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諾走在鋪灑了一層薄薄落葉的街道上,低頭盯著自己的帆布鞋和纖細的腳腕,思考自己的人生大事。

看起來是一個人物地點事件俱全的句子,甚至還能夠捎帶上幾句表情描寫:比如說微微皺緊的雙眉,迷離中略顯憤怒的眼神。心理活動的話,由於屬於個人隱私,那麽就不做舉例描寫了。

但是在她看來,總缺了些什麽。

人物?

愷撒還在忙著調查龍王的事件,並且積極地發動Mint俱樂部的力量,時不時聯係本部派出的專員交流進度,也一如既往地拒絕加圖索家族的幫助——不得不提一句,諾諾有時會認為他的舉動有點孩子氣,因為Mint俱樂部也並非是因為他個人而服務於他。最終付賬單的除了加圖索家族還會是誰?

她倒是不反感這種死強死強的孩子氣。或者說,她自己也就是這樣的死小孩,說一些帥氣的話,在過於強硬的底線麵前昂首挺胸,甚至為了一個不怎麽熟的小弟在三峽水底差點把命丟了……

想到這裏,諾諾不由得一個趔趄,似乎是踢到了一塊堅硬的石頭。

稍微看了看四周幽靜的環境和稀少的行人,諾諾索性將薄薄的帆布鞋和白色絲質船襪一起拽下,提在手裏,光著腳開始在公園光滑的卵石路上蹦跳起來。

如果說她是那種死強死強的人,那麽她最看不慣的就是那種總是低頭喪氣慫慫的家夥。

比如說路明非。

她當初之所以會接近他,也無非是因為小魔女的愛捉弄人的性子占了主導,但隻是稍微折騰了幾下,她就發現路明非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落魄、還要慫慫的更多倍。

她很討厭這樣的人,就像是一麵鏡子,令她想起自己以前最柔弱的時候。

於是她在燈光中華麗登場,仿佛手持刀劍的天使,威武美麗而不可侵犯,輕輕鬆鬆地就幫他找回了場子。接著,就像是頭腦一時發熱,她認下了這個慫慫的小弟。

說起來,人還真是一種容易頭腦發熱的生物。

比如頭腦一熱,她就認下了這個倒黴並扶不上牆的小弟;比如頭腦一熱,她就在三峽水底讓出了自己的潛水服,在生命垂危的時候把他拍進潛水鍾;比如頭腦一熱,當她看見那個對天鳴槍三聲並從二樓跳下來的家夥,她就覺得自己已經喜歡上了他。

“啪——”

清脆的響聲。諾諾的嘴角微微翹起,拍掌慶祝自己終於拐回了正題,而不是繼續在慫慫的小弟與過去的回憶上糾結。

沒錯,能夠讓她都這麽冥思苦想的,也就隻有談戀愛這種她最熟悉也最不熟悉的事情。

度假旅行什麽的並不稀奇,她和愷撒也曾經在他最喜歡的波濤諾菲的海灣駕駛過帆船,或者是在另外一些不出名但風景獨好的地方。甚至她都沒必要因為地點而糾結,因為她對中國可比愷撒要熟悉了不知多少倍。

真正令她一直在糾結的,就是愷撒在來北京之前發給她的那段情意綿綿的求婚短信。

“嗡——”

手袋裏的手機開始震動,來電顯示是‘愷撒’。諾諾旋即咬牙切齒地將它拎了出來,惡狠狠地摁在“結束通話”的紅色觸摸塊上。似乎光是掛斷電話還不夠解氣,她很快又將電板扣了出來,作勢要扔進垃圾桶。

不過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電板和手機一起收入了袋子裏。

固然,短信的內容是很令人害臊,更別提當時還有蘇茜在一旁圍觀而增大了恥度,可從另一個方麵來看也是最能夠體現他的心意的。愷撒在雜誌上發表的連載小說確實大大地提升了他的文學水平,能夠讓她光是看著就覺得臉紅心跳,忍不住稍稍幻想求婚時的場景。

可惜她現在已經懶得去幹這種傻氣的事情。

來到北京已經快一個星期了,愷撒每天就窩在酒店裏查資料、或者稍微外出一下,到幾個之前選定好的地點進行勘察,架勢煞是努力,貌似想要在這個重大的任務上力壓獅心會一頭。

沒有理會她。

就像之前的短信根本沒有發過來一樣,他還是保持著和從前一模一樣的態度,對於她的到處跑到處晃的行為也不加製止,聽之任之。

“混蛋!”

諾諾氣不過,又恨恨地罵了一句。

就算她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本**玩又愛鬧,還瘋瘋癲癲總是不像話……但是怎麽能夠因為這樣,就不再關心她了呢?

再將電板裝好,開機,愷撒的電話果然在打到第三個之後便停止了撥打。

當然,在思考愷撒在這件事情上的不對時,諾諾自動忽略了她擁有的A級血統所帶來的超常體能、以及在體能課上拿過全A的精湛戰鬥技巧,尋常成年人沒有十個以上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另外還藏有一把袖珍的非殺傷性手槍,用於防範意外。

“卑鄙的家夥,薄情,冷漠,功業心重……”

她不帶重樣地念叨著,同時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腳腕,尋思著四周能夠坐下來的地方。

不管是誰的錯,總之她現在很不開心。

諾諾找到一棵長勢良好的大樹,靠著粗糙斑駁的樹幹,緩緩坐在草地上。

往常在她不開心的時候,她總是會變本加厲地到處亂逛,一下子出沒在酒吧的燈光熱舞中,一下出沒在寂靜無人的荒山。隨著時間的流逝,心情便自然而然地變得平靜。

或許欺負一下路明非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淩亂的記憶碎片中,一雙金色的眼眸驟然浮現,在幽深黑暗的水底,帶著所有生命的輝光,來到她的跟前。

是夢境?還是現實發生過的事情?

富山雅史給她的解釋,是在水下受傷後所產生的一種應激反應,金色的眼眸是諾頓所造成的心理陰影。她當時隻是笑了笑,權當讚同。

但以她天生的側寫能力,幾乎就能比肩任何一位所謂的心理學專家。

諾頓所攜帶的是毀滅一切的仇恨,那雙金色眼眸中同樣帶著十二分的憤怒,和隱藏地極深的冰冷——以及那種無法抹消的對她的關心。

究竟是誰?

諾諾不由得用手遮住麵容,第一次感覺到分外的疲倦。

她是小魔女,她也是普通的女孩;總是在過於奔騰而淩亂的任性中流動,她的體力也有耗完的時候。

不……倒不如說,她已經有些無法再承擔由任性而帶來的責任和負擔了。

偶爾有那麽一個瞬間,她會覺得自己已經厭倦了一切,隻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待著,修養氣息。拋開往昔的任性?似乎也無不可。

她累了。

指縫間透過薄如婚紗般的金色陽光,在一片混亂與疲憊之中,堪堪以其熟悉並獨有的色澤給予她少許的安慰。

“我隻是……累了。”

仿佛夢囈,又像是在說服自己,她輕輕地低語,手中依然拿捏著屏幕亮起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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