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音驚叫一聲, 慌忙撲上去,欲護住那本冊子。

可是為時已晚!

這本畫冊, 阿寒前幾日才像獻寶貝似的淘來獻給她。對方說這是民間的東西, 需要藏好了,千萬莫讓殿下看見了。

說這話時,阿寒的神色很認真, 語氣也很溫和。

“阿音姑娘,”

阿寒同她講, “我們女人做這種事,絕不單單是為了取悅男人。這是一個雙方都放鬆、都愉悅的過程。不管旁人怎麽想、怎麽說,姑娘千萬要珍重自己的身子,千事萬事,自己的身體為大。”

“所以我給姑娘找的這本書, 不光是幫姑娘‘開開眼界’,書上還特意標注了, 您做那事時都要注意些什麽。不顧姑娘也莫要太有負擔, 殿下這麽溫柔細致, 也定會注意到這些的。”

葭音手指緊攥著畫冊邊角處, 小聲“嗯”了一下。

為了不使鏡容發現, 她就把這本畫冊子藏在枕頭底下,翻閱時也坐在床邊兒,若是聽到有人走進來, 就趕忙將其塞回去。

葭音準備“閱後即焚”, 不留下任何證據。

可還不等她看完,鏡容搶先一步, 將其翻找了出來。

隻見他手指青白, 攥著書頁一角, 漫不經心地翻開一頁。他原本是清平如水的神情,目光中還夾雜著淡淡的疑色,等看清楚畫冊子上的東西與姿勢後……

鏡容眉頭微蹙,表情頓了一頓。

“鏡容……”

葭音亦僵在原地。

他目光淡淡垂落,掃過畫冊上的內容,不過頃刻,將書頁“啪”地一合。

對方深吸了一口氣,將畫冊還給她。

葭音接過那東西,滿麵緋色地說了聲:“謝……謝謝。”

她的指尖滾燙。

恨不得立馬一頭撞死在牆上。

好在鏡容並沒有問她什麽奇奇怪怪的問題,也沒有斥責她一個姑娘家在枕頭底下藏這種東西。

他隻是平靜地將畫本子還給她,半晌,竟然同她說道:

“對不起,我並非有意翻看你的東西。”

葭音怔怔地抬起一張漲紅了的小臉。

鏡容垂下眸,聲音有些不好意思,“我剛剛看那封麵,有點好奇……”

他的聲音很輕,很斯文,穿上這一身廣袖長袍,十分有儒生氣息。

葭音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沒關係,其實我也好奇。”

鏡容耳根微紅:

“阿音,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是誤會了她的話,趕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也不是這個意思。”

他輕咳了一聲,不自然地轉過頭去。

在這個角度,她能看見鏡容微微發紅的耳根,他低下頭,平複了會兒心情,忽然又問:

“阿音,你……幹嘛把它藏在枕頭底下。”

“學炒菜。”

葭音眨了眨眼睛,十分真誠地胡說八道:

“鏡容,我想趁你睡著,偷偷學炒菜。這個小宮人也真是的,我讓她買菜譜,給我買了這樣一個玩意兒……我這就把它燒了。”

聽她這般胡言亂語地找借口,對方似乎被她給逗笑了。他笑起來時很好看,一泓眸色如湖泊,安靜又溫柔。

鏡容攔住她,“沒關係,留著罷。”

她也不舍得真燒。

他今日的衣擺很寬大,輕而易舉地將她摟住。昨日下了一場雨,今日的天氣不甚清朗,日光昏蒙蒙地照射進來,少女的脖頸處落下一層薄薄的陰影。

鏡容微微斂眸,方一低頭,見她的耳根子也紅透了。柔軟的香風自少女脖頸處淡淡襲來,男人抿了抿唇。

“阿音,其實你不用躲著我。你先前同我說過,人皆有欲,看這些東西,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如今,他已然能正視自己的欲.望。

聞言,她搖搖頭,心想著鏡容真是個榆木腦袋,念經把腦子給念壞了。

“不是的,在喜歡的人麵前看這些,還是會羞的。”

但她發現,鏡容似乎比她還容易害羞。

剛剛隻匆匆掃了畫本子一眼,他的耳根子就紅透了。

也不怪他,畢竟他清心寡欲了這麽多年,破戒去接受這種東西,確實是會難為情。

但鏡容也知曉,看這些畫冊,並非是單純為了發泄私.欲。二人在這方麵的知識積累十分淺薄,他也怕自己會莽撞了她的身子。

所以他想說,自己也會去學習,學著嗬護她,學著如何溫柔地待她。可話到嘴邊時,他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鏡容隻能抱著她,沉默。

葭音也有些訝異於他方才的反應。

她原本以為,鏡容會來反問自己,這畫本是什麽、從何處來的。未曾想過對方的第一反應竟是不小心動了她的東西。

“鏡容,你真好。”

葭音轉過身子,一頭紮進對方懷裏。

鏡容一愣,下意識地把她抱緊,問道:“怎麽了?”

“就是覺得,鏡容,你太好了。”

他的修養,他的風度。

他的體貼溫柔,還有,他的愛。

“鏡容,”她有感而發道,“我以後也要給你留私人空間,也不會去翻你的東西,會讓你留有你自己的秘密。鏡容,你有什麽秘密嗎?”

“我……”

他實在不會說謊。

在這樣的灼灼目光之下,鏡容垂下眼簾,誠實道:“我有。”

“什麽?”

對方吞吞吐吐。

薄薄的霧影落在男人細密的眉睫上,他睫羽忽閃了一下,乖乖道:“阿音,我偷偷藏了錢的。”

“不過你莫生氣,我並不是不想把錢交給你。二師兄算了良辰吉日,我想在與你成婚之前,攢錢買樣東西給你。”

對方將她又抱緊了些,溫聲問:

“阿音,你喜歡發釵還是鐲子?”

聞聲,葭音揚起臉,眼裏滿是憧憬,道:“我想要一件漂漂亮亮的嫁衣。”

鏡容含笑,“好,我一定給你準備一件最好看,最漂亮的嫁衣。”

不光是葭音,他的眼底亦是期待與憧憬。

“我們明日出宮,好不好?”

“出宮?”

葭音坐在他懷裏,轉過頭,“你這裏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嗎?”

“嗯。”

暖爐裏的香仍未斷,香霧陣陣,一聞便知是用了極為珍貴的香料。但相比之下,葭音還是更喜歡鏡容身上的味道。

即便如今他已離開佛門,可身上依舊殘存著淡淡的佛香。一如他這個人,雖然已經還俗,已經墜入紅塵,可每當月光落下來時,他身上仍舊是不滅的皎皎風骨。

香風拂動,輕輕卷起男子的衣袍,他袖上墨色翻飛,與她的發絲一同輕揚。

鏡容低下頭,在她的耳邊,柔聲:“明日我們便出宮,我去林家提親,好不好?”

……

晴空萬裏,春意**漾。

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林府院內的花草樹木也都發了芽。一片嫩綠掛在枝頭,被忽然冒出來的桃色點綴著,好一副讓人心生歡喜的景象。

彼時,林子宴正坐在書房中,抄著一本經書。

戚小芸站在夫君身側,眉目溫婉,細心地替他研墨。

她這個夫君,近日來不知又著了什麽魔,突然迷上了佛文經書,家裏又買了許多觀音像擺著,有事沒事兒就抄誦經文,於蓮花寶座前閉目養神。

戚小芸有些擔心,他會一個衝動,跑到梵安寺裏出家當和尚。

故此,當下人來傳報,葭音與鏡容來林府時,她正在研磨墨汁的手一抖,有些心驚地往桌案前看了看。

林子宴全然沒有注意到妻子的神色,聽著嫂嫂回家,十分歡喜:“快將他們迎進中堂。”

“小芸,我去淨手,換一身衣服,你先去中堂招待客人,千萬莫怠慢了。”

戚小芸點頭,掩去眼底擔憂,依依道:“是。”

幸好,鏡容不是來勸林子宴出家的。

林子宴坐在主座上,歡喜而恭敬地望向客座上那一雙男女。天氣回暖,葭音穿了一件極輕薄的水衫,藕粉色的芙蓉水裙外又披了件抵禦冷風的緞衣,勾勒出少女窈窕纖細的身段。

鏡容則是一件月華色直裰,廣袖上繡著白鶴圖案,即便還了俗,依舊是好一副仙氣飄飄的模樣。

林子宴看著他們,心中由衷讚歎。

真是好一雙神仙眷侶。

而他們今日回府,亦是來與林子宴商量婚事的。

再怎麽說,林三也算是葭音半個娘家人,對於這個小叔子,她滿滿都是好感,自然也要邀請他來參加自己的婚宴。

一番商榷,他們決定將婚宴定在林家。

她著實不太喜歡皇宮。

林三毫不吝嗇做東,大大方方地表示,林家財力雄厚,會為二人辦一場空前絕後的婚禮。

聞言,葭音連忙道:“不必太過鋪張,就邀請幾個親朋好友聚一聚,一切還是從簡為好。”

誰知,林子宴卻搖搖頭,一本正經地看著她。

“嫂嫂,我先前已經答應過你,會為你辦一場舉世矚目的婚禮。我可不能食言。”

言罷,又轉過頭來看著鏡容。

“鏡容法師,”一時間,他還沒習慣改口,“我先前答應過嫂嫂,會為她覓得世上最好的夫婿。嫂嫂一生淒苦,還望您成親後多多照料些她。這裏今日大家都在,我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當初我娶小芸時,曾向嶽父承諾,此生此世,唯求小芸一人,不會再納旁的偏房妾室。

“現如今,我也不苛求法師您承諾些什麽,隻想讓您親口同我林子宴說一句,日後若是納妾,亦不會讓我嫂嫂受偏房妾室的委屈。我嫂嫂出身林家,絕不容偏房妾室爬到頭上作威作福。她,始終是您唯一的正妻。”

這一番話,讓一側的戚小芸紅了眼眶。

鏡容點頭,鄭重道:“我答應你,我會好好照顧她,嗬護她,不讓她從此受任何委屈。此生此世,唯葭音一人,不納任何偏房妾室。我因她還俗,她亦是我唯一的妻。”

“若有半句不實,鏡容願受五雷之刑,魂飛魄散,生生世世,不入輪回,永不超生。”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