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信的嘴角泛起一絲譏諷道:“我說的是,徐階同意你的一條編嗎?”

“一條編?”

“你把數條編案化為一條折銀的編案,這不是一條編嗎?”羅信含笑道。

“對!”張居正一拍大腿道:“就是一條編。”

“我問的是徐階同意一條編嗎?”

“這……”張居正苦笑道:“不同意。”

“能說說為什麽嗎?”

“這……”張居正的臉上現出為難之色。

羅信淡淡地說道:“這可不是來找我支持的態度啊!泰嶽,我和你說過,你變了,不再是之前我認識的張居正了。”

“我沒變,我隻是……”

“算了!”羅信擺擺手道:“弟子不言師過,你不說,那我來說吧。”

“你來說?”張居正驚訝地望著羅信。

羅信思索著後世曆史上對徐階的記載,緩緩地開口道:

“徐階的意思是你的一條編並不可取。他會說,那些商人雖然非常富有,但是卻因為沒有田產而免役,這對有田產的農戶是不公平的。如此必定會導致農戶因為一條編不安人頭收稅,隻按田產收稅,便會放棄田產,以圖免役。這是動搖國本。”

“你你……你如何得知?”張居正呆滯地望著羅信。

羅信哂笑道:“以我對徐階的了解,完全能夠推測出來。而且他這理由還很充分,很難駁斥。如今你不聽你恩師的,反而出來爭取我的支持,我看你這不是一條編。”

“不是一條編,那是什麽?”張居正好奇地問道。

“是一條鞭。”

“一條編?你不是說不是一條編嗎?”

“是鞭子的鞭,抽在你恩師徐階身上的一條鞭。”

“不器,這個玩笑不好開。”張居正臉色一沉。

羅信擺擺手,然後沉默了片刻抬頭道:“泰嶽,你來爭取我的支持,就不怕惡了你恩師?”

張居正也沉默了片刻,臉上的神色愈加地堅定道:“我認為我是對的。恩師以後會理解我的。”

“好,我支持你。泰嶽,我很慶幸,你沒有變得更多。”

“我從來沒變過。”張居正氣憤地說道。

羅信含笑不語,讓張居正腦門竄起黑線。不過張居正還是忍了下去,一方麵昨夜被羅信開解,讓他認為羅信依舊是一個他應該結交的人。有時候他甚至想,如果徐階沒有和羅信敵對,那多好啊!

另一方麵,他還要尋求羅信更多的支持。

“還有一件事。”

“還有什麽事兒?”羅信意外地望著張居正。

“大明寶鈔應該作廢了。”

“嗬嗬……”羅信笑道:“即便是官府不宣布作廢,實際上也如同廢紙。如今大明寶鈔在民間根本就不流通,沒有人認,已經貶值的如同廢紙。”

“但是,一旦一條鞭法實行開來,銅錢根本就不方便運送。而我們大明卻少金銀,所以我認為應該出現一種新的寶鈔來代替原來的寶鈔。如此也是利國利民。”

“利國利民?”羅信的神色變得嚴肅了起來。

“不錯!”張居正肯定地點頭道:“如今錢莊都有票號,比方說你想要去杭州進一批貨物,帶著銅錢根本不方便,而且那麽大的數量,還需要請人押解,這又是一種消耗。但是你在匯豐的京城錢莊將銅錢存入,錢莊會給你一個票號,你帶著票號到了杭州,去匯豐在杭州的錢莊,便可以取出你在京城存進的銅錢。

這是否方便?”

“當然!”羅信點頭道。

“那既然民間的錢莊都能夠做到,朝廷為什麽做不到?我們完全可以發布一種新的寶鈔來代替那些錢莊。”

“你又用什麽來保證你的新寶鈔不會像舊寶鈔那樣?”

“以朝廷的信譽……”

“以前朝廷就沒有信譽了?”

“隻要新寶鈔不濫發就沒有問題。”

“關鍵是你能夠保證朝廷不濫發嗎?到時候這新寶鈔就又變成了掠奪民財的工具。”

“我……保證不了!”

張居正沮喪地低下來頭,他心中十分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地位,一旦朝廷決定濫發,自己根本無法阻攔。即便是他張居正有朝一日坐上內閣首輔的位子,一旦皇帝要濫發,他真的能夠阻擋得了嗎?

或者是說,即便是張居正能夠阻擋的了,等他張居正死了呢?

他雖然對於貨幣這方麵不是太懂,但是卻也知道,貨幣不能夠依靠一個人的人品,而是要有一定的約束。

但是……

誰敢約束皇帝?

“難道錢莊做得,朝廷卻做不得?”張居正不甘心地低聲道。

“錢莊的是票號,卻不是寶鈔。兩者不一樣。”羅信道。

“有什麽不一樣?不都是一張紙嗎?”張居正看了羅信一眼,那意思是,你別糊弄我,哥也讀過書。

“兩張紙的差別可是大了去了!”

張居正坐直了身子,臉上現出好學生的神色,望著羅信道:“那你給我說說。”

“其實說起來也十分簡單,那票號就代表著銀子。也就是說有多少票號,就有多少銀子。”

“不懂!”張居正幹脆地搖頭道:“你說的再細些。”

“就像你剛才所說的那樣,我隻有再京城的錢莊存進一筆錢,錢莊才會給我一個票號。然後我拿著這個票號去了杭州,才能夠從錢莊內取出錢。而杭州的錢莊在把錢給我之後,便會立刻銷毀那張票號。

這說明什麽?

第一,每張票號上的銀子數量,必定有真金白銀在,也就是說,你可以憑著票號隨時將真金白銀取出來。這就是有多少票號,便有多少真金白銀,兩者的數額是絕對相等的。

第二,這個票號隻是在各自的錢莊內當作取錢的憑證,你拿著這票號去買一塊肉,沒有人賣給你,也就是說,這個票號並不流通。所以,這兩張紙是不同的。”

張居正皺著眉頭思索了一下道:“難道錢莊就這麽白白地為人服務?”

“也不是白白地為人服務,每次存取銀錢,錢莊不是收一些手續費嗎?”

羅信看著張居正道:“寶鈔和票號最大的區別就是,票號能夠隨時取出錢來,但是寶鈔不行。因為錢莊有著和票號等量的真金白銀,而朝廷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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