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帶著怒意的冷笑,在瞑黑的夜中散開。

見到來者,落英與周圍人先是一愣,緊接著,所有人無不膽戰心驚。

“沈二爺?!”

媽媽隻看了來者一眼,登即“撲通”一聲,朝著那青衣之人跪下來。

“沈、沈二爺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所有人都知道,眼前這位祖宗,是沈家二公子。不僅是棠梨館館主、是大理寺沈少卿的親弟弟,他的母親,更是當今皇後娘娘的胞妹。

他是整個京城上下,無人敢得罪的存在。

周圍的姑娘都抖成了個篩子。

沈星頌麵色冷峻,隻乜斜了地上之人一眼,步子直直從那一個個身軀上邁過,走到帳子前。

香氣嫋嫋,如雲似霧,一下撲至男子麵頰之上。廉價的脂粉香、溫和的檀香,還有……少女身上清甜的香氣。

她倒在佛子懷中,臉頰紅撲撲的,似乎失去了意識。

一雙手卻緊緊揪著那佛子的衣領。

看著眼前的女孩,沈星頌的眸光終於柔和了些。他目光掠過帳後的鏡容,眼底帶著些許疑惑。

鏡容目光平靜,與他對視。

“她中了藥。”

聽著對方的話,沈星頌頓了頓,須臾,伸出手指將少女額前的碎發撥至耳後。

她的臉頰果真很燙。

一陣更猛烈的慍怒之意,登時衝上沈星頌的心頭。他攥緊了手,忍住想殺人的衝動。

冷聲問身後:

“可有解?”

媽媽哆哆嗦嗦:“有是有,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需……需要一名男子,與這位姑娘行陰陽之事……”

這話說完,她忍不住看了沈二爺一眼,須臾,又小心瞧了瞧紗帳後的鏡容法師。

媽媽常年待在風月場,旁人愚鈍,她卻能一眼看出來。不知這暈倒的姑娘是什麽來曆,屋裏的那兩位,都對她有意。

一個是明目張膽的偏護。

另一個……

她再度望向帳後之人。

明明是藥物發作最烈的時候,他卻能裝出一番雲淡風輕的模樣,微垂著眼睫與袖擺,神色淡漠。

聽完她的話,佛子忽然抬眸。

清冷的聲音,猶如從雪山汩汩落下的泉。

“我有解。”

青衣男子一怔,想起來鏡容精通醫術。

下一刻,立馬對身後道:“取紙筆。”

待筆墨備齊,他這才發現,鏡容手裏的傷口。

殷紅的血打濕了他的衣擺,可怖的傷口像是經曆了好幾次創擊,橫豎縱橫,最深處幾乎要翻出肉來。

沈星頌震愕,忍不住皺了皺雙眉。

鏡容卻不以為意將沾滿了鮮血的金簪放至一邊,他似乎感覺不到手心處的疼痛,亦感覺不到藥物的發作。

略一揮袖,沾了血的衣袂拂過桌角。看得身後的阿福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過頃刻,他便將藥方寫在紙上。

沈星頌看了鏡容一眼,轉過頭,吩咐下去:“按著方子上的去抓藥。”

“是。”

“再買一份金瘡藥。”

“……是。”

……

沈星頌把葭音抱到了水香樓的另一間房間。

不過半晌,藥便熬好了,他吹了吹藥粥,給平躺在床榻上的女孩喂藥。

她很乖。

雖然意識不甚清晰,可依舊乖乖地把湯藥咽了下去,就在他長舒一口氣的時候,少女忽然向上探了探手,似乎想去抓什麽東西。

他伸出手,任由她抓住袖子,輕聲道:“阿音,我在。”

那一個“在”字還未落音,就清楚地聽見她喚道:

“鏡容……”

沈星頌正在喂藥的手一下頓在原地。

片刻,他喊來落英。

對方儼然嚇得失魂落魄,對著他一個勁兒地磕頭。

落英是何貴妃身邊的宮女,他是知道的。

男子懶懶地倚在床邊,不急不忙地看著對方將額頭磕出殷紅的血來,終於一伸手,扼住對方的下巴。

“何氏的手,什麽時候伸到我棠梨館頭上了?”

落英張了張嘴唇,想要發出什麽聲音,喉嚨卻死死被人掐住,她漲得滿臉通紅。

驚恐地看著眼前風光霽月的沈二公子。

他垂下睫羽,眼底有一片陰翳,慢條斯理道:

“回去告訴你家娘娘,她是我沈星頌的人,不該動的,碰都不要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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葭音醒來時,眼前已是水瑤宮。

素姑姑在一邊,又是喜,又是憂。

她支起身,四周望望,剛想說什麽,喉嚨裏便是一陣幹澀之意,讓她撫著胸口咳嗽起來。

素姑姑趕忙給她倒水。

“音姑娘在找什麽?”

溫水入喉,她這才好受了些,任由如瀑的青絲迤邐而下,腦海中閃過昨日在水香樓之景。

她滿臉通紅,倒入鏡容懷裏。

他的胸膛,他的腰身,他的呼吸……

“鏡容……呢?”

“噢,音姑娘在找鏡容法師呀。他已經回萬青殿了,是館主把你帶回來的,如今館主還在皇後娘娘那裏議事。他說待你醒來後,先把藥喝了。”

素姑姑擦了擦手,站起來,“我先給姑娘熱熱菜。”

葭音咬著杯子,點點頭。

忽然看見窗外人頭攢動,似乎圍滿了人。

“對了,音姑娘。你睡著的時候,皇上還來了一趟,給姑娘送了許多東西。”

葭音捧著杯子的手一頓,疑惑道:“皇上?”

屋裏頭果真多了些金銀首飾。

床邊的桌案上,還立著一架珊瑚翡翠。

她愣了愣,自從上次唱完觀音後,皇帝便時不時差人來送些賞賜。起初她還不甚在意,隻以為是君恩。畢竟賞個討了太後歡心的伶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這綠珊瑚翡翠……

館主喜玉,素日最愛收集這些寶貝,葭音也跟著了解了些。她一個門外漢都能看出這珊瑚翡翠的價值連城,皇上賞她這麽貴重的東西做什麽?

還未來得及細想,門外忽然一聲,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張德勝來了。

她趕忙披上衣服,去院內相迎。

“公公。”

院子裏還站著不少姑娘,都十分好奇張公公此番來意。

隻見對方滿臉堆著笑,居然對葭音十分恭維。

“喲,姑娘醒啦。剛好,聖上召奴才喚姑娘前去金禦殿,想聽姑娘唱戲。”

葭音看了一眼素姑姑。

麵前的張德勝對她擠眉弄眼,看得她沒來由一陣心慌,下意識道:

“公公,阿音如今嗓子不太舒服,身子不適,怕是不能為聖上唱戲。”

此話倒也不假,她剛轉醒,嗓子還啞啞的。

誰知,張德勝立馬笑開:

“無事,皇上不會怪姑娘的,音姑娘跟老奴來便是。”

她沒法兒,隻得道:“公公先等等,阿音換件衣裳,稍後隨公公麵聖。”

另一邊。

鏡容做了一些藥粥,剛合上蓋子,又想起了什麽事,從一旁取出兩塊方糖。

良藥苦口,此藥粥卻是苦之又苦。

他安靜地垂下眼,將方糖置入碗中,又合上蓋子,朝水瑤宮走去。

鏡容的步子很輕,緩緩穿過甬道,帶起一尾極為清澈的風,輕輕拂動他的袈衣。

佛子麵色無悲無喜,日光卻和煦,穿過花林,在他衣肩上投落一層薄薄的影。

忽爾一片花瓣墜下,沾在他發衣袍上。

鏡容探出手,剛準備將花瓣輕輕拂去,忽然聽到宮牆另一側,有人在竊竊私語。

“你聽說了嗎,近日皇上對水瑤宮的一個伶人很是上心,往水瑤宮裏送了好多東西。就連那株價值連城的綠珊瑚翡翠,都給那伶人賞了去。”

“真有此事?”

“這還能有假,早上貴妃娘娘聽了,發了好大的脾氣。不過那伶人確實年輕貌美,就是上次太後娘娘生辰宴會上,飾演觀音的伶人。我聽德勝公公說,皇上有意要封她為才人嘍!”

鏡容手上的東西,哐當一聲,突然碎了一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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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一下下本古言,我也很喜歡這個故事,感興趣的寶貝麻煩點個收藏呀——

《芙蕖怯春》

小時候,沈驚遊是蘭芙蕖最討厭的人。

他是江南最年少輕狂的世家子弟,錦帶白玉,紈絝張揚,因為她爹是學堂夫子,所以喜歡變了法兒地欺負她。

她又氣又恨,直到表姐給她出了個主意。

——你討厭哪個人,就去讓他愛上你,然後把他狠狠拋棄!

蘭芙蕖照做了。

當那個討厭鬼揪著她的頭發不放時,她突然轉過頭,閉著眼睛親了他一口。

睜開眼睛,隻見少年的手僵硬頓住,半晌,他不自然地轉過頭去。

沈驚遊,好像罵了句髒話。

-

元宵佳節,沈驚遊破天荒地給她買了盞花燈。

剛準備翻進蘭家後院,就見那小姑娘一臉苦惱地提著花燈:

“荷姐姐,你說……我要什麽時候甩了他?”

他氣得差點把藏在袖子裏的白玉簪捏碎。

約好了一起在後院見麵,他沒有赴約,騎了匹馬跑出城,三天後氣消了才回來。

誰知,一回城,就聽到了蘭氏被查家的噩耗。

成年男人就地正法,女子流放邊關。

他慌慌張張地跑入蘭府,血蜿蜒至他的腳下,樹影落在少年青稚的麵龐上。

-

再後來,邊關出了個驍勇善戰的沈小將軍。

年紀輕輕,戰功累累,手腕陰狠,一身煞氣玄衣。

敵寇怕他,世人也怕他。

而他好像也無欲無求,美宅美田美人,都不在乎。

直到一次慶功宴上,他看到了友人新買的美姬。

友人邊說邊笑,美人蘭氏,姝色無雙,下個月便要與她完婚。

她坐在堂下,低著頭,烏發迤邐。

雙肩微微顫栗,似乎在發抖。

他捏著酒杯,不動聲色地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