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瀾是在第二日傍晚時才醒過來的, 醒來時發現身上已經沒有任何異樣,絲毫不覺得疼痛和黏膩,唯有腦袋昏昏沉沉的, 仿佛被人敲了一棍子。

他揉著腦袋, 坐起身,掀開被子查看身體, 身上連青紫的痕跡也都被處理過了。

身子幹幹淨淨, 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若非是昨晚的事太過於刺激,讓他渾身充血,難以忘懷, 否則他都以為自己是做了場夢。

昊微不在殿內, 倒是在殿內點燃起了兩隻熏香,淡淡的熏香彌漫在半空中,隱約遮住了那絲古怪的氣息。

雖然後半程他近乎昏死過去,但隱約還是記得被昊微抱回殿內, 在殿內兩人也……

司瀾拍拍腦袋, 忍不住感慨。

龍性本**。

古書誠不騙他。

他忍不住磨磨牙,這人現下是越來越暴露本性了。

他這般胡思亂想著, 聽到大門吱呀一生推開, 抬起頭和進來的人正正好對上視線。明明都在一起處過那麽長的時間, 甚至昨晚還那樣親密,但此刻對上視線, 兩人都不約而同紅著臉撇開頭。

昊微率先打破沉默:“怎麽樣?好些了嗎?”

昊微記得早晨他起來時, 看到司瀾張著唇, 無意識呢喃模樣, 他湊到司瀾唇邊, 聽到司瀾在罵他。

他紅著臉做好善後工作, 怕待司瀾醒過來,自己會挨更多的罵。

司瀾不想理睬他,於是又倒頭睡下。

昊微將黑乎乎的湯藥放到床邊,叮囑道:“醫師說,你原先昏迷是體內精氣過於虛,要多補一補。”

“……”司瀾。

眉心突突而起,忍著不耐。

不會說話就別說,要說就說的好聽點。

什麽叫做「你原先昏迷是體內精氣過虛」?

昊微見自己說完話,對方沒有回應,沉默片刻後試探性道:“你是不是不方便動?”

司瀾攥著被子,強忍住情緒,他身體都被他用法術打理的幹幹淨淨,不見痕跡,也感受不到疼痛,還有什麽方不方便?

他想咆哮,想質問,但又覺得為這等事鬧別扭不值得,於是掀開被子,露出腦袋,逼自己溫聲細語:“你昨晚是不是犯病了?”

“……”

“就你那個靈台入魔的病。”

“沒有……”昊微眼神不解看著他。

“哦,那你怎麽跟失心瘋了一樣。”他當時隻要一開口,聲音都被對方的動作搗的稀碎,連句完整阻止的話都沒有說出來。

“……”昊微。

昊微幹咳兩聲,哄騙道:“吾曾說過,真龍與一般生靈不一樣,若是不泄完會引發體內氣息倒流,經脈俱損問題。”

司瀾滿臉「我信你個鬼」的表情,從**下來,看也不看那碗黑乎乎的湯藥。

“正常人都受不了你這個情況,昏迷也在常理之中,別聽醫師胡言亂語。”

“好……”

雖是這樣應承,但昊微內心覺得司瀾真的該補一補,畢竟先前在瀛洲島流了那麽多血,氣虛神弱是常理。隻是這隻小野雞似乎不願意承認。

司瀾不知道想起什麽,身影僵了一瞬,爾後轉過身餘光落到昊微身下。

盡管當時他神誌不太清醒,但也看得清清楚楚,另一個小昊微邊上的鱗片不見了。以前小昊微露出來時,那片鱗片便會如門一般自動移到邊上。可現在周遭什麽也沒有,隻能隱約看到□□色的肉。

想到這,司瀾視線再移到自己腰間的那片玉佩,臉色古怪的紅了起來。

他當初接過昊微的逆鱗時,不僅激動地揉搓觀察,甚至還嗅了嗅,現在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幸好當初他沒有上嘴咬咬硬度。

司瀾臉色通紅問著話:“你……你……的逆鱗到底是身上哪兒的?”

昊微看他這個表情,就知道昨晚還是被司瀾看到了。

他也有些難為情,當初司瀾要逆鱗,他便不想給他,但是看他的模樣好似不給他就是不愛他的表現,於是他隻得四下無人的時候,悄悄把鱗片拔了。

他心裏都想好了,往後不再幻化出龍形,這樣就能一輩子保守這個秘密,可是昨天司瀾非要讓他化出龍形……

他輕輕咳嗽一聲,略顯尷尬道:“便是如你所看所想的那樣。”

“……”司瀾。

他以為逆鱗可能是昊微胸口或者龍爪附近的鱗片,怎麽也沒有想到會是藏住小昊微的鱗片。

他頓時覺得腰間掛著的那個東西無比熾熱,僵著身體,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氣。

“你……”猶豫了半晌,他解下雕刻著浮雲仙鶴的「配飾」,放在掌心時猶如捏著個千金重的東西,以致胳膊細微顫動著。

“你現在還能將它重新按回去嗎?”

“可以,你不想要了?”昊微說完話,繃緊下頜線條,眼神沉沉看著司瀾。

司瀾嘴角動了動,小聲道:“那個……我原先不知道它……它是你的褻褲,對你這般重要。若是知道,我怎麽也不會要它。”更不會將它做成配飾,掛在腰間。

一想到往後昊微化作白龍模樣,飛在天上,小昊微沒有褲衩子的那場景,司瀾臉便更紅了。

“……”昊微。

第一聽到有人說這塊鱗片是他的褲衩子。

“它既然已經被你雕刻成配飾模樣,便留給你吧。”

“不不,我原先真的不知道它對你那麽重要,才任性索要的。”司瀾將鱗片塞到昊微手中,越說臉色越紅。

難怪當初他跟昊微索要逆鱗時,昊微的表情那麽古怪。

這個人寧願一輩子不露出龍身,也要將逆鱗拔掉給自己,這份心意他已經收到了。沒什麽比這個心意更重要。

似是怕昊微還會拒絕,司瀾又趕緊補充道:“我現在不想要它了,我想要仙丹玉釀為聘禮,你若是有心便用這個替代。”

仙丹玉釀,天界遍地都是。

司瀾怎麽突然索要這個……

昊微眼底帶著一絲明了,握緊手裏的鱗片,“嗯,好。”

司瀾不知道昊微是怎麽說服天界一眾神仙的,那群神仙竟然接受了天界和魔界聯姻的事情。

三日後,以虞無道為首的十八位仙君陪同昊微來到魔界提親。

十八日後,昊微便說是個好日子,適宜嫁娶事宜。

司瀾覺得太快了,剛想要反駁,聲音又被細細搗碎,淹沒在了胸腔中。

“太快了嗎?那我慢點。”

“我說的不是這個慢。”

“哦,那還是讓我快一點?”

“……”司瀾。

司瀾就這麽迷迷糊糊答應嫁給昊微。

為了昭示天界和魔界地位平等,結契儀式分別在魔界和天界各辦一次。

上午在魔界辦,晚上在天界辦,一碗水端得很平。

在魔界辦時,司瀾並沒有大辦特辦,隻邀請了幾位峰主來見證,一切事宜進展的很順利,但是在天界時卻遇到了麻煩。

玉清宮內,由於太微死後,昊微娘親常年居在太霞宮,半個出家人,已經不問世事。是以,兩人都沒有長輩在,便隻有神母來給他們主持結契儀式。

男男結契,與男女婚契並無太大不同。

司瀾和昊微都穿著量裁得體的紅色喜服,麵容在喜服的襯托下,各有千秋韻味。

司瀾白皙幹淨,麵若璞玉,眼角帶笑時自生一股溫和無害感。昊微則似冰山冷玉,清俊硬朗的麵容如晨霧拂過霜淩。

二人各自牽著大紅花的一頭走向高座。大殿兩旁站滿了各路仙家。

司瀾雖未看那些仙家,但也隱約能夠感受到他們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充滿不解、震驚甚至是崩潰。

他耳尖,隱約聽到小仙童嘀咕的聲音。

“這新娘子好漂亮呀。”

“難怪陛下執意要娶他……”

“哎,陛下這般清冷的人都中招了……”

司瀾抿了抿唇,裝作什麽都沒有聽到的樣子,側目看了一眼身旁的昊微。昊微察覺到他的視線,也回過頭看他一眼。

兩人嘴角都彎了起來。

高座之上,神母看他們二人「含情脈脈」的樣子,忍不住堆起滿臉笑意,神母站起身,正要開口說話,這時,大殿門外忽然響起來尖銳的聲音,宛若鶴鳴。

“慢著。”

一眾人聞聲,下意識轉過身,隻見一群七彩神凰揮著羽翅,緩慢落了下來,隨後化作漂亮女子。

領頭有兩位神凰,左側女子穿著一身褐色金邊長裙,裙擺如雲層層交疊,身影似火般招搖恣意。

手臂上的赤朱流沙披帛在背後無風自動,一頭黑色長發則盤成高聳的淩雲髻,發髻上金玉掛配和白珠步搖隨著步子緩慢搖動,麵目端的是矜貴美豔。

右側神凰女子不如她這般招搖,隻穿著翠綠色紗裙,束著雙月髻,耳邊紫金流蘇簪搖曳,但麵容亦是漂亮精致,一顰一簇皆是風情。

這領頭的便是神凰族的兩位公主,雎珠和曲祤。

這次天界的結契儀式,並未邀請神凰族。

因此她們一過來時,眾人都察覺到氣氛不對勁,視線一會兒落在神凰族身上一會兒落在司瀾和昊微身上。

昊微冷著臉,抬眼示意虞無道趕人。

虞無道領著天兵天將,正要上前去,雎珠卻朝神母跪下去,搶先道:“神母,吾此次前來,是來揭發他心懷不軌,蒙騙天界一事。”雎珠指向司瀾,一瞬間全場的目光都落到司瀾身上。

司瀾眼皮耷拉下來,麵色隱隱透著戾氣。

他就知道雎珠絕不會安分,想來這一次是打算在他結契日這一天,讓他萬劫不複。他唇邊浮動著冷笑,倒想看看她有什麽本事。

神母愣了一下,腦海飛快轉動著,想著昊微以前說過的話:男的,魔族的,娶過三任妻子。

神母心裏一咯噔,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麽要騙人的?

“雎珠,你請講。”

“神母,眾所周知,當年司少尋悔棄與我神凰族的婚約,選擇迎娶一隻野雞,後來兩人生了孩子,對外宣傳這個孩子是神鳳本體。然而實際上,那個孩子根本不是什麽神凰,他完全遺傳了他母親的本體,是一隻野雞。”

雎珠一邊說著話,一邊冷笑望向司瀾,想要看到司瀾羞愧,驚慌的表情,然而司瀾神情不為所動,雎珠便以為他在故作鎮定。

“雎珠啊,你這是從哪裏來的消息?靠譜嗎?”神母神情也看不出來有什麽變化,緩緩問著話。

“神母,吾從他的兩個手下鹿之君和黎清那兒得知,他在魔界一千多年,從未露出過神鳳本體,且曾有人親眼目睹他露出一隻灰色的羽翅,狀似野雞。”

雎珠說完話便又道:“鳳凰涅槃用的是琉璃淨火,他若真的是神鳳,自然不怕琉璃淨火。隻要讓他從琉璃淨火裏走一遭,便知真假。”

昊微聞言臉色微微變化,羽嘉雖是鳳凰始祖,但不知道羽嘉怕不怕琉璃淨火。他一直未曾對外公布司瀾本體為羽嘉一事,便是怕會引起六界貪心之人的爭奪。

他們二人雖然一個為天界之主,一個為魔界之主,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難免司瀾會被人盯上,遭受傷害。

是以,他才想著把羽嘉本體一事隱瞞下去,從根本上消除隱患。若是今日一定要司瀾在琉璃淨火內走一遭,不若就直接坦白他是世間最後一隻羽嘉好了。

神母沒說話,視線落在司瀾臉上片刻,然後神情微妙的看向昊微。

大殿內,一眾仙君也都是神情微妙的看著昊微。

昊微正欲開口,司瀾卻搶先道:“倘若我成功從琉璃淨火內走出來,雎珠公主又該如何?”

雎珠非常確信司瀾並非神鳳,這兩次見麵她都沒有在司瀾身上感受到神鳳的威壓,而當年她第一次見到司少尋時,便不受控製揮翅跳舞,向司少尋獻舞。

是以,雎珠自信道:“我願隨你處置。”

“你是神凰公主,我自然不敢隨意處置。不若這般,你我二人一同從琉璃淨火內走一遭,如何?”

雎珠臉色有些古怪,不明白司瀾此舉何意。她是神凰,區區琉璃淨火於她來講算不上,為何要她也進去走一遭?

眾仙看到她沉默不語,不由議論起來。

“這法子倒也公平,二人一起走一遭。”

“既是這般公平,那神凰公主猶豫什麽?恐怕啊……”

雎珠也聽到議論的聲音,臉色有些難看,立即道:“好。”

昊微看向司瀾,眉心微微凸起,眼神無聲問向著司瀾。

司瀾朝他點了下頭,讓他安心。昊微還是有些擔心,便想附一縷氣息在司瀾身上幫司瀾,司瀾似是差距到他的意圖,通過神識安撫他。

“昊微,我真的沒事。你若將氣息渡在我身上,大殿內肯定有仙君會發現,屆時我的身份不是野雞也會被做實為野雞。”

“你真的不怕琉璃淨火嗎?”

“嗯。”司瀾眨了下眼睛,“你忘了嗎?我身上還有一雙鳳翅。若是琉璃淨火燒過來,我便是直接用鳳翅來抵擋。”

昊微便沒再說什麽,隻是臉部線條依然繃得很緊。

很快,便有仙侍將琉璃淨爐抬上來。

爐子內熊熊燃燒的烈火,散發出滾滾熱浪,透過縫隙隱約噴發出來,這烈火便是琉璃淨火。

普通生靈莫說是挨著這火了,不小心挨到爐子也會魂飛破滅。

雎珠從地上站起來,眼神輕蔑的看了一眼司瀾:“吾便先進去了。”

說完話,雎珠身形化作紅點,從縫隙內躍進爐內。

司瀾也隨後躍進了爐子內。

眾人都不由自主屏著呼吸,在外麵等著。昊微不敢表露出來太多神情,隻斂著雙目,視線一瞬不瞬的望著溢出滾煙的琉璃淨爐。

他看不到爐子內的情形,便通過神識聯係司瀾,可是喚了半天司瀾的名字,也沒有聽到司瀾的回複。

他心裏不安起來,站起身,忽然見鼎蓋震動幾下,溢出點點火光。

下一瞬,一隻被燒得烏漆嘛黑的野雞從爐子內扔了出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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