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風雪眯了眯眼, 不動聲色地退開了幾步,看著他道:“什麽交易,族長不妨說說。”

既然能拿出天雪藤作為交易的酬勞, 交易的內容......必定不會簡單。

“閣下想必有所不知,天雪藤為我族神木,複蘇的天雪藤能庇護我族百年,而近年天雪藤一直未能被喚醒......雪藤一族雖為神木守護者, 可本身也是和神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因此近些時日, 族人們都出現了衰弱的跡象。”青年歎了一口氣,臉上多了幾分愁容。

若換做尋常人, 這時候想必都要衝上前去安撫美人,隻為撫平對方微蹙的柳眉, 可這些在晏風雪麵前, 對方這些舉動都像是做給了瞎子看。

察覺到晏風雪眼底的不耐,青年搖了搖頭, 也不打算再買關子,隻是輕笑一聲:“所以在下希望, 能由你來代替我族去喚醒神木。”

晏風雪愣了一下,然後皺了皺眉,心裏覺得不太對。

這位雪藤族長應該讓陸沉厄去喚醒神木天雪藤才對, 可為何會莫名其妙找上他。

他看了青年一眼, 眼裏多了幾分深意, 毫不客氣道:“族長莫不是看錯了?不如再仔細看看, 這裏說不定會有更加適合做這件事的人。”

比如陸沉厄, 對方身為天命之子, 作為手握天命之人,對方必然容易受到天地靈氣的親近,為何雪藤族長直接越過了陸沉厄,偏偏來選擇他。

青年搖了搖頭,柔美的臉上滿是遺憾,溫聲道:“作為與神木共生的一族,我們對氣息和感受更為敏銳,也更容易受到一些外物的影響,而就在幾年前,一股邪氣順著地下靈脈,進入了我們的身體也讓我們本族人失去了喚醒神木的能力,我能保證如今你是全修真界唯一能夠喚醒天雪藤的人......”

晏風雪冷聲道:“不可能。”

明明陸沉厄也可以。

似乎知道晏風雪會這麽回答,他看了一眼陸沉厄輕輕搖了搖頭,心道本來這個少年也可以的,隻不過......

他突然又看向了晏風雪,眼底露出了些許癡迷之色,從第一眼見到對方開始,他就感受到了對方身上似乎有種說不上來的,和神木天雪藤相似的氣息......

不,甚至在神木之上,像是一種能夠駕臨一切的力量。若非雪藤一族無法遷離族地,不然他必定要舉族之力追隨對方......

青年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幾分:“既然你們二人同行,那無論是我同誰做交易,這天雪藤也會交給你們,選擇了誰,其實也並沒有那麽重要,閣下以為呢......”

“最好如此。”晏風雪直視著對方滿是笑意的眼睛,試圖從中辨別出其他的情緒。

“既然閣下已經答應,那也可以著手準備祭祀之物了......還請閣下,務必配合。”

晏風雪聽對方這麽說,心裏突然生出了些許不好的預感。

——

陸沉厄守在門外,望著老神在在站在一旁的青年,麵色有些陰沉。對方如今已經穿戴整齊,並不似方才在屋內那幅衣衫隨意披散的模樣,如今的穿著繁複像是精心準備了許久。

也有了一族之長的氣度。

察覺到他的視線,青年微微一笑,開口道:“若我沒猜錯,你好像不怎麽喜歡我?”

陸沉厄漠然道:“族長說笑了......”

“是因為他?”青年突然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大門,一雙如水的眸子看過來時就仿佛不動聲色地洞察了一切,“因為我同他的交易,還是因為我太過靠近他,讓你感到不舒服?”

陸沉厄突然看向青年,神色愈發冷冽了幾分,像是被人直接道破心裏秘密之後的應激反應。

青年像是完全不在意陸沉厄身上充滿排斥意味的氣息,也不在乎他聽不聽,就像是自己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一般。

“小孩,本來你也可以成為祭祀的人選,但是如今你已經不行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他邊說邊看著陸沉厄,眼裏滿是稀奇之色。

“你體內氣息本來也很純粹,可如今像是摻雜了一些別的東西......”見陸沉厄身形一僵,他了然一笑,一雙如水的雙瞳直直地看過來,“看來,你自己也知道。”

陸沉厄抿了抿唇,將視線移開剛剛對上緊閉的大門,就見到原本緊閉的門扉在他麵前驟然打開。

一道白衣人影從門內走出,墨發如瀑,衣上的白紗薄如蟬翼,被風輕輕一吹便宛如花瓣一樣散開。銀色的腰飾緊緊地扣在勁瘦纖細的腰間,衣擺隨著走動飄飛擺動著,光滑細膩的腿線自輕紗中若隱若現。

對方出現後,守在門外的雪藤族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不少人都慌亂地低下頭,壓根不敢再抬眼看著那個人,仿佛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陸沉厄瞳孔一縮,眼睜睜地看著那道白衣人影緩緩走出,像是對周圍人的反應無知無覺,完全不知道他這副樣子......給人的衝擊有多大。

直到對方走到自己麵前,陸沉厄才堪堪反應過來。

晏風雪看都沒看其他人一眼,隻是看向陸沉厄,語氣有些不滿:“丟魂了?”

陸沉厄連忙垂下頭,支支吾吾沒說出話,臉上有些發燙。

如今湊得緊了,他能看見對方衣上每一塊細小的紋路,以及衣擺上翩然欲飛的白蝶,依舊是那股好聞的冷香,在此時卻熏得令人有些心神迷醉。

“......這身真是出乎意料的適合閣下,在下果然沒有看錯人。”青年半天才回過神來,旋即出聲道。

晏風雪並沒有什麽好臉色,對方讓他配合祭祀還專門給他準備了一身衣服,在他看來卻是雞肋得很,統共都沒有幾塊布,輕薄地像是他輕輕一拉就會給扯壞。

“既然準備好了,就馬上開始。”

這話說的就好像喚醒雪藤木的祭祀就是像吃飯喝水趕路一樣,還要搶時間,但是卻無人敢說一句反駁的話。

“閣下先別動怒,這身衣服能夠最大限度地保證您氣息的純淨,增加同雪藤木共鳴的幾率......不過我自然是信閣下的。”青年稍微後退了一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雪藤一族的族人也紛紛往兩側推開,讓出了鋪開的白玉石道。

晏風雪往前方望去,隻見遠遠的山坡上,除了遍山開滿的雪藤,還有一棵格外巨大的樹木,比周圍的雪藤木大了十幾倍不止,可卻不如其他的樹木繁茂,甚至連葉片都少得可憐,光禿禿到幾乎隻剩下枝幹。

而且上麵還隱隱帶著幾絲不詳的氣息。

他心道那雪藤族長確實沒騙他,如今的雪藤樹,若再不喚醒,對雪藤族無疑是致命的打擊,甚至會導致族人迅速衰弱老化。

而且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幕後操縱這些的人,不然為何雪藤族偏偏在這個關頭失去了同自己族內神木共鳴的能力。

他發現雪藤一族的族人,離雪藤木越近,麵色就愈發痛苦,基本上也沒有雪藤族的人願意接近雪藤木一尺以內。晏風雪能感受到這些雪藤族人的生命力,都在被這棵雪藤木緩緩抽取。

情況甚至比那位雪藤族長說的更加嚴重。

而且這種情況竟然同十裏長恨嶺那一次有些相似,這棵雪藤木絕對不是未被成功喚醒那麽簡單。

而這點雪藤族長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還隱瞞了一些東西......

他猛地看向身後那名青年,對方麵容柔和帶笑,一副純然無害的模樣,像是完全不具備危險性。

青年笑了一聲:“閣下不必擔心與你同行的另外兩人,算算時間,他們已經差不多要找來了。”很快他又歎了口氣,知道晏風雪必定是發現了什麽,索性也不再隱瞞。

這是威脅?晏風雪麵色更冷了幾分。

“閣下,喚醒一事必然存在風險,不然我又何至於以至寶相誘?隻是既然你願意為我族出手,就是我族的恩人和貴客,在下必定竭盡全力保證你的安全,而你身上的那身衣物便能夠護住閣下的神魂......”

晏風雪將視線移開,對方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已經不重要了,那天雪藤他勢在必得。

而且他知道,哪怕是按照原本的軌跡,由陸沉厄來當這個喚醒神木之人,那可沒有更衣這個步驟。

對方的話,聽聽就行了。

——

幽深的穀中閃過幾道人影,最後停在一顆雪藤樹下。

身著黛青色外衫的青年拍了一下樹幹,然後皺了皺眉道:“近了,陣法就在這附近。”

葉臻跟在他身後,盯著葉臻看了幾眼,搖了搖頭:“你說自己不在意,找起人來倒是比誰都勤快。”

“隻是不想在路上耽誤時間。”洛英冷著臉,咬牙切齒道,“等我見到晏風雪,我才不管他現在身上還有沒有傷病,我一定要先揍他一頓出氣。”

突然他看向遠處的密林,隻見有幾人從林中走了過來,個個都蒙著麵,看不清麵容。

這般鬼鬼祟祟,會是什麽好人?說不定雪藤山穀的變故就同這些人有關。

洛英冷哼一聲,抬手間放出無數道劍光朝著幾分斬去。金光大漲,一瞬間將那幾人盡數淹沒。

下一秒幾道黑影從劍光中閃身而出,為首之人一身玄黑金袍,衣擺飄動間宛如一片金色滾浪。從腰間漆黑劍鞘中抽出一把樣式古樸的重劍,身影借助身側飄飛的花瓣瞬間朝著洛英猛衝了幾百步。

兩劍相交的聲音聽得人兩耳發昏,那黑衣男子終究是不敵在洛英一擊之下後退了數步,最後後身後趕來的人給扶住。

“殿......少主......”另外幾名黑衣人壓低聲音道。黑衣男子握劍的手被劍氣劃開一道紅痕,還在滲血。

黑衣男子直接將那幾人推開,聲音裏還帶著些許怒意:“用不著你們管!”

洛英嗤笑一聲,眼底滿是不屑:“我當是誰,原來是個金丹期的小毛孩子,你家大人在哪?毛都沒長齊,就這點本事,也敢跟我對上。”

若不是對方手中的劍來曆不凡,身上還有不少護身法寶,不然他剛剛那隨手一劍就能直取對方性命。

他手中靈劍上金光大盛,一股鋒銳之氣即使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自己被那股劍氣此得臉頰生疼。

“下一次劃得就不是你的手了......”洛英眼裏滿是挑釁之色,那些黑衣人個個都怒意上湧。

一直守在黑衣男子身側的蒙麵人突然起身,取下了背上的大劍,周身的氣息節節攀升,竟然也是練虛巔峰境界的修士。

葉臻瞧見那把大劍,突然出聲道:“你們是幹雍皇室的人?那我們......”

“跟他廢話那麽多幹什麽!他們剛剛可是差點殺了本......”黑衣男子眼底滿是殺意,指著洛英道。而得了他的吩咐那名蒙麵男子提著大劍就直取洛英麵門。

兩人瞬息間交手數下,周圍的樹木都被毀去了大半。

突然有一棵樹倒下後像是觸碰到了陣法,一個傳送通道突然出現在眾人的麵前。洛英瞳孔一縮,可被那蒙麵人纏上一時之間還無法脫身,隻能黑著臉跟對方耗下去。

他的劍氣鋒銳擅長速戰快攻,以攻擊見漲,可眼前之人皮糙肉厚的緊,尤其是一把古樸大劍,斬在上麵隻能發出沉悶的響聲。他根本無法以最快的速度破開對方的防禦。

“葉師兄......”他看了一眼葉臻,隻見葉臻將其他黑衣人都給收拾幹淨,可卻不見那個看樣子才是這些人的主子的黑衣男子。

他朝著傳送口看去,隻見一道黑影迅速地消失在了傳送口內,竟然是比他們先一步進去了。

想到那個不知所蹤的晏風雪,又看了看這些半路殺出來礙事的家夥,洛英體內升起一股無名火,暴漲的怒意連帶著掀起一股靈力巨浪,劍光瞬間增強了幾倍,直接將蒙麵人一劍掀翻。

“給我滾......”

蒙麵人扶著胸口靠在樹下,隻覺得眼前這個青年劍勢淩厲,是絕對的名家之子,可竟對殿下動手,那便是他們幹雍皇室的敵人。這一路上他們碰到了不少人,已經在林間截殺了他們數次......

如今殿下孤身入陣,隻怕會有危險。

眼看著方才同他們交手的兩人也消失在了傳送口內,蒙麵人也沒猶豫直接跟了進去。

黑衣男子剛從傳送陣出來,就落到了一片柔軟的草地上,周圍安靜地有些過分了,還未等他從強行傳送的眩暈感中回過神來,就先一步嗅到了鼻尖的雪藤花香,飄飛的花瓣落在手邊,伴隨而來的是耳邊清冽的男聲。

對方一字一句念著辨不清字句的上古咒語,光是聽著聲音,人就先醉了幾分。

他趕忙抬頭,隻見一道白衣人影站在參天古木前,周身升起瑩瑩白光,微風掀起對方衣上的輕紗,同花瓣交纏在一起,就好似從對方的衣上飄出的一般。

就像是降落人間的天神。

突然他感覺鼻尖一熱,他抬手一摸竟然摸到點點血跡,竟然是直接流鼻血了.......

黑衣男子咬了咬牙,他本來由於體質問題,難以控製體內湧動的血氣,如今被這麽一刺激竟然直接出醜,實在是奇恥大辱......

他這時才注意到,這周圍不僅隻有他一人,還有很多人在打量他對他議論紛紛指指點點,這些聲音讓他愈發難堪,**在外麵的肌膚都能窺見難看的臉色。

還有不少人直接罵他登徒子,這麽看確實是他不知道看著哪裏的美人心潮澎湃流了鼻血。

下一秒一把靈劍朝著黑衣男子徑直刺來,他下意識一躲,隻見一位白衣少年站在他身前,拿著劍指著他,卻也不開口,像是一副不屑於同他開口的樣子。

陸沉厄見對方用那種眼神看著師尊,心裏就會生出幾分陰暗的心思來。

若師尊隻能被他一人看著就好了......那就好了......

黑衣男子知道眼前這個少年的修為不過練氣,嗤笑一聲:“不過練氣期的小子,就敢這麽指著我,你可知道我是誰?”

陸沉厄臉上突然勾起一抹笑容,像是為了故意刺激對方一般,沉聲道:“雖然我不過是個練氣期的小子,但是我是他唯一的親傳弟子......”

說完他湊近了幾步,用隻有對方能看清的幅度輕輕動了動唇。

我還是他最重要的人,他隻能是我的。

“這樣如何?”

話中十足的挑釁讓黑衣男子麵色一變。他身份尊貴,豈是這麽一個小弟子能夠相比的,從小到大,還從沒有人敢這麽跟他說話,敢這麽跟他說話的人都死了。

而且他想要的東西,從未有得不到的。

還站在樹下的晏風雪心裏突然一頓......陸沉厄這般,真是幼稚。

看到這個黑衣男子出現,晏風雪微微歎了口氣,這第三人也算是終於登場了,那位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幹雍太子......

更沒想到陸沉厄同這位太子一見麵就是火藥味十足,完全不像是會擦出愛情火花的樣子......

而且陸沉厄說那句“我是他唯一的親傳弟子”時,裏麵似乎還藏著什麽情緒,他不能明白,不過是一個親傳弟子的身份,為何會讓對方露出那種情緒。

就好像在跟旁人展示自己細心藏著的寶物一般,就好像他自己的存在,都同那個他所賜予的身份掛鉤了。

為何?

他的視線落回眼前巨大的雪藤木上,突然覺得猜對天命之子的心思,比對抗浩劫,喚醒神木這些還要難。

人族的感情都是那麽複雜嗎?

陸沉厄是天命之子,對方未來所擁有的,所遇見的人,會比如今多得多。

若是太過留戀起點,又怎麽會有決心離開,去看看終點的風景。天命之子同任何人都不一樣,對方不離開的後果,隻有死路一條,陸沉厄看不清的他卻看得清。

等此間事了,不如將陸沉厄送出去曆練三年,三年之後怎麽都會知道,自己手中掌握多少力量大過一切,更大過那些虛無縹緲的身份和頭銜。

作者有話說:

5000多字,差不多是兩更了吧,撓頭。

師尊想把徒弟送走了,但是把人送走更危險哦,他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持續變黑中,黑化+1+1+1;

陸小厄:師尊要把我送走,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感謝在2022-06-25 00:01:02-2022-06-25 23:46: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秦家小九吖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