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仙君。”看著那個被自己纏住的細白手腕,陸沉厄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他想把尾巴收回來,但是那東西好像就是不聽使喚。

晏風雪壓下心裏怪異的感覺,感受著手腕上傳來的柔軟觸感,忍住了想摸一摸的衝動。

他麵無表情道:“無事。你應該是還不能適應,所以沒法操控這多出來的......小東西,也不會收回去。”

周圍的魔屍都被粗壯的冰刺禁錮在了原地,但是卻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險,不敢在晏風雪麵前造次。

陸沉厄悄悄抬頭看了一眼晏風雪。穀底幽暗的光線打在對方的側臉上,愈發突出對方生得極美的骨相,眼睫細長如鴉羽,鼻梁高挺宛如精心雕琢的玉器,以及豐滿瑩潤的薄唇,唇上帶著殷紅的色澤,卻像是點亮了一整幅水墨畫般。

晏仙君看到他這副模樣,沒有露出任何排斥與厭惡的神色。

可是為什麽?

不是傳聞晏仙君極為厭惡妖族,不止是晏仙君,看重血脈的仙門都不會收一個有妖族血脈的弟子。

晏風雪自然不知道陸沉厄心裏在想什麽,在他眼裏,人族、妖族、魔族並無區別,無論是哪一族,在修真界都秉持著弱肉強食這一唯一的法則,對外族如此,即使是對同族,也是如此。

周圍的場景突然開始虛化起來,眼前的畫麵扭曲了一瞬,就開始被吹葭山的景色所取代。

晏風雪看了一眼站在周圍還沒有回過神來的弟子,以及早就被束縛住的魔屍,如今他們都安安分分的,看著像是暈過去了,不過能在幾個呼吸間就控製住秘境之中的所有魔屍,對方的實力也必然不俗。

至於對方是誰,晏風雪心裏也有答案了。

他看向站在他身前的玄甲男人,對方周身氣場很冷,竟然都沒有人願意靠近他一尺以內。

問天宗的誅邪仙君,宮照夜。問天宗修為僅次於宗主的人,由於常年在外,問天宗內見過他的弟子不多,卻還是留下了活閻王的名號。

突然那名氣質冷硬涼薄的玄甲男子往他的方向一看,然後抽出了腰間的佩劍,竟然直直地刺了過來,指著晏風雪身旁的陸沉厄,冷聲道:“妖物......”

周圍的弟子此時也紛紛注意到了陸沉厄如今的情況,對方一身血汙不說,那身上顯露出來的分明都是妖族的特征......對方竟然是妖物!

而原本在遠處觀望著的修士也麵色一變,不由得想到了這秘境之變同這個突然出現的妖類有什麽關係。

“他就是陸沉厄!”

開口的人正是之前進入秘境之前挑釁陸沉厄,對他惡語相向的楊師兄。對方在秘境中也受了傷,不過好歹撿回一條命,此時看著陸沉厄的視線中帶著滿滿的惡意,還有幾分幸災樂禍。

這下,沒人能保住你了。

眾人一聽就知道是那個突然竄上來的第一名,就說對方怎麽會平白多了一億的積分,果然是有詐!說不定這秘境的變故都是妖族的陰謀。

那幾名道衍宮的領隊早就長眉倒豎,對著陸沉厄怒目而視。若不是看著周圍還有其他人,恐怕早就先下手為強將之一掌斃命。

“問天宗任由此類妖物潛伏在宗門之中,還在秘境之中釀成大禍,無論如何,貴宗定要給我們一個交代!”

道衍宮的領隊吹胡子瞪眼,抬手指著陸沉厄,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口中的妖物是誰。

“竟然是妖族,那做出這些事都不奇怪了......”

“妖族屠我人族城池,我輩修士,如遇妖魔必人人得而誅之!”

“這副不人不妖的樣子真惡心。”

“我要是他,不如直接以死謝罪,不然之後等著他的可不好受,八成會生不如死。”

無數帶著惡意的視線落在陸沉厄身上,讓他原本就沒有血色的臉更白了幾分,抿唇站在原地一言不發,那些視線宛如刀刃一般一刀一刀落在他的身上,讓他便體生寒,而他卻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

他想說他不是......在今天之前,他都不認為自己會跟妖族扯上任何的關係。

更不知道......在他被脅迫接受傳承時,秘境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甚至不敢去看站在他身旁一言不發的白衣仙君。

晏仙君是回過神來了嗎,知道他是妖物......也懷疑他跟秘境中的變故有關,也認為他是邪惡的嗎?

陸沉厄麵色發白,擔心看到那張熟悉的臉上浮現出陰冷至極,甚至厭惡的神情。

而且......對方也沒有立場為他說話。

因為他身上確實有妖族的血,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被打上洗不去的罪人烙印。

晏風雪愣了一下,他竟然忘了......天命之子由於修為低微無法鎮壓體內的還未完全融合的妖力,對這股力量也無法收放自如,因此隻會被迫顯露出妖族的特征......竟然提前暴露了妖族的身份。

他並不在乎人族同妖族之間的深仇,對他來說,都是自然規律,妖族屠戮人類城池,而人族也在殘害弱小無辜的妖類,有因必有果,而到最後這種糾纏起來的仇恨已經很難消解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既然不會交付信任,那麽就隻剩下猜忌和疑心。

他突然感覺到手腕上纏著的尾巴開始發抖,一顫一顫的,還有幾分可憐,還有幾分不知所措。差點都給從晏風雪的手腕上抖掉了。

陸沉厄表麵上看著隻是麵色蒼白了些,在底層摸爬打滾了很多年早就學會了收斂自己的情緒,至少不會輕易地外放出來。但是這還不能隨心所欲控製的尾巴卻暴露了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恐懼、懷疑和不安。

他上前一步,想都沒想抬手擋住了宮照夜刺來的一劍,任由淩厲的劍氣在他的手上劃出一道道血口。

“晏風雪。”宮照夜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沒有半分情緒,“你要護著他?”

葉臻和周漣衣,本來站在原地默不作聲,可沒想到晏風雪竟然寧可跟宮照夜對上也不願意退讓,這是一定要護著對方的意思了。

“晏師弟......”葉臻狠狠地皺起了眉,甚至有些後悔當初提議讓對方帶這個雜役上山,不然也不會生出今日之事。

若想讓宮照夜退讓可不容易......就算對方退讓了又如何堵得住眾修士的悠悠之口。

“宮師兄,不知我山上這個小弟子做了什麽,還勞煩宮師兄親自出手,以勢相壓,未免太欺負人了。”晏風雪冷冷道,兩人相對而立,竟然誰都不願意退讓半分。

葉臻心裏暗道一聲不妙,宮照夜可不是一個愛解釋的性子,若等等直接動手可就麻煩了。

可沒想到宮照夜並沒有動手,隻是聲音更低沉了幾分,眉宇間滿是冷意。

“龍崖秘境的隕滅之靈,是千年前屠城之龍。十年來,他被我困在秘境一角而不得出,而他魂滅之刻將傳承送出,若所料不錯,恐怕就在他身邊這個弟子身上,他不能留下。”

葉臻勸道:“晏師弟......你跟他不過是萍水相逢,也沒有義務要護著他到這個地步......”

“若我今日便收他為弟子呢?”

晏風雪無視周圍人震驚的目光,他眼底沒有多餘的情緒,像是說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光看著周圍人的態度,就不像是會接納陸沉厄的樣子,即使能洗清對方跟秘境變故之間的關聯,但是對方半妖的身份依舊會讓人心生偏見。

天命之子的路不能就這麽斷在這裏,既然沒有仙君願意收對方為弟子,那就隻能他自己來了。

晏風雪思考著他收天命之子為徒的可行性,沒有注意到陸沉厄悄悄抬頭看過來的目光,在聽到晏風雪說出那番話時,那雙淺金色的豎瞳中閃過的錯愕不比別人少。

在晏風雪看過來時,又迅速地垂下頭。晏風雪隻能看到一個小發旋和兩隻小角。

他觀察過問天宗內最適合收陸沉厄為徒的便是宮照夜,對方修為極高,一心向道,而洛英和周漣衣,這兩人不說也罷,怕給陸沉厄帶偏了,而葉臻是法修兼修醫術......也不合適。

偏偏宮照夜作為誅邪仙君十分痛恨妖魔一類,誅邪之名也是因為他長期在外伏妖誅魔得來的,讓對方如今收下陸沉厄顯然是不可能。

晏風雪將視線收回來,心道雖然這麽做麻煩了點,但是事到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在你成長起來之前,給你保駕護航,直到你身上被奪走的東西……重新回到你身上。

——

風霽望著那個對旁人指責不滿的言論置若罔聞的白衣男子,心道自己竟然還免費看了一出好戲,手中的折扇輕輕壓在嘴角,擋住了那抹不合時宜的淺笑。

接下來你又要如何收場呢?

宮照夜眼神如刀,眼底在聽到晏風雪執意要收陸沉厄為弟子時,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驚訝,很快又恢複了原本的冷淡模樣。

“既然你執意如此,那就動手吧。”宮照夜不欲多言,手中的靈劍驟然暴起一陣強光,一股凜冽的劍氣衝天而起,周圍實力低微的弟子紛紛撐起護體靈力來抵擋這劍氣刮起的罡風。

晏風雪抬手放出一道屏障將這些劍氣悉數隔離在外,若他不出手阻攔,恐怕以陸沉厄如今的情況,撐不了多久就會被對方的靈壓給震暈過去。

不過......晏風雪突然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絲疑惑的神色。

宮照夜這一擊雖然氣勢驚人,可是他真正對上才發現不過是看著恐怖了一點,實際上並沒有要對他盡全力下殺手的意思......更多地是想困住束縛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