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陳年舊事

年前正值流感高發季節,每個醫院都塞滿了病患,盛明遠忙得沒日沒夜的,恨不得自己能長出八隻手來,連沈紫薇都沒空去想,因此接到顧然電話的時候十分暴躁.

“喂,幹嘛?”

顧然見慣了他溫和淡定的樣子,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暴躁給震了一下:“呃,找你有事,你最近有沒有空出來我們聊一聊?”

聊個屁聊!

盛明難得在心裏爆了一句髒話,感覺自己一旦要麵對顧然就相當不友好,那頭護士又來說醫院裏來了一個重度肺炎患者需要直接輸氧氣,盛明遠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扔在辦公桌上,匆匆趕去會診了.

“嘟——嘟——嘟——”電話那頭傳來冷漠的忙音,顧然目瞪口呆.

他趕緊又打了一個電話過去,結果根本沒人接聽,接連好幾個都是如此,簡直讓顧然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拉黑了.

一直忙到晚上十來點鍾,盛明遠才拖著疲憊的軀體回到辦公室,將中午沒來得及吃的午飯塞進微波爐,順便打開手機看了一眼,發現全是顧然的電話,差不多有十幾個.

他被驚了一下,從微波爐裏把熱好的飯菜拿出來,一邊吃,一邊發了條短信過去:什麽事?

顧然的電話馬上就來了:“最近有空見麵嗎?”

“顧總又是電話追殺又是問我有沒有空見麵,聽起來簡直是要追求我.”盛明遠悠悠地說.

顧然給他惡心了一下:“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盛明遠自己也被惡心了一下,盯著勺子裏的半勺番茄炒雞蛋發呆,滿腦子都是上午那病人的組織切片:“最近沒什麽空,流感高發期,呼吸科塞滿了重症患者.你有什麽事情不能電話說?”

“別的可以,這事兒不能.”顧然回答.,

盛明遠猶豫了半天,還是把勺子裏的番茄給扔了:“行吧,急嗎?我最近真的騰不出手.”

他這意思其實是想讓顧然回答個不急,結果顧然卻嚴肅道:“很急,關係到你父母當年死亡的真相.”

“叮當”.

不鏽鋼的勺子落地.

盛明遠舉著手機,呆呆地看著地上的勺子.

其實父母的死亡已經是很多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久遠到他已經記不清那時候的自己到底是十五歲還是十六歲,年紀越大,年齡便成了一個越模糊的概念.

總之十五歲或者是十六歲的那一年,他還在班級裏認認真真地聽課,班主任忽然匆匆趕過來,對數學老師說了一聲什麽,便把他叫進了辦公室.

彼時他有些惶恐,班主任是個很嚴肅的中年女老師,經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把人拎出去臭罵一頓,作為班裏尖子生的盛明遠雖然沒挨過她的罵,但總是有點發怵.

結果到了辦公室,卻是沈紫薇的父母在等他.

盛明遠鬆了一口氣,沈紫薇家跟他家住得很近,兩家常有來往,甚至他和沈紫薇初中時期就開始交往都沒攔著,反而口頭上訂了個婚約.

他不知道沈紫薇怎麽想,但他是把這婚約當真的.

“叔叔好,阿姨好.”盛明遠走過去,禮貌地問候.

他一時不知道為什麽兩人會在這時候過來見他,班主任也退了出去,還幫他們關上了門,正是上課的時間段,偌大的辦公室裏就隻剩下他們三個.

薑媛憂愁地和沈河對視了一眼,牽著他的手,歎了一口氣.

年少的盛明遠依稀意識到了什麽,他下意識地想要掙脫,甚至想要逃出這間辦公室,以免麵對所謂的命運,但是拉住他的那隻手仿佛突然有了千鈞之力,他逃脫不得,隻能怔怔地站在原地.

後來向來,哪裏是薑媛有了千鈞之力,不過是他在命運麵前,螳臂當車.

“明遠,有件事情,我們要告訴你.”薑媛嚴肅地說.

不要說,不要說……

他祈求地看著薑媛,薑媛卻殘忍道:“我們剛剛得知消息,世峰和娟娟在美國遇難了.”

正值盛夏,盛明遠卻如墜冰窟.

一個月之後,他為父母扶靈.

明明之前還鮮活的人,明明之前還叮囑他注意休息的人,明明之前還承諾會早點回來的人.

突然變成了墓碑上鮮紅的紋路.

盛世峰,秦娟.

他在機場把他們送去美國,等到他們回來,已經是兩個沉重的木盒.

“喂?喂?”顧然聽那邊半天沒有聲息,便又叫了兩聲,“盛明遠?你在嗎?”

盛明遠終於回過神來:“我在.抱歉,走神了.”

顧然沒有多說什麽:“我在意大利遇到了你父母之前的合作對象,他對我說了一些事情,我覺得有必要當麵告訴你,你盡快安排個時間吧.”

“好,我盡量這周末就騰出時間.”盛明遠道.

顧然很快掛了電話,盛明遠得以獨自沉浸在回憶裏.

父母去世之後,他基本就變成了沈河和薑媛的半個養子,他們經常打電話來關心他,也經常給他零用錢.學校是寄宿製度,隻有周末可以來看看孩子,共進午餐,他們來看沈紫薇的時候,也會給他帶一份.薑媛還會關心他的成績,關心他的生活瑣事.

因此盛明遠暗下決心,將來和沈紫薇結婚之後,一定會好好照顧二老.

隻是後來顧然橫插一杠,麵對內疚的沈河和薑媛,他說不出話來.

盛家的敗落已經是事實,何況薑媛和沈河對他那麽好,他不敢忘恩負義,更不敢做出什麽私奔之類的事情,隻能眼看沈紫薇與自己愈行愈遠,最後走上兩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沈紫薇和顧然訂婚之後,他幹脆念了博士,一邊讀博一邊工作,讓自己忙得根本想不起別的事情來.

他本以為父母的去世隻是意外,但顧然卻告訴他,另有隱情.

飯菜已經沒了熱氣,他怔怔地搗了搗,一口一口機械地塞進嘴裏.

十年前,他麵對命運毫無抵抗之力.

十年後,他自認為強大,隻是命運的車輪滾滾而來,他似乎依然是螳臂當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