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信看了一眼陶興彥,眼中現出欣慰之色,輕輕點頭道:

“擔心!”

“你們擔心什麽?”何心隱和雲知秋異口同聲地問道。

陶興彥又望羅信,羅信輕輕點頭,陶興彥便道:“擔心陛下將羅不器當成第二個胡宗憲。”

何心隱和雲知秋臉色就是一變,閉目沉思,也就是不到半刻鍾的時間,兩個人就想明白了,臉色也不由變得憂慮起來。

“不器,如今南方七省已經將徐黨的人清掃了一個遍,整個南方如今吏治清明,你對南方的掌控已經超過了當初的胡宗憲……”

羅信擺擺手,止住了雲知秋道:“所以,我一直想要回京啊。但是卻被徐階擋在了京城之外,我這番在南方折騰,也是逼徐階將我調回京城。沒有想到,徐階這次哪怕是自傷八百,也要把我留在南方,讓我變成第二個胡宗憲。”

“那……怎麽辦?”屋子裏的三個人都緊張了起來,陶興彥道:“不器,這事兒不能夠拖下去啊,時間長了,三人成虎,你在陛下的心中就真的是胡宗憲了。”

“是啊!”羅信歎息了一聲道:“所以,不能夠讓時間長了,還得折騰啊!”

“怎麽折騰?抓高拱的人?”

“這怎麽行?”羅信翻了一個白眼道:“內閣現在就兩個人,一個高拱,一個徐階,我們必須打一個,拉一個。如果兩個都打,他們兩個聯手,我們不是對手。就像我和高拱聯手,徐階不是對手一樣。”

“那我們折騰什麽?”何心隱道。

“嗬嗬……”羅信的目光變得銳利:“我們折騰軍隊。”

“折騰軍隊?怎麽折騰?”

“巡視,犒賞!”羅信收回了銳利的目光,變得深邃。

“不器你……”

屋子裏的三個人心中都大驚失色,這是要造反啊!

“不器你是想……”

“不是想造反。”羅信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那你……怎麽敢在這個時候去巡視和犒賞三軍?難道你不知道,如今你清掃徐黨的人,已經有人把你和胡宗憲比了。陛下之所以沒有將你調回京城問罪,就是因為你還沒有沾染軍隊。如果你沾染軍隊,胡宗憲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我就是要讓陛下和內閣驚慌啊!”羅信淡淡地說道:“你也說了,我如今已經被忌憚了,已經被人認為是胡宗憲第二了。

但是,因為我之前脫身得太快,做得太好,所以陛下和內閣感覺到的壓力還不大。陛下和高拱還能夠沉住氣,徐階還能夠冒險搏一把。

但是,如果我大張旗鼓的開始巡視和犒賞三軍,陛下的忌憚就會加重,恐怕就不會放心我了。而高拱更不會放心。徐階也未必敢在覺得我不會反。因為他最清楚,他是在逼我死。我一旦失去了官職,徐階一定不會放過我,直到把我弄死。

我相信,當他知道我見到了嚴嵩,看到了嚴嵩淒慘的生活,我羅信便不會再有妄想。一旦被徐階逼到了丟掉了官職,和嚴嵩一樣的趨勢,我羅信一定不會坐以待斃,所以他會害怕,害怕我真的造反。

即便是我造反之後,最終被朝廷滅了。但是這個鍋必須有人背。而徐階就是那個背鍋的人。他的下場也不會比我好。

所以,徐階不敢賭,高拱不敢賭,陛下不敢賭。

到那個時候,他們就必須把我調回京城。”

“那如果是把你抓進京城呢?”

“那就抓回去了嘍,我不會在意。”

“那如果把你就地處死呢?”

“不會!隻要陛下旨意一到,我立刻啟程,陛下就不會把我就地處死,因為隻要我回到京城,陛下就會認為,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握。”

“太冒險了啊!”

“這樣才有意思啊!”羅信嗬嗬地笑著。

南方寂靜。

每一雙目光都匯聚在蘇州大都督府。

羅信清掃徐黨,像一道颶風刮過南方,當颶風消失之後,南方便詭異的寂靜,誰也不知道,羅信接下來會做什麽。

一天。

兩天。

三天。

……

七天。

羅信沒有一點兒動靜。

今天是第八天,也就是此時羅信在屋子裏說要巡視軍隊,犒賞三軍。剛開始的時候,何心隱,雲知秋和陶興彥激烈的反對,但是最終被羅信一一說服。

事實上,也不是說服,而是他們三個那主意已定的羅信沒有辦法。

他們三個此時都上了羅信的賊船,如果是造反,他們三個恐怕還要猶豫,但是隻要不是造反,如果羅信堅持的話,他們也隻能夠跟隨。

羅信微笑著望著三個神色凝重的人道:“不用那麽嚴肅,那麽仔細回憶一下,我從踏入官場開始,那次不凶險?

那次不給人感覺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

但是最終如何呢?

我贏了!

每次都是我贏了!”

羅信站了起來,施施然地走了出去。將三個滿臉愁緒的人留在了身後。

夜色靜美。

京城。

玉熙宮。

嘉靖帝坐在那裏,抬頭望著屋頂,雙目沒有焦距,在失神。

黃錦在站在角落裏,不時地偷看嘉靖帝,看著嘉靖帝失神的模樣,沒來由的心慌。

高府。

書房。

高拱坐在那裏,抬頭望著屋頂,雙目沒有焦距,在失神。

王錫爵坐在高拱的對麵,不時地偷看高拱,看著高拱失神的模樣,沒來由的心慌。

徐府。

書房。

徐階坐在那裏,抬頭望著屋頂,雙目沒有焦距,在失神。

徐魯卿坐在徐階的對麵,不時地偷看徐階,看著徐階失神的模樣,沒來由的心慌。

“怎麽就沒有動靜了呢?”

從皇宮,高府和徐府,幾乎同時響起了三個人的聲音。

在皇宮,黃錦不敢接話。

在高府,王錫爵也不敢接話。

隻有徐府的徐魯卿,因為是父子關係,便輕聲問道:

“父親,什麽沒有動靜?”

“羅信啊!”徐階將望向屋頂的目光收了回來,落在了徐魯卿的臉上,但是那目光依舊仿佛沒有焦距道:

“羅信在南方怎麽就沉寂了下去,那邊來信的日子算到今天,已經七天了。怎麽會風平浪靜這麽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