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緒百轉, 但是晏風雪臉上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讓人看不出端倪。

而身後之人仿佛早有預料,遺憾道:“師尊你一直如此, 師尊現在可能是在想,為什麽弟子為何這般大逆不道,欺師滅祖......是不是被人換了芯子,對嗎?”

晏風雪像是沒聽到對方的話, 視覺雖然被特製的絲帶封住,身體也被限製了行動,可聽覺卻出奇的敏銳, 他能聽見身後之人貼近的心跳聲,聽見遠處一些人低聲交談的聲音, 以及一些喧囂的風聲和水浪拍岸的聲音。

這說明,此處並非隻有他一人, 而且可能是在一個島上。

不過既然是夢境的話, 他查探的那麽清楚也沒什麽用。

他想明白後,淡淡道:“我沒想到你這些年倒是能藏, 沒能讓我察覺到半點不妥,這裏應該都是你的人, 你把我帶來此處,是想秘密的殺了我還是折辱於我?”

他話音還未落,就先察覺到了身後之人的呼吸聲重了幾分, 緊接著一道更為低沉壓抑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師尊認為弟子是恨師尊, 想對師尊不利, 才將師尊帶來這裏?師尊當真這麽認為, 直到現在依舊如此?”陸沉厄突然笑道, “弟子現在都有些懷疑, 師尊是真的不明白,還是裝作不明白了......”

晏風雪不置可否,回道:“對你,我有做戲的必要嗎?”

就在兩人交談間,晏風雪察覺到自己身上的力氣在漸漸恢複,陸沉厄雖想限製住他的行動,卻也沒考慮到他能夠那麽快地解開身上的限製。

陸沉厄突然笑了一聲,聲音裏帶多了幾分危險之意。他明知道對方這句話滿是對他的輕視,可他依舊願意理解為師尊不願給他做戲,說明師尊一直是真心待他,不摻雜著分毫私心。

這麽想他體內躁動不安的暴戾因子被緩緩壓下去了幾分,像是被蜜糖水給包裹住了一般。

若晏風雪能回頭看看,就能發現對方臉上帶著幾分略顯孩子氣的笑容。

陸沉厄湊近了一點道:“既然師尊不明白,那就由弟子來告訴師尊。”

對方話音剛落,晏風雪就察覺到有人撫摸著他的臉,他下意識地覺得有些不對,想往後退卻被人按住了,下一秒便感受到帶著些許濕意的溫熱緊緊貼了上來,靈巧的舌頭趁著他愣神的時候蠻橫地侵入他的唇齒間。

緊接著一直寬大的手掌朝著他的腰間摸去,晏風雪也迅速反應了過來,身上的束縛瞬間解開,指尖凝聚了一柄靈刃,朝著對方刺去。

他不過是匆忙之下的反擊,陸沉厄完全能夠躲過去,可卻像是沒發現那柄靈刃一樣,任由靈刃刺入了自己的左肩,一片血花在自己眼前綻放開,落在他的白衣上像點點紅梅。

陸沉厄在被推開之前還不忘在晏風雪的唇上輕輕咬一口,像是做標記一樣。

晏風雪靠在身後的石壁上,眼角上的絲帶已經被他扯了下來,能望見他眼角飄起一抹紅暈,更像是被氣的。

他輕輕喘著氣,死死地看著臉上一臉饜足的陸沉厄,對方唇上帶著血,是剛剛被他倉促之下咬出來的,肩上還帶著被他刺出來的傷。

鮮血在黑衣上暈開,顯得顏色深了幾分。渾身陰冷的血腥氣,加上唇上的殷紅的血滴,襯得他像是從深淵爬出來的茹毛飲血的厲鬼,就連眼神都如刀一般鋒芒銳利,勢不可擋。

晏風雪冷著臉,心裏明白陸沉厄是故意被他刺中的,對方壓根沒想躲,甚至拚著挨他那麽一下,也要......也要用那種方式來挑釁他。

陸沉厄壓根沒注意自己身上的傷勢,對他來說這種小傷早就已經不痛不癢。他舔了舔唇上的血,微笑道:“師尊現在明白了嗎?”

見晏風雪不吭聲,他自顧自說道:“師尊若是還不懂,那弟子可就說了,弟子一直心悅師尊,想跟師尊......”

那個雙字還沒說出口,就被人打斷了。

“夠了。”晏風雪吸了一口氣,淡淡道,“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有這種荒唐的想法,不過鬧劇也該到這裏結束了。”

周圍的夢境開始動**起來,這裏畢竟是兩人夢境的融合,而晏風雪的靈魂之力極為強大,若是要強行幹擾夢境也並無不可。

晏風雪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麵色陡變,然後就朝他伸手像是想抓住他,可晏風雪依舊站在原地沒給出回應,眼睜睜地看著眼前之人連同著身邊的場景都漸漸模糊,化為輕煙消散了。

難道這個夢境隻是為了讓他明白這點,讓他知道陸沉厄對他有這種心思,若真如此那對方也不適合在留在他身邊了。

最好被送得越遠越好,不然他不介意用強硬的手段將對方從歧途中拉出,現在陸沉厄未必真到了那麽非收拾不可的地步,或許還能通過拉開距離而扳回一城。

就算陸沉厄現在有那種想法,隻要還沒到最後他總能將這種心思給扼殺在搖籃裏。

不過......陸沉厄是何時有這種想法的,而且對方身上不是有無情道種,又怎麽會這般輕易動心,難不成他給的道種還是假的?

——

陸沉厄醒來後撐著頭從床邊站起,一顆心跳得飛快震動得讓他有些窒息,他也隱隱察覺到了這夢境的特殊之處。

因為夢裏的師尊實在是太過於真實了,他甚至覺得師尊就是這夢中的另一個主人。醒來時回想這個同以往截然不同的夢境,他甚至懷疑他跟師尊一起都進了同一個夢境。

而他是夢境的主人,師尊是夢境的變數,正因為有師尊才讓他從那些噩夢般的記憶中擺脫出來。

可方才那個二重夢境,卻暴露了他心底最真實的想法,是他極力想隱藏住的,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的旖旎心思。

夢中是他都未曾直視過的另一個自己。

以師尊眼裏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若是醒來了,輕則將他遠遠送離各自安好,重則逐出師門,永不相見。

可無論是那種他都無法接受。

陸沉厄看了一眼正安靜躺在塌上之人,能察覺到對方周身的氣息愈發活躍,像是隨時會醒來。若換做以前他會因為這個發現而興奮許久,可如今他卻不得不承認,心裏更多的不安和惶恐,以及一種自己都還沒察覺到的決絕。

他靜默地站在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看了一會,然後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剛剛出去就聽到一道熟悉的冷哼聲。

“終於舍得出來了。”洛英正站在門邊,像是已經在這裏守了好一會了,見到陸沉厄衣著整潔眉頭才鬆了鬆,像是專門盯著讓他別做那種欺師滅祖的事。

可這次陸沉厄卻遲遲沒有開口,身姿挺拔修長如竹的少年站在門口,像是壓根沒聽到對方的聲音,已然成了一座石雕。

洛英正準備嘲諷對方是不是傻了,就聽得陸沉厄道:“洛師叔,弟子這三年欠下的宗門曆練也是時候出發了,若師尊醒來問起就說弟子要外出曆練一年,還請師尊勿要掛懷。”

完全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番話的洛英先是愣了一番,然後便沒好氣道:“你當我是什麽了,你的傳話筒?而且你早就該走了,既然想通了就快點走,省的礙眼。”

洛英說完就見到對方竟然真的離開了,以往趕都趕不走的人,竟然就這麽主動離開了,讓他反而懷疑對方是不是又打算耍一些小手段。畢竟在他眼裏陸沉厄從來不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

還沒等他細想,就聽得屋內傳來了一絲動靜,他愣了一下推門而入,隻見就這麽躺了三年的人黑著臉坐在床榻邊,臉上還帶著些許久臥在床的病弱之氣,可一雙眼睛卻由於鮮活的怒氣顯得灼目耀眼。

“陸沉厄現在在哪裏?”

洛英沒想到對方醒來第一句就是問那個小子的下落,結合方才那小子怪異的舉動,他反問道:“ 你問他的下落幹什麽。”

晏風雪揉了揉眉心,心裏本來還有瞬間的心軟,可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方才對方那副完全長歪了的樣子,心裏說不糟心那是假的。

他現在覺得幸好是夢,不然讓他真的麵對這樣的陸沉厄,他還真的不一定有辦法來對付他......畢竟那時候的陸沉厄,身上有一股連他都未能窺探到的氣息,讓他感覺很有威脅感,甚至身上的天命都不複存在......

說明已經掙脫他給他安排好的既定軌跡,超脫出去了,成了這方修真界最大的變數。

而變數一旦有失控的跡象,那邊不為此界所容。

“我打算將他送出去幾年,或者直接給他安排其他仙門,好過在我這裏蹉跎下去。”晏風雪淡淡道。

而洛英像是聽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話,心道這師徒二人一個個變得都那麽古怪。

“你的意思是要將陸沉厄逐出師門?”洛英挑眉道。

本來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意思,可如今他卻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讓他心裏有些不爽,就好像有些自己無法得知無法掌控的事在眼皮子底下發生了。

晏風雪沒有否認,若陸沉厄真的有那種心思,讓他離開這裏去別處是最好的,而且他會給陸沉厄找到最好的去處,免得走上夢境中那條道路。

雖然他不知道陸沉厄是如何辦到的,可不妨礙他暗中出手阻撓對方成為夢境中的那個“陸沉厄”,那個已經入魔的陸沉厄。

對方周身陰森的妖魔之氣,可瞞不過他。修仙多年身上卻無半分仙靈之氣,說明對方身上經曆的可並不單是變故那麽簡單。

他見洛英一直不吭聲,麵色怪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問道:“怎麽了,洛師弟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歡陸沉厄,現在反而還要質疑我的決定?”

洛英給了他一個白眼,涼涼道:“你那個弟子應該是早就察覺到你會這麽說,剛剛就已經跑出去曆練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呢。”

“看來你的想法是落空了。”

門又被人推開了,葉臻走進來,見屋內之後兩人並未見到陸沉厄後,臉上還有些奇怪。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都已經習慣陸沉厄守在對方身邊了,而如今晏風雪醒了,卻不見那個熟悉的人影,確實會讓人心生幾分怪異感。

隻是左右不過是一個弟子,也不值得他們為此多留意幾分。

他上前查探了晏風雪情況,最後終於鬆了口氣,笑道:“師弟可算醒了,往後定能否極泰來,要知道你這一睡就睡了三年,要不是你還有口氣,洛師弟早就把他當屍體給處理了。”

“葉師兄......”洛英黑著臉,咬牙道:“我那不過是氣話。”

等把兩人送走後,晏風雪無視葉臻讓他呆在屋內好好休養的囑托,自己獨自一人走了出去。

這裏看樣子是雲琅鎮山腳下的一個小鎮,不過由於靠近皇城,倒也還算得上繁華。他走的是院子的側門,加上他有意隱匿了自己的氣息倒也未給洛英他們察覺。

他在周圍探查了一番,還真的沒有發現陸沉厄的蹤跡,心裏也多了幾分煩躁。陸沉厄竟然就這麽跑了,像是他空有一生怒氣卻無處發泄的感覺。

眼前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抹紅影。來人容貌昳麗,一身華貴奢靡的紅衣襯得對方本就清俊的麵容更多了幾分豔麗之感,雙眸帶笑,像是藏著綿綿情意。

其實晏風雪一早就注意到對方了,沒想到對方還真的是衝自己來的。

作者有話說:

其實陸是欲擒故縱;

作者已經是條不會翻身的鹹魚了,這章等我再來修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