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孩兒奶聲奶氣,一本正經地說這話,讓人頗有些驚喜,我師父瞧見他那一雙黝黑明淨的眼睛,裏麵仿佛有星空閃爍,不由看得癡了,回頭問蕭家老爺子道:“這孩兒的眼睛很有意思,你有沒有查驗過,是不是傳說中的明空目?”

聽我師父這般鄭重其事的說起,我也有些驚訝,要知道這明空目便如同那二郎眼、天眼、法眼或者佛家的天眼通一般,都是極為厲害的一種天賦神通,擁有這一種特質的人,在符籙之道上麵最是擅長,他能夠很好地掌控住自己的意誌、身體以及與上蒼的溝通,整個人達到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而且還十分聰慧,舉一反三,最是了得。

天眼經常聽說人開啟,輕清者為陽,上浮而為天,重濁者為陰,下凝而為地,天地之間自有奇葩而出,但是這明空目,百年以來,能夠開啟的隻有一人,而那個人的名字,則叫做李道子。

李道子成名多年,很早便有符王之名,百年來沒有一人能夠在符籙之道上麵超過他,享譽世間,而如今竟然又有一個身懷明空目的孩子,現世了麽?

那蕭家老爺子極為得意,撫須笑道:“然也,我家二子,自小便沒有什麽修行天賦,不過生的這個兒子,倒是滿堂芬芳,五彩祥雲於天上垂落而來,上天如此厚愛,我唯恐遭了嫉妒,特意用那影子石、蜜蠟石、玫瑰金、法體鹽、赤鱬鱗製作成石碑護身符,配合血玉、結印冊,做成三元風水陣,用了三年時間,方才將其鋒芒給緩緩消解了去。”

我師父點頭讚歎道:“令祖當年也是茅山長老,你句容蕭家世代傳承,倒也不差,不過這孩兒當真是寶玉良才,不知道你對他未來的規劃打算,是個什麽想法呢?”

蕭老爺子微笑著說道:“我蕭家乃茅山一脈,後生晚輩,自然還是想送入茅山門牆之下修行。我育有四子二女,除了老二和大姐之外,都是不錯的材料,隻可惜現如今也就隻有小囡得入了茅山門牆,正想著將這小子拉扯再大了一點兒,托關係送上茅山,讓你們栽培呢,沒想到您今天卻是找上了門來,我也就厚著這老臉,求您收留了。”

我這老“嶽父”說得謙遜,不過臉上的神色多少還是有些得意,要曉得依他大孫子這般的資質,即便入不了茅山,隨便送到任何一個名門大派之下,也是一個搶手貨,現在說這話兒,倒是為了照顧大家麵子而已。

我師父聽到蕭老爺子這般說起,波瀾不驚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幾分笑意,又問了一句:“這孩子,可曾讀書?”

蕭家老爺子回答道:“年紀太小,不敢奠基,隻是送到了我們這兒的小學插班讀書,他自小就聰慧,別人比他大一兩歲,但是考試的時候,卻遠遠沒有他厲害,從來就沒有拿過第二名。”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這小蘿卜頭兒,看著應該也就五六歲的年紀,沒想到竟然已經上了小學,我雖然沒有經曆過正常的教育,但是也曉得一般小孩兒上學的年紀,大概是七歲,如此說來,這蕭家倒是挺有能量的,竟然能夠讓這小屁孩提前上學。

當然這個並不是我師父關心的重點,他蹲下身來,看著這個模樣可愛的小蘿卜頭,微微笑著說道:“小弟弟,你可想學道?”

這小孩兒一臉驚喜地說道:“當然了,當然了。”

我師父又問:“你為何想要學道?”

小孩兒很認真地想了好一會兒,這才奶聲奶氣地說道:“我要全國各地走一走,領略那大好河山,看到壞人,我就揍他,看到好人,我就跟他學做人的道理,我有好多想法,好羨慕你們這些高來高去的人;另外,我好想我小姑姑,我也想上茅山,跟我小姑姑在一塊兒……”

小屁孩子嘮叨不停,我師父卻是有了主張,站起身來,對著蕭家老爺子說道:“蕭兄弟,你先前說想讓你孫子入了茅山門牆,我覺得這是最好,正巧貧道缺這麽一個關門弟子,你若覺得合適,便讓這蕭克明,做我徒弟便是了。”

我師父何人?那可是茅山的掌教真人,聞名天下的真修,能夠被他列入門牆之中,那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這蕭家人聽了,自然是興奮莫名,蕭老爺子也是催促自家孫子趕緊跪在地上,叩首拜師。

那小孩兒也是個機靈鬼兒,得知這機會不易,立刻跪倒在地,連著九叩首,將這名分認了下來。

當那小孩兒脆生生地喊著“師父”的時候,我師父笑容滿麵,將他給拉了起來,摩挲著他小小的腦袋,說道:“我來得匆忙,倒也沒有什麽禮物,不過你我有緣,此乃我往日從那神秘的天山神池宮中所得的洗髓伐骨金丹一枚,可以祛除雜質,還原本我,對你這種沒有入過門的孩童最是有效,你且收著。”

我瞧見師父伸出右手,上麵有一粒金色丹丸滴溜溜的轉動,香氣四溢,撲鼻而來,讓人忍不住口水直流。

這是我第一次瞧見這般的丹丸,師父這些年為了茅山的崛起,倒也受過許多徒弟,不過卻沒有瞧見哪個,有這個叫做蕭克明的小孩兒這般的待遇,可以瞧得出師父當真是喜歡這孩子。

我仔細地算了一下日期,突然想了起來,五年前的時候,李師叔祖閉關之前,曾經說過一句話,大約就是五年後會有一個小孩兒入山,而那個時候,正是他出關之時。

莫非,就是應在了他的身上?

如此想想,我駭然發現當真便是了,要知道,舉世之間,能夠身懷明空目之人,一個便是李道子,一個便是這孩兒,想必李師叔祖這些年來一直沒有收徒,就是在等著這麽一個機緣吧?

隻不過,我師父又是出於哪般考量,才會將他収為徒弟,而不是留給我師叔祖呢?

難道是不想再認這麽一個師弟?

我滿心思胡亂的想著,不過這道門之中,不同的門派有不同的規矩,而我茅山對於這輩分之事,倒也不是很在意,三人行,必有我師,強者為尊,當年真武張三豐,前後師法十餘人,方才有了這般的成就,自然不會守這陳規舊律。

不過我想著也有些好笑,如此一來,這蕭克明可跟他姑姑是一輩了。

這開堂收徒授業,需要上稟祖師,下傳世人,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特別是我師父說了“關門”二字,便顯得更加珍貴了,這也就是說,我師父從此之後,便不再開堂收徒,而是專心地授業傳道了。

蕭克明這九個頭磕下來,便算是我師父的記名弟子了,待到回了山門,才是正式的傳道授業,當下蕭家也是殺豬宰羊,擺開了流水席,邀了村裏人前來慶祝。

茅山道士雖然不忌葷腥,但是也不過是淺嚐則止而已,所以我們幾個自然是另備一桌素席,在房間裏麵用餐,我這人貪肉,不過在師父麵前,卻也不敢造次,老老實實地夾著青菜豆腐,還要裝作津津有味的樣子。

辦過了酒席之後,次日清晨我們便出發了,這回一行總共五人,帶上了小顏師妹,還有這個叫做蕭克明的小師弟。

我為了討好小顏師妹,一路上對這個小師弟十分照顧,那小孩兒剛剛離家,雖然之前表現得十分鎮定,小大人一般,不過到底還是有些發怯,故而對我這般主動示好的大師兄,迅速就產生了依賴心理,或許是因為性別的緣故,他特別黏我,就像我的小跟班兒一樣,亦步亦趨。

我還沒有發現自己對小孩兒有這般的親和力,瞧見小顏師妹無可奈何的笑容,我頗為得意,想著我若是跟這小子混得很熟了,以後跟小顏師妹,又有許多接近的借口了。

接觸久了,我邊感覺這小子有著普通小孩兒所沒有的機靈,路上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他當初回答我師父的話兒,不由得好奇地問道:“你到底是為了什麽,想要學道?”

這小子嘻嘻笑著回答:“哈哈,我大伯伯告訴我,要是有一身本事了,以後就會有很多漂亮的小姐姐陪我玩兒了^”

好吧,聽到這個說法,我對現在這個年代出生的小孩兒,已經徹底無語了。

返回了茅山,我師父立刻昭告各峰,辦了這個關門弟子的收徒儀式,這孩子因為年紀太小了,所以便一直扔在竹林小苑那兒養著,也算是給我師父的孫女陶陶做一個伴兒,而沒有過幾天,符王李道子也出了關,傳言而來,讓那個身具空明目的小孩兒,每個月去茅山後院,待上十天,算是教他符籙之道。

師父在收了最後一個徒弟之後,便再也沒有下山收徒了,而是坐鎮山中,開帳授業,山中無歲月,如此又過了兩年,在八十年代的最後一年,師父找到了我,告訴我一件事情,那就是茅山準備放出一批子弟出山入仕,而隻有通過考驗的,方才能夠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