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厄輕輕蹲在白衣男人身側, 跟著對方一同注視著自己的身體。他方才就試過了,不管他怎麽嚐試,都沒有辦法同那具身體融合。

隻能像一抹遊魂一般四處遊**。

半透明的魂靈蹲在邊上, 隻有心髒處的一簇火苗像燒得正旺的烈火,刺目灼人,在昏暗的通道深處像是小太陽一般。

半跪著的白衣男人若有所感,皺了皺眉, 突然看向了一處漆黑的角落,然後麵色微沉。

陸沉厄見對方往這邊看過來還以為對方發現他了,卻聽得自己身後傳來一道女子怨毒的聲音。

他下意識就擋在了晏風雪身前, 然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現在好像沒人能看得到自己,就連師尊也不能......

“是你放走了我的皇弟......”紅衣女子雙目赤紅, 而身上的力量卻開始逐漸潰散。

晏風雪冷著臉,看著同樣情況好不到哪裏去的紅衣女子, 知道是因為百裏雁遲離開, 導致對方無法從那位劍仙身上再汲取供養自己的力量,這才出現力量消退的情況。

他抬手輕輕拭去了嘴角的血跡, 卻在淡粉色的唇上暈開一抹鮮紅,讓整個人的容色都更豔麗了幾分, 眼底卻冷得令人膽寒。

真正的西洲長公主已經身隕多年,想必早就已經步入輪回,而如今麵前這個, 不過是被人借助身體中殘留的餘念, 通過邪術將對方的怨氣百千倍地擴大, 形成怨靈, 再將之喚醒。

雖然借著怨念醒來, 但不過是被邪氣所操縱的行屍走肉。

“你真的當他是你的皇弟嗎?”

紅衣女子冷笑一聲, 嘴上掛著詭異的弧度,啞聲道:“他不過是個懦夫......當初西洲出事的時候他在哪裏!如今還能安安穩穩地做他的劍仙,我們可都在地下看著他呢......本來給了他恕罪的機會,竟然被你給攪了......”

晏風雪輕笑一聲,可臉上和眼底都無半分笑意,仿佛那聲低笑仿佛是錯覺一般。

“你笑什麽?”容貌柔美的紅衣女子如今麵色扭曲,五指成爪朝著晏風雪抓來。

晏風雪正準備側身避開,如今他的情況還不方便同對方正麵交手,可等餘光掃到自己身後的陸沉厄時,身形突然有一瞬間的僵硬。

他差點忘了還有陸沉厄,若他避開了的話,紅衣女子說不定就會拿陸沉厄泄憤。如今陸沉厄還昏迷著,看樣子短時間內無法清醒,若是挨這麽一下......說不定就真的長眠於此了。

晏風雪腦海中浮現了很多想法,而手卻下意識抽出靈劍,擋住了紅衣女子的進攻。劍身上傳來的震動之感讓晏風雪感覺虎口微微發麻,忍著丹田的刺痛感,將紅衣女子一擊揮開。

他的視線落在往後退了幾步然後雙手撐在地上的紅衣女子身上,蒼白的臉上麵無表情,體內的不適感沒有在臉上表現出半分。

而陸沉厄卻注意到對方額間的細汗和背在身後微微顫抖的手。

他一顆心也緊跟著揪了起來,可是任憑他怎麽呼喚,對方就是聽不到他的聲音,陸沉厄甚至想攔在對方麵前,可無論怎麽做他都不過是一個透明的影子,沒有任何人能看見他。

就像是生活在一個隻有自己的世界,無聲......又寂寞地可怕。

而且由於是遊魂的形態,長期這麽下去,他可能永遠消失,再也找不到回來的路。

“你會變成遊魂,漸漸忘記自己是誰,一切情感都會不複存在,就這樣寂寞無聲地死去......一邊看著你心心念念之人,是不是很浪漫?”

腦海中又浮現出方才那個附在紅衣女子身上的男人湊近他時說的話,聲音輕緩柔和卻惡毒至極,可每每想起都能讓陸沉厄覺得心底發涼。

成為魂體已經很冷了,像是身處冰窖之中,連能稍微停留的避風港都沒有。

突然他心口處的一小簇魂火微微亮了幾分,驅散了陸沉厄的寒意,變得暖融融起來。

晏風雪突然皺了皺眉,抬手往前方輕輕觸碰了一下......像是碰到了一個很暖的東西,可看過去又什麽都沒有。

感受到白衣男人將手按在了他的心口,陸沉厄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雖然他成為魂體後就不需要呼吸了,卻還是緊張地僵在了原地。

他如今又希望師尊能看見他,又希望師尊看不見他。如果師尊看得見他的話,是絕對不會這樣親近他的吧,可師尊看不見他,又好像是心裏被人挖走了一塊,有些空落落的。

一切的竊喜和失落,似乎隻存在於這個隻有他的世界。

很快晏風雪將手收回來,又握住了靈劍,隻見紅衣女子身上冒出詭異的黑氣,一身氣息都危險了幾分。

晏風雪視線在紅衣女子已經開始變為灰色霧氣的手上停了片刻,知道對方如今是要背水一戰了,無論成功與否,紅衣女子都會隨著體內的邪氣一同消散。

紅衣女子眼底紅色血光驟然大亮,長嘴吐出一把血刃朝著晏風雪刺來,那血刃宛如一道流星快到連虛影都拉成了一條細長的紅線。

晏風雪微微避開了一下,然後用靈劍將那道血刃擋下引導其變了一個方位,這樣能避免靈劍和血刃交手起來的波動傷到陸沉厄。

突然遠處那道紅衣女子的身影消失了,陸沉厄發現之後心底一涼,想出聲提醒對方,卻意識到無論自己怎麽示警,對方都是聽不到的。

一道身影迅速出現在了晏風雪身後,朝著他的後背抓去。晏風雪眼底一寒察覺到了異狀,迅速轉過身去而那道血刃也由於他的引導朝著後側刺去,堪堪劃破了晏風雪腰間的儲物袋。

而女子那一擊也落在了飛出來的儲物袋上,晏風雪壓下嘴角溢出的腥味,抬手也斬出一道劍光。在兩道力量的交鋒下,隻見白光一閃儲物袋被這股力量震碎,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隨意地掉了出來,又在兩道力量交鋒的餘波中被震碎。

陸沉厄敏銳地看到了一道泛著銀質光芒的長命鎖掉了出來......然後再次在他麵前碎了。

他大腦一片空白,腦海裏滿是當初師尊麵容冷淡捏碎那塊長命鎖的場景,對方甚至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願意給他,而他原以為一把已經被毀得徹徹底底的鎖,竟然依舊完好地被對方帶在身上......

而且還維持著原樣。

長命鎖在他麵前第二次碎開,第一次是師尊為了解放他的天賦不由分說地將之毀了,可神色漠然無情地完全不像是為了他考慮。

而第二次也是為了他,每一次都擋在了他的前麵,每一次都是為了他......就像是某種擺脫不掉的宿命一樣。

為了一個要被當成煉陣材料的弟子,值得對方做到這個地步嗎?

陸沉厄突然感覺心口的火苗又熱了幾分,滾燙地像是要把他的靈魂給灼燒殆盡,腦海中多出了很多東西,隨之而來是從靈魂深處感受到的疲憊感和虛弱感,就連眼前的記憶都渙散了許多。

腦海中像是有什麽記憶浮現出來,然後又漸漸地淡去,像是靈魂都要被抹消了一樣。

陸沉厄蹲在地上抱著頭,想試圖通過這種方法減少痛苦,像是一個縮在角落裏獨自痛苦的透明小球,卻又悄悄地睜開眼死死地看著不遠處的白衣人影,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怕這麽一眨眼,就會把這些都給忘了。

晏風雪壓下心底的不適感,望著眼前正在逐漸消散的紅衣女子,對方身形近乎透明,臉上那種猙獰扭曲的表情淡去,變為溫婉恬靜的柔和。

“多謝仙長......”紅衣女子衝著晏風雪行了一禮,低聲道,“多謝仙長救了三弟。”

晏風雪垂著眸,體內的靈力像是不聽使喚一樣四處亂竄,不止是丹田不適,就連經脈都充斥著要崩裂的感覺,連抬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腦海中卻隱隱約約地想著,紅衣女子口中的三弟,想必就是那位百裏劍仙。

紅衣女子滿臉歉然,突然手中閃過一道白光出現菱形的寶石:“仙長是福緣深厚之人,必能逢凶化吉......此物是西洲皇室鎮國之寶,本應留給三弟,可如今西洲皇室不複存在,仙長於我們二人皆有恩情,若三弟知道了,想必也不會怪罪......”

她說道這裏臉上突然有些恍然:“不過他從來隻知修道,向來都不在乎這些。”

紅衣女子話音剛落下,那塊菱形的白色石頭像是受到了某種感召飛向了晏風雪,然後自發地沒於他的眉心,就連紅衣女子都愣了幾分。

晏風雪自看到那塊白色石頭起,體內原本躁動的力量像是被瞬間安撫了一樣,就連傷勢都得到了稍許緩解。

這是天道遺珍,裏麵也是他的力量,隻是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回到他手中。

紅衣女子看到白色寶石飛了出去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可在感受到自己正在迅速消逝也容不得她想太多了。

她朝著西邊的方向看了一眼,開口道:“仙長若是方便的話,告訴阿雁讓他好好活著吧......畢竟西洲皇室僅剩他一人了。”

在她消失的最後一刻,像是突然在不遠處的角落裏看到了什麽,眼底閃過一絲憂色和憐憫,出聲道:“仙長不如多回頭看看......會發現自己也在被人愛著呢......”

話音剛落,原本還容貌嬌美的女子已經化為一地枯骨。

晏風雪睜開眼,聽到對方消失前的最後一句話,有些不解地皺了皺眉,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

愛?先不說會不會有人愛他,連他都無法理解的東西,又怎麽會給任何回應。

他知道情感這種東西,有時候會持續一瞬,有時候持續十年,有的能持續百年,可這又如何,人死魂滅之後什麽都不會剩下。

自己是天地間永恒的存在,而愛不過是世人一生中短暫出現過的悸動,也不需要理解,而且這種東西也永遠無法追上他,也無法觸及到他所在的世界......

作者有話說:

我想寫陸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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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想寫書法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