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風雪視線從湖麵上收回, 看向正施施然落在山上的熒燈,冷淡道:“是你動的手?”

熒燈雖然心裏猜測陸沉厄是故意挨了一下被他打落,但卻不打算承認, 被那個區區練氣的小弟子算計了一下若還給人知道未免太過丟人。

他著晏風雪道:“你不是都看見了?還用得著問我......就算是我動的手,你又能如何?”

熒燈本以為會從對方臉上看到惱怒的表情,畢竟他最喜歡的就是看別人雖然痛恨他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可沒想到晏風雪麵色平靜, 像是沒聽到他那番話一樣。

“你不會聾了,傻了吧。”熒燈皺眉道,見這個人那麽奇怪, 知道自己把他疼愛的弟子弄得下落不明竟然還能麵不改色。

難道那種關心都是裝出來的?

可若不在意何必跑這一趟。

他冷笑道:“而且就憑他那三腳貓的功夫,說不定挨了我一下就扛不住, 這會已經死在湖裏了......如果你把東西交給我,我說不定還能替你去湖裏看看, 給他收屍。”

晏風雪極輕微地皺了皺眉, 並不想在對方麵前表露多餘的情緒,隻是冷冷道:“他不會死。”

“那可未必。”熒燈眯了眯眼睛, 一頭銀發分外耀眼襯托得那張本就精致的麵容有若傅粉。

他雖然不知道陸沉厄是生是死,也不知道方才他那一下被對方卸了幾成力道, 可既然對方進了封印......那就跟死了也差不多了。

畢竟封印下麵可都是妖靈,不是你將所有妖靈全部吞噬,那就等著那些妖靈將你分食同化, 而在他眼裏的陸沉厄顯然沒有能辦成前者的本事。

他手中泛起一道青光, 眨眼間一麵青色的巨網幾乎要將半個天穹都給遮住, 朝著晏風雪圍來。這個人他之前見過一麵, 過往修為高又如何, 現在身上似乎受了不小的傷, 還要弟子護著,還能剩下幾分本事。

隻要他抓住了這個人,天雪藤就還是他的。

可見對方孤零零地站在那裏,像挺直的玉竹,讓他心裏又升起了幾分熟悉的感覺,就好像自己之前見過對方一樣。

還沒等他細想,密不透風的落網不斷收縮,可熒燈卻發現原本那襲白衣人影眨眼消失在了他麵前。

他臉上升起一分不屑,還沒等他出聲譏諷對方像個泥鰍一樣隻知道逃,就發現那圍了個空的落網突然開始不受控製起來,脫離了他的掌控,化為一道青光撞在他身上,瞬間張開一麵巨網將他捆在了樹上。

“你......”熒燈感受著這道不受自己控製的妖力,一臉震驚地看著對方。

對方做了什麽導致自己的妖力失控了,難道對方修習的是控製類的法術......可他本身就深諳此道,由於妖族天賦更是有得天獨厚的優勢,眼前這個人不過是一個活不了多久的病秧子,怎麽可能能讓他無聲無息中招。

晏風雪壓根沒有看對方,隻是望著已經沒有半點動靜的湖麵,眼底像是覆了一層寒霜。

原本陸沉厄是不會進入封印之中的,他不能也不應該進去。

如果不是熒燈,陸沉厄未必會落入封印之中,而在他趕來時,封印就已經閉合了,按理來說短時間內是無法再次打開的。

可是......那也隻是按理來說。

在他的眼中,宛如墨水一般的湖泊眨眼睛就變得透明起來,湖底那道黑色的幻影在他麵前也清晰可見。正是一座倒立的高塔。

這是鎮壓妖靈的地幽塔,許多妖靈在死後多年依舊保持著些許意識,甚至一些大妖的妖靈還有妖力殘留。

陸沉厄在裏麵隻怕會很危險。

晏風雪出現在湖麵的上空,就跟當初在龍崖秘境一樣,這個封印也無法攔住他,就在他剛剛從封印中打開一道空隙時,突然察覺到有人衝到他麵前,像個鐵鉗一樣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正是姍姍來遲的君無儔。

方才他同熒燈交手很快,不過是瞬息的功夫就已經塵埃落定,想必對方稍晚了一步剛好趕到此時過來,不然剛剛那道網可不止是困住熒燈一人了。

還得把君無儔也加上。

“你要做什麽?這裏是地幽塔,進去的人都沒有一個出來的,而且封印剛剛打開過,你現在不可能再......”君無儔陰沉著臉,話音未落突然感受到從湖麵傳來的一道強烈的吸力。

封印竟然開了......

君無儔震驚地瞪大了眼睛,視線瞬間落在晏風雪身上,還未等他看清楚對方臉上的神情眼前便是一陣天旋地轉。

雖然被卷入了湖底,卻並未感受到那種窒息感,說明封印內的空間同湖底空間是割裂的存在。

晏風雪摸了摸麵前的石壁,盤算著自己該去哪裏找陸沉厄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驚愕的聲音。

他這才記起來還有個人不速之客也跟了進來......

晏風雪轉過身,麵無表情地掃了君無儔一眼,對方此時還靠坐在石壁上,臉上先是帶著震驚之色,然後緊接著就難看地皺緊了眉,可再怎麽皺眉也沒法掩蓋泛紅的臉色。

他看了一眼君無儔腦門上多出來的兩個耳朵,說了句:“狗?”

這地幽塔中被封印了無數妖靈,尋常人族修士根本無法在此存活,所以在他們一進來時,就有一些失去了意識的妖靈自動附在了他們身上。

他們需要這些妖靈來掩蓋自己身為人族修士的氣息,而那些妖靈卻也可以借助他們的身體成為供養自己的溫床,相當於寄生。

若沒有及時離開這裏,附在他們身上的妖靈則會完全將他們同化成妖,自然也就無法再離開這裏了。

而現在附在君無儔身上的妖靈,看樣子是隻狗,尖尖的耳朵,火紅色的。

還是一隻赤狗的妖靈。

君無儔本來看著晏風雪時,臉上別扭至極,見對方這般用狗來侮辱自己,方才被對方這副模樣給震驚到的心情瞬間被惱怒給取代。

他可是幹雍皇室尊貴無比的太子,怎麽能被人這麽拿狗來羞辱......

君無儔瞪著眼睛,而站在他身前的白衣男人壓根沒有冒犯到他的意思,依舊一襲白衣站在原地,像是連半點塵埃都無法沾惹上。

同平時不一樣的是,頭上多了兩隻雪白的狐耳,一頭青絲如瀑,容色皎潔如霜,脖頸纖細如白膩精致的瓷器,仿佛讓人一碰就碎。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由於被妖靈附身的緣故,對方的眉眼間多了幾分清絕豔色,灼灼其華,分外攝人。

晏風雪看了一眼君無儔,淡淡道:“不是嗎?”

君無儔聞言順著對方的視線摸了摸自己頭上的東西,這才意識到對方並不是真的來羞辱自己,而是確有其事,心裏也不免覺得有些尷尬,將視線看向別處。

“你進地幽塔究竟有什麽目的,要知道這裏一直是禁地,你這麽擅闖難道就不怕皇極觀追究下去。”

“與你無關。”晏風雪眉目清冷,說完就朝著外麵走去。

如今他們所處的像是一處廢棄的地宮,周圍的道路四通八達,也不知道那條路能通往外界,也有可能每條路都行,隻是對應著不同的方位。

君無儔見他這般無視自己,麵上也有些無光。他作為幹雍太子,從小到大都是眾星捧月的存在,幾時受過這般氣,可還沒等他開口,不知道那白衣人觸碰到牆上什麽機關,一扇沉重的石門落了下來,將這麵通道封得嚴嚴實實。

若晏風雪此時還在的話,還能看到君無儔那張俊挺的臉上那種五味雜陳的表情,又是憤怒又是恥辱又是難以置信......眼裏幾欲噴火。

這裏通道眾多,隻封了一條並不代表他就被困在了裏麵,隻是對方有心避開他他之後若想找到對方都會比較困難。

可此人擅闖禁地肯定有不為人知的目的,他卻不能不管,總會讓他抓住對方的把柄。

君無儔收斂了臉上的神色,看了一眼已經重重落下的石牆,然後轉身朝著另一處通道走去。

——

地幽塔在外看雖是一座宛如虛影一般的高塔,而在內部卻是一片廣闊無垠的空間。

周邊都是一些沒有生氣的荒山亂石,以及如方才他出來的地方一樣的坍塌建築和廢棄的宮殿,而往中心去能夠明顯地看到妖靈活動的痕跡,不過依舊宛如棋子一樣零散地分布在棋盤之中。

晏風雪走進了一座小城,如今他身上有妖靈附身倒也並未被其他妖靈察覺出異樣,直接放行了。等走近了觀察一番,晏風雪發現這裏麵的許多妖靈還依舊保有著生前的意識。

隻是如今被困在封印之中無法進入輪回。

他方才已經將這附近裏裏外外的探查了一遍,都未能發現陸沉厄的身影......難道對方真的如熒燈若說,真的出了什麽事。

想到這裏,晏風雪心裏生出一抹極淡的連自己都未能察覺的焦躁感。他無法感知到陸沉厄的下落,要麽就是對方可能真的出了什麽事,要麽就是對方有意躲著他。

晏風雪麵色微沉,像是有些不可思議,過去他並不喜歡陸沉厄太過親近他,可如今想到陸沉厄可能會躲著他這個可能又會讓他生出幾分荒唐之感,而他又下意識不願意去接受陸沉厄可能會出事這種可能性。

可如果陸沉厄真的要躲他,那原因是什麽?

晏風雪一入城,就有一些妖靈的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了他身上。畢竟對方實在是太過於耀眼,妖族也偏生喜愛美麗的事物,可像這般如珠玉般的存在他們此前都未曾見過。

“這難道是從......那些遺跡裏醒來的妖?不然怎麽之前從來沒見過......”旁邊有妖靈切切私語。

在外四處活動的妖靈隻是很少的一部分,同樣有許多強大的妖靈在遺跡之中陷入沉睡來保存妖力,而其中的遠古大妖是帶他們擺脫封印的希望......

他們此時早就忘了他們都是因為受到大妖的牽連才被鎮壓此處,跟著對方一起不入輪回,他們現在隻記得,隻有他們的妖王能夠帶著他們重返人間。

而在無人注意的小巷一角,一個黑影從巷口探出頭來,往遠處那個白衣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又把頭縮了回去。

老者的聲音自陸沉厄腦海中響起:“我說小子,你已經悄悄跟了他一路了,怎麽你這樣還怕你師尊不要你?”

一隻小龍崽蹲在角落裏,麵色複雜地看了一眼晏風雪離開的方向,在心裏回複道:“我以為師尊不會進來......”

畢竟在他接收到的那段記憶中,這處封印一年才會有一次打開缺口的機會,可是他趁著缺口打開進來了,那師尊又是怎麽進來的。

他是自己設計進來的,因為他知道這裏麵有能讓他變強的可能,任何機會他都不會放過。原以為師尊由於封印的阻隔無法進來,可沒想到還要師尊看到自己這副模樣。

而且他從進來起就受到了這方空間的妖靈之力影響,體內的人族特征被暫時的壓製住了,而且由於他此時妖力低微隻能以這種形態顯現。

若師尊見到他了......自己不再是師尊熟悉的弟子,不過是一隻妖跟別的妖並無不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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