天就好了。

第五天,她下床,開始活蹦亂跳。

鏡容給她紮了個好看的風箏,又給凝露紮了個沒有那麽好看的風箏,一主一仆在後山玩了一下午。

回來時,她看見鏡容正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讀那本《怨婦日記之變態.夫君折磨我》。

並不是他刻意要看,實在是……這本子就這麽明目張膽地扔在書桌上,與佛卷經書混在一起,書頁上“變態夫君”那幾個字格外醒目。

鏡容的手指細長,緩緩翻開一眼,目光定格在“他根本就不愛我”“他再凶我我就和離”等字眼上。

葭音攥著風箏的手一緊,連忙賠笑上前。

“這上麵都是胡寫的,開玩笑的……”

對方抿了抿唇,什麽話都沒說,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放到**壓下來。

事後,葭音哭哭啼啼地穿好衣服,像一個被壓榨的小媳婦兒,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前。

鏡容研好墨,把筆遞給她。

她握緊筆,當著對方的麵,顫顫巍巍地寫下:

——我錯了,夫君很愛我,我再也不敢說胡話了。

——他愛我不光用心,還很用力。

寫完,葭音向獻寶似的,將日記呈上去。

男人坐在另一張椅子上,摸了摸她的腦袋,將本子接過。

柔聲問她:“還離嗎?”

葭音揉了揉屁.股,眼淚汪汪:“不離了,再也不離了。”

作者有話說:

放個後續:

林憫容六歲那年,莫名其妙挨了一頓打。

他爹在他的床底下,翻出一本圖文並茂、繪聲繪色的小黃書。

他說不是他的,他爹覺得他嘴硬,從小就說胡話騙人,於是打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