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了?

我沒有半點兒猶豫,趕忙將飲血寒光劍給收了起來,朝著旁邊的林子裏鑽了過去,正想跑遠。突然心思一轉,又折了回來,蹲在一處茂密的灌木叢中,開啟遁世環,暗暗等待。

王木匠的預警比較提前,過了五分鍾,方才有人趕到。

當瞧見林子裏有一抹紅色擠出,我頓時就感覺到不妙,當即藏在林中,甚至都不敢用目光直接打量。生怕引起對方的注意。

餘光處,我瞧見一個紅袍薩滿、一個狗頭人,總共兩人出現在了我剛才待著的地方,蹲身打量著被我破開身體的巨蟒,耐心地查看著。

兩人一開始在埋頭整理,並不言語,我也低伏著身子,不敢妄動。

此時此刻,我倘若是對方給發現了,除了一條死路,根本就沒有辦法作任何選擇。

我連呼吸都不敢,過了一會兒,那髒兮兮的狗頭人突然對紅袍薩滿說道:“應該不是他吧?從這麽高的距離跌落下來。他怎麽可能還有擊殺這頭血蟒的能力?”

紅袍薩滿有點不同意:“要是沒點兒手段,我們天巴錯是如此被毀成那般模樣的?”

狗頭人聳肩說道:“天巴錯是被摩呼羅迦給踏平的,跟他有什麽關係?我聽說地麵上的人,都習慣吃熟食,你看看,那人殺了這血蟒之後,直接生吃,還敢把蛇膽割了吞下,一看就知道是這附近韃靼人做下的好事……”

紅袍薩滿指著血蟒屍身上麵的切口,分析道:“你看這些破口。平滑光潔,韃靼人什麽時候有這樣好的兵器了?”

狗頭人惡狠狠地說道:“怎麽沒有,那些臭烘烘的野猴子,說不定是從我們天巴錯偷回去的呢?”

紅袍薩滿搖頭說道:“我不跟你爭,阿摩王這一次是下了死命令,半個月內,倘若是不能找出那家夥來參加天祭,我們都沒有好果子吃,你自己看著辦吧。”

被這麽一說,狗頭人心煩意亂地說道:“行了,行了,我們繼續吧——不過我說。那家夥肯定是摔死了,我們這麽早,何時是個頭?”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朝著林子西邊走去,而望著他們消失的背影,我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總算走了。

真沒想到。那阿摩王對我的怨念,當真是一直都沒有熄滅啊。

天祭是什麽鬼東西?

我躺在茂密的荊棘叢中,望著黑乎乎的天空,整個人都有些迷茫起來,失去了力量的我,如何能夠在這個處處都是危機和敵人的環境中生存下來?

七劍他們,現在又是否安全呢?

我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的無力感,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聽到頭上的樹枝上,傳來了一陣輕微的動靜聲。

我驟然警覺,抬頭一看,卻見到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出現在了林子的樹冠之上,黑暗中看不清太多的東西,唯有一對銀色的雙眸,正好與我相對。

這眼眸,宛如皎月,銀月如洗。

雙方在對視一眼之後,都下意識地給對方嚇了一跳。

糟了,被發現了!

我心底一陣發苦,瞧見那黑影瞬間就消失了,而我也慌忙爬起來,左右一看,朝著剛才那兩人離開的反方向快速奔逃而去。

我踉踉蹌蹌地跑了十幾分鍾,感覺呼吸又遲緩起來,氣息進入肺中,胸腔裏一陣火辣辣的,整個人都感覺疲憊不堪,這是因為我受傷的內髒在開始移位出血。

我不斷苦笑,再這般跑下去,隻怕不用敵人來抓我,我估計就自個兒死在這裏了。

就在我渾身難受、油盡燈枯的時候,突然頭頂上傳來一道勁風,接著肩膀被人給拍了一下。

我下意識地朝那人反擊,結果對方並不與我交手,而是朝著後方退了一大步,唧唧叫了一聲,這才結結巴巴地說道:“阿諾恩人,是我啊,我……”

我回過頭去,瞧見一張奶白色和粉紅色混合的怪臉,感覺就像是一個大狒狒,不過對方穿著破爛的獸皮衣,髒兮兮的手上還提著一根大骨棒子,感覺應該像是個智慧生物。

“你……”

我的反應有點兒遲鈍,而那個大狒狒卻裂開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開心地笑道:“我,八達木!阿諾恩人,是我啊,你不記得了?”

對方說的是漢語,雖然有很多不流暢的地方,不過我卻大致能夠聽得懂。

再仔細地打量了一眼對方,我突然想起來了,笑著說道:“哦,你,對,你是跟馬拉多拉在一塊兒的。”

這個叫做八達木的茶荏巴錯遺民像個孩子一般地咧嘴大笑,嘿嘿說道:“對,阿諾恩人還記得我,太好了!”

他為我記得他而興奮不已,事實上,相對於馬臉壯漢馬拉多拉以及其餘的幾個首領,我對這個花臉大狒狒幾乎都沒有什麽印象,倘若不是他提出來,我都忘記救出的那五六十多個囚徒裏麵,還有這麽一個號人在。

當然,那一幫茶荏巴錯的地底遺民,個個都長得又粗獷又古怪,一水妖魔鬼怪,我倒也沒辦法個個都認出來。

不管我到底是怎麽回事,那八達木為我記得他這麽一個小人物而狂喜不已,甚至樂得在原地轉了兩個圈兒,似乎在慶賀著什麽,弄得我一頭霧水,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

過了一會兒,那八達木方才想起正事來,對我說道:“阿諾恩人,我剛才聽我的族人說你一個人在這裏,還受了傷,這是怎麽回事?”

我這才豁然開朗,原來剛才樹冠上那一對銀色眼眸,卻是八達木的族人啊。

此刻我正在落難,倒也不會多隱瞞,將我掩護同伴離開,而自己則受到阿摩王的追殺,最後不得不跳落瀑布的事情,跟他講起。

聽到我的講述,八達木連連驚歎,先是誇讚我的品性高潔,又驚歎我居然能夠從那神跡瀑布上跳下來而不死。

要知道,他們從上麵下來,需要走一條艱險的山道,曲曲折折,不知道許久時間。

讚美過後,八達木拍著自己的胸口,對我保證道:“阿諾恩人,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我們韃靼族休息吧!我八達木別的不能說,但是有一點可以跟你保證,到了俺們那兒,大夥兒就算是死,也會讓你安全的。”

這長得跟大狒狒一般的八達木雖然長相醜陋,不過一顆心卻是善良得宛如金子,我此刻最需要的就是靜養,於是點頭答應。

瞧見我點了頭,那八達木又高興地蹦蹦跳跳,居然一轉身就跑進了林子裏去。

這家夥一溜煙就沒了人影,弄得我一陣詫異,正想著他是不是去告密了,結果他很快卻又回來了。

這一次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一群跟他差不多的大狒狒。

這幫韃靼人衝到我跟前來,竟然還做了一個簡易擔架,將我給放入裏麵之後,八達木跟同伴指手畫腳,仿佛在吹噓著我的功績。

他每說完一句話,一眾同伴都是一副驚歎連連的呼聲。

沒一會兒,個人崇拜都寫在了他們那張可笑的臉孔上。

八達木的其他同族並不會說漢語,不過被八達木一通吹噓之後,對我倒是客客氣氣,用簡易擔架將我給抬起來之後,速度飛快地將我給抬著,一路向南狂奔而走。

被一夥人簇擁著快速前進,漸漸的,我們居然走出了大片的林子,來到了那荒蕪的岩石地帶。

這裏的岩石地帶地形十分複雜,高高低低、曲曲折折,不過這幫韃靼人行走飛快,忽高忽低,如履平地,一直到了一處巨石後麵,他們突然停了下來,將我給放下,八達木過來扶著我,說到了,需要進洞。

我被八達木給攙扶著,輾轉行走十幾步,前方突然多出一個黑口子來。

我跟著眾人進入其中,那狹長的甬道一開始十分狹窄,甚至連攙扶著我的八達木都不得不換到了後麵,容一人行走,而走了二十多米,經曆了幾道轉折,前麵突然傳來一陣暖光。

我往前走,瞧見正對麵居然出現了一張古舊的獸皮布。

讓我最為驚訝的,是上麵居然繪製著一個藏傳佛教的佛主像,而在旁邊處,則有一塊破布,上麵的人像,依稀是蓮花生大師。

在這被稱作妖魔世界的茶荏巴錯,我居然看到了藏傳佛教的影子,怎麽能夠讓我不驚訝,而隨著我往前走,瞧見那撒風馬旗、五彩經幡、刻石頭經文和瑪尼堆,不斷地刷新著我的認知。

韃靼人位於這岩壁洞穴的居所並不算大,跟之前那牢房差不多,我能夠看到人工開鑿的痕跡,而八達木的族人,則有五六十人左右。

八達木將我安排在大洞穴最裏麵一處寬敞的小石窩兒裏,裏麵墊著幹草和獸皮,大廳正中的篝火傳遞過來的溫暖,讓我感覺不到寒冷,拒絕了八達木給我安排的幾個奇形怪狀韃靼族姑娘的陪伴,我躺在那石窩窩裏,聽著遠處冥冥而來的經文聲,來不及多想什麽,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啊,真舒服!

隻是,這裏為什麽會有藏傳佛教的痕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