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古時候,有一個李主簿攜新婚妻子路經華山,給西嶽神金天王磕頭。不料剛磕完頭,妻子便氣絕倒地,隻是胸口尚暖。有人告訴李主簿馬上去找一個姓葉的法師去營救。葉法師畫了一道符,以水噴符,符化後向北飛去,聲如旋風,但良久沒有動靜。那葉法師又畫一符,噴水叱之,聲如霹靂。過了一陣,李妻才慢慢醒轉。別人問她怎麽一回事,她說拜金天王時,金天王讚她貌美,讓左右把她帶走。到第三天,金天王家裏正親朋雲集,忽聽有人叩門,金天王命趕走來人。又過一會,忽然有一條赤龍騰空飛來,扼住金天王的喉嚨。金天王無法,說道“發去”,便有人把自己送回來了。這葉法師就是有名的葉法善,唐代道士,自號清溪居士,據稱能壓劾鬼神,陰陽飛召。唐玄宗封他越國公,尊為天師。這是張鐵嘴從書攤上翻看後講給我聽的。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從給張鐵嘴照看他的算命攤子,耳聞目見的都是這些希奇古怪的閑聞佚事,時間長了腦子也糊塗了,潛意識裏感覺仙人能士似乎真的存在。張鐵嘴是最相信這些的,他吹噓說當年的秦始皇別看一代梟雄,在這求仙之道上卻純粹一糊塗蛋。求人不如求己,他張鐵嘴得天書秘傳,已能初窺門徑,改日功成正果,穿堂入室,縱不能真個白日飛升,呼風喚雨,也能養顏駐容,長命百歲。其實現在想來,我們有這種濃厚的意識也是和當時的社會環境分不開的。那時神州大地正在掀起氣功熱,從城市到農村,大人小孩,男男女女,都相信自己能夠天人合一,興高彩烈地投身到開發自己潛能的洪流中去。至於那些具有特異功能,具有大神通的人士更是層出不窮,能穿牆走壁,隔空取物,開天眼,走虛空,到後來個個被揭穿騙局,翻成一場笑話。我和張鐵嘴從一開始就對這些人嗤之以鼻,認定都是江湖騙子,果不其然。隻是恥笑他們之餘,我們還得為溫飽奔跑。這時候算命打卦的日子也不好過了,競爭太激烈,三步一攤,五步一卦,凡夫俗子哪裏辨得真偽?正是病急亂投醫,心虛亂投神。張鐵嘴的獎狀也不管用了,別的算命先生更高一籌,甚至有國務院特批的特異功能證書。這個時候我隻好充當張鐵嘴的托,四處遊蕩,給張鐵嘴的卦攤拉人頭。但凡老頭老太病病歪歪的,壯年男女神態焦急的,都湊上去搭訕,但到最後還是禁不住經營慘淡,日子越過越艱難。張鐵嘴還講義氣,掙來錢和我平分,但日子這樣過下去總不是個辦法。我決定開始學習天書,為以後自立門戶作準備,當然我可不想學張鐵嘴那樣擺算命攤,原因無他,你說我這樣的大小夥子給人算命,誰相信我呀?

通過張鐵嘴的同意,我開始翻閱他的“天書”。這幾本破書是手抄本,其實年代並不久長,從紙張上看大約是明朝時候,署名句容盧生。上麵記述的不光是一些符咒秘術,更多的似乎是作者自己行法時的心得經驗。看了幾天我就心煩了,既然有現成的書籍作參考,又何必去死記硬背?再說這些書語言太晦澀,我的文言文基礎不好,看了幾遍就頭暈腦漲,眼花耳鳴。張鐵嘴嘲笑我沒有慧根,看來吃不得這碗飯,還是回工廠三班倒去。為了不吃他笑話,我隻好耐住性子,從頭再讀。

有一天,我們沒有到外擺攤,張鐵嘴的一個遠方親戚死了,他一早就外出奔喪。我正睡在床上翻看那幾本書,突然聽到有人敲門。打開門一看,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皮後生,一臉的驚慌。他進來後看見張鐵嘴不在,轉身想走,被我叫住了,原來他是來求張鐵嘴給他消災的。

“你說說看,遇到什麽樣的災了呢?”我和顏悅色地問他。

青皮後生懷疑地看著我,說“說你聽有用嗎?你是張老先生的徒弟嗎?”

我在心裏罵了他一句娘,說你懂得什麽叫真人嗎?“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我可不是張鐵嘴那廝的徒弟,而是他的軍師,軍師,諸葛孔明,你懂嗎?

青皮後生聽得似懂非懂,不住地點頭。他說自己是個農機駕駛員,開的是那種大掛鬥的上海50拖拉機,駕齡有兩年了,從沒出過事故。不知怎麽回事,這些天夜裏開車總出現怪事,總是遇見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擋住去路,停下車時卻又不見,弄得他精神恍恍忽忽的。有幾次他實在忍不住了,發狠碾過去,下車再看卻依然沒有什麽東西。難道會有什麽災禍即將發生在他身上嗎?

我懷疑這小子是不是個花癡,想女人想瘋了,才會出現那種幻覺。問他有沒有女朋友,他說沒有。我再問這個紅衣女人象不象他熟悉的某個女人時,青皮後生拍著胸脯說,大哥,你要嚇死我呀?那個女人臉煞白煞白的,有眉毛沒眼睛,我哪敢看清楚哪?大哥,你能不能破解呀?

我說小事一樁,這點小事張鐵嘴都能化解,何況我這堂堂軍師?你到外室等著,我得先燒香參拜祖師爺,求個破解真法。

青皮後生出去後,我趕緊抓起床上的幾本書翻看。那盧生一輩子幹得都是捉鬼除妖的勾當,類似的事情不會沒有記載。翻了沒幾頁,果真被我找到了。原來青皮後生遇到的叫紅紗劫數,應列屬妖異。大凡活的人身,都有靈光,生人或綠或黃,一旦出現紅光,必有妖孽駐體。欲破妖孽,順其道而引之。書上記載當年沂州邢知府來沂洲接印途中,途經費城野羊坡,其眷車就遇到空中鈴響,車前紅紗匝地,家眷當亡。幸而遇見盧生,以紅紗裹其車輪,碾壓而過,其怪遂絕。

我照方抓藥,吩咐青皮後生到供銷社買幾尺紅布,把前後車輪都裹上一道。至於是否靈驗,隻有天知道了。到得晚上,張鐵嘴奔喪回來,聽我如此這般說完後,也說隻好如此,聽天由命而已。咱們又沒經過實踐,怎能保證理論上的千真萬確?

這事過了好多天。晚上我和張鐵嘴正在吃飯,那個青皮後生慌慌張張地敲門進來了。我看他臉上的神色不善,心裏不由的“咯噔”了一下,難道方法有錯誤?誰知道青皮後生一席話,把我和張鐵嘴兩人都驚呆了。原來青皮後生在我這裏受教後,不敢怠慢,當下買來幾尺紅布,撕成幾長條,把拖拉機和掛鬥的輪子上都纏了一圍,到了晚上放心出車,當夜無事。快天亮的時候,青皮後生開車回家。快到家門口時,突然間車前紅光一閃,青皮後生沒想到妖孽在此刻出現,當下想起我的破法,鼓起勇氣,猛加油門碾壓了過去。隻聽見一聲慘叫,青皮後生大喜過望,這破法當真了得。不料他一下車頓時傻了,他的一個本家嫂子正在他的車輪下掙命。原來這個本家嫂子想搭乘他的拖拉機到縣城,一大早到青皮後生的家裏等候。她看見青皮後生的車開來後便攔在前麵招呼,誰知道車竟然在這種時候突然失控。本家嫂子失血過多,沒等送到醫院就一命嗚呼了。青皮後生有口難言,挨了本家哥一頓胖揍不說,還得搭上全部喪葬費用。不過青皮後生確實看到了,他那個本家嫂子那天穿的是紅衣服,就是鮮紅的、新嫁娘穿的那種!此後多天,青皮後生出車再也沒有見過紅紗匝地了。青皮後生說,難不成我那本家嫂子就應了那紅紗劫數?

我和張鐵嘴麵麵相覷。這種事太離奇,要是傳出去就麻煩了。還是張鐵嘴反應快,他對青皮後生說你這後生要弄清楚啊,不是你嫂子是妖孽,而是妖孽附在你嫂子身上了,那妖孽本來是想害你的呀。不是你死,就是她亡,你選擇哪一個呢?

青皮後生連聲說選擇她亡,選擇她亡,你們真是神仙再世啊,多謝,多謝。他想再給我們一點錢,被我們謝絕了。等青皮後生感激涕零地走了後,我才感到後怕,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做聲不得。張鐵嘴也不喝酒了,閉著眼睛想事情。過了半晌張鐵嘴才想起拿“天書”來看。我們兩人把門關上研究了半天,腦子越來越糊塗。是術法錯誤,還是我們理解的不對?是那個女人是妖,還是妖孽看勢頭不好,轉附在那女人身上?又或許壓根就沒有什麽妖孽,青皮後生是幻覺,隻是聽了我們的教唆才釀成大禍?到後來張鐵嘴合上書本說,盡信書不如無書,這書上記載的術法無論真假都太危險,咱們還是玩嘴上工夫,算命看相蒙點小錢吧,雖說是騙人,總沒有什麽風險。你看你,要是那青皮後生腦筋清楚,難保不打上門來。張鐵嘴絮絮叨叨,把我埋怨了半天,把書都鎖進他那隻樟木箱裏了。隻是誰也沒料到,不久之後,他自己就用符法惹出更大的禍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