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無瑕望著迦恒佛祖, 唇角緩緩勾起,聲線略低沉透著一絲磁性:“因為,弟子早已向往師父座下多年。弟子曾還在人間為人, 誦讀佛經時一抹意識誤入三十三重天, 見到師父您在聖壇上講經,弟子便驚歎於師父的風采, 適時想著若將來有一日為佛, 一定要拜於師父門下。”

迦恒設想多個理由,卻怎麽也沒有想到竟會是這麽個理由,他看著玉無瑕的眼睛, 玉無瑕眼睛含笑, 絲毫露怯,眼底坦誠真摯,這反倒讓迦恒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玉無瑕雖然是當年林中的那位佛徒弟子,但已經時隔上萬年, 曆經多次投胎, 每次投胎都會忘了上一世的記憶,所以玉無瑕應該不記得他了。

想到這, 迦恒佛祖臉色恢複如初, 同玉無瑕對視幾秒後, 轉身離開。

玉無瑕卻一直望著迦恒佛祖離開的背影。

結界內,司瀾盯著玉無瑕麵龐, 這個時候的玉無瑕看起來隻有十五六歲大, 剛剛到人間的及冠之年。眉心還未生出詭異的火紋, 眼中俱是青澀, 沒有一絲妖氣。

與他們後來見到的那位玉無瑕, 判若兩人。

“玉無瑕是來複仇的嗎?”司瀾喃喃。

“應該不是。”昊微回道。

玉無瑕若是想要複仇, 有千百種法子,不至於要拜入迦恒佛祖門下。更何況,此時的玉無瑕雖然功德積的多,但修行卻不高,迦恒佛祖想要殺了他易如反掌,所他沒必要暴露自己,冒險拜在迦恒佛祖門下。

那這隻能證明,玉無瑕拜師是真的被迦恒佛祖的神采迷倒。

凡人高僧修行到一定境界時,意識便會衝破肉體,遨遊九州之間。玉無瑕的那抹意識想來是飄到三十三重天,看到了迦恒佛祖於蓮花聖壇上講經的模樣。

玉無瑕不知林中老虎和佛徒弟子的故事,未參透這一世他們之間的糾葛,恐怕誤以為他與迦恒佛祖緣分頗深,才會在意識離體時見到迦恒佛祖。

幻境內,迦恒佛祖將玉無瑕安置於此後未曾管過玉無瑕。

數月後,玉無瑕意識到自己這是被「流放」了。玉無瑕盤坐在山穴巨石之上,念著經,念著念著聲音低下去,睜開眼,眼底帶著絲悵然。

過了一會兒,司瀾看到玉無瑕從山洞裏走出來,走到浮圖殿前,站在朱紅色的柱子後偷偷張望遠方。

司瀾順著他的視線,入目見到一顆枝葉繁密的菩提樹沐浴在聖光之中。

菩提樹下,幾位佛徒弟子恭敬坐在地上,迦恒佛祖則盤坐於蓮花寶座之上,單手立於身前,閉目給弟子們講經。

“迦恒佛祖這般躲著玉無瑕,是不是沒有考慮好怎麽麵對玉無瑕?”

“恐怕不止這個理由。”昊微望著迦恒佛祖的麵容,又道,“迦恒佛祖這般修行的人,應是參悟到了什麽。”

兩人談著話間,忽然看到玉無瑕身影化作青煙飛向菩提樹,兩人便也立即跟著過去,隻見青煙落到菩提樹葉時化作了春露。

聖光照在晨露上,顯得晨露越發晶瑩剔透,宛若寶石般熠熠生輝。

一滴露水,沿著菩提樹葉的紋路緩緩下滑,從葉尖墜落下去,「恰好」落到迦恒佛祖的眉心上。

迦恒佛祖察覺到雨露滴下去,卻未在意,繼續閉目領著弟子誦讀佛文。眉心那點雨露調皮起來,緩慢下滑,滑過迦恒佛祖的眼角、臉蛋、最後落在嫣紅的唇角上。

司瀾看著眼前白淨清秀的和尚,他麵容沉靜,眉眼安詳,可微微抿著的嘴角處卻綴著一點晶瑩雨露,莫名多了些異樣的風采。

那滴雨露落在嘴角上後,便不再動彈,靜靜感受著身下貼著的飽滿溫熱的觸感。過了會兒,雨露試探性的朝嘴角深處滑去,想要撬開那兩片嫣紅。

隻是對方唇瓣閉的很緊,他根本撬不開,反倒因為身形不穩,從嘴角處墜落下去,劃過白皙的下頜線,墜落在迦恒佛祖脖頸下方一寸間。

雨露急忙翻了個身,透過幻影,看到不知何時迦恒佛祖停止講經,一雙漆黑的眼正直勾勾的垂了下來,凝望著他。

而原先還坐在身旁的佛徒弟子們也不見了。

玉無瑕意識到身份暴露,施法化作青煙要逃跑,卻被迦恒佛祖一手抓住他的後頸,他掙脫不開,隻得紅著臉乖乖被迦恒佛祖抓回去。

一旁的司瀾頗為無奈搖搖頭。

這時的玉無瑕,還如同孩子般幼稚,竟然會做出化作雨滴來戲弄迦恒佛祖的事情。

“無暇,你可知罪。”迦恒佛祖冷著臉問道。

玉無瑕立即認罪:“徒弟知罪。”

迦恒佛祖擦拭嘴角後,才鬆開手,玉無瑕轉過身低著頭,自知自己闖禍了,便乖乖站在迦恒佛祖麵前領罪。

他不怕師父懲罰他,怕的是師父冷落他,連懲罰都不願意給他。

“為何要這般戲弄為師?”

“師父,弟子也想要來聽經,但怕師父不允許,便悄悄化作雨滴落在菩提葉上聽經,卻……不小心滴到師父的嘴唇……”

玉無瑕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迦恒佛祖打斷,迦恒佛祖冷著臉道:“此次講經之所以沒有叫上你,便是因為以你的資質不必來聽如此淺顯的佛理。”

“可師父將弟子送去住處後,便再也沒有關心過弟子……”玉無瑕察覺得到迦恒佛祖對他有意見,但卻不知道是為何,這幾日他盤坐於幽暗的山穴之內靜思時,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哪兒做錯了,所以才會讓迦恒佛祖這般不滿意他。

迦恒佛祖解釋道:“你佛根極佳,但修行還不夠,便是讓你在山穴之內靜心修煉。”

“師父,弟子還是希望能夠跟伴在師父身邊,由師父指點一二,想來能進步的更快。”

迦恒聞言,半晌沒有出聲,斂目看著他。

玉無瑕窘迫的攥起手,頗有種小心思被看透的感覺。

他實際上,隻是想跟師父多待在一起而已。

“你今日戲弄為師,便罰你禁足三個月。若是表現得好,三個月後你便同我去凡間布善施德。”

玉無瑕聽到這,眼中閃過欣喜低下頭道:“多謝師父。”

玉無瑕領了罰後,便乖巧離開,迦恒佛祖則站在原地,望著玉無瑕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做聲。

司瀾等人正要追隨玉無瑕離開時,忽然看到迦恒佛祖攤開手掌,掌心露出一條黑線,而那條黑線漂浮在半空中一直連到玉無瑕手上。

司瀾看著這條將兩人連接起來的古怪黑線,神情愣住。

他忽然明白迦恒佛祖為什麽一直避開玉無瑕了,也明白為什麽玉無瑕飛升時,迦恒佛祖臉色那般難看。因為迦恒佛祖看到兩人之間的命數糾纏。

而迦恒佛祖這邊,黑線處於弱勢一方,掌心線絲搖搖欲墜。

這意味著迦恒佛祖會敗,甚至會因此而丟命。讓他日日夜夜看著一個會即將殺了他的人,他自然不願意,所以才會讓玉無瑕獨自一人在山穴內修煉。

可玉無瑕卻不知曉這一切,隻想著能多接近迦恒。

司瀾心中百感交集:“這對師徒之間的命數竟然糾纏的這般深。”

昊微倒是沒有這麽多傷春悲秋的感慨,斂著眉目,算著時間:“這距離玉無瑕墮入妖道,還有幾千年。這期間恐怕兩人之間發生了不少事情。”

“嗯。”司瀾點頭。

幻境裏的時間過得很快,三個月後,玉無瑕從山穴內修煉出來,臉上滿是欣喜,去佛殿內找迦恒佛祖。

然而他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迦恒佛祖,便抓了個掃地小童詢問著話,這才知道三個月前,迦恒佛祖就已經帶著一眾弟子去人間布善施德了。

玉無瑕聽完話後,站在菩提樹下,久久沒有動彈。

司瀾看著他的麵容,雖然臉上沒有大喜大悲的情緒變化,但還是能夠感受到他眼底清晰的變動,眼神如潑了墨般幽深發亮,嘴角微微抿著,不置一詞。

這時,一片菩提葉在玉無瑕麵前搖晃,玉無瑕伸手接住。爾後下一瞬攤開掌心,落葉化為枯黃色齏粉落下。

司瀾和昊微見狀,麵麵相覷。

迦恒佛祖帶領弟子們在凡間布善施德數百年,爾後才回到三十三重天,隻不過剛一回去迦恒佛祖又同善逝等佛祖,一起於西天靈山寺中閉關。

此次閉關,便是三千年時間。

這段時間玉無瑕始終潛心修煉,修行飛快提升,不止如此,他麵貌也發生改變,從原先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年變成了十八九歲模樣的男子。

身形更高,肩膀更寬,就連眼神也更黑了,讓人覺得深邃迷人,不可琢磨。

善逝佛祖率領一眾佛祖出關那日,萬千佛徒弟子在靈山寺外守著,玉無瑕和師兄們也在等著迦恒佛祖。

迦恒佛祖出來時,一眾弟子立即上前,躬身行禮。迦恒佛祖目光含笑一一掠過他們,卻在看到玉無瑕時,神情僵住。

玉無瑕緩緩笑著:“師父,我是無暇,三千年不見,不知道師父還記不記得我?” 他的那些師兄們,麵目身形早已定型,唯有他還在變化。

迦恒佛祖沉默了下,道:“無暇,吾記得你。”現在的玉無瑕模樣,與當年在林中苦修的佛徒弟子麵目,近乎一模一樣。

——

佛殿前,迦恒佛祖一一詢問著弟子們這三千年來發生的事情,聽聞玉無瑕一直在山中苦修,迦恒佛祖眼神頓了頓。

玉無瑕本以為迦恒佛祖要說什麽,結果迦恒佛祖什麽也沒有說,對他的進步不管不顧。玉無瑕眼神黑下幾分,在弟子們都走後,他依然留在原地。

“師父,您曾經說過要帶弟子去人間布善施德,弟子這三千年來一直在等您。”

迦恒佛祖聽到這抬頭看著玉無瑕,玉無瑕並不回避目光,眼神堅定看著他。

迦恒佛祖沒想到當年隨口說的一句話,竟然被人記住了三千多年。

玉無瑕看迦恒佛祖欲找借口婉拒的模樣,便先道:“師父,出家人不打誑言。”

“……”迦恒佛祖。

過了好一會兒,迦恒佛祖才道:“吾聽聞人間近日有水災,你便於我一同去布善施德。”

“是。”玉無瑕低下頭,掩蓋住臉上的笑意。

司瀾在結界內看到玉無瑕這般模樣,忍不住搖搖頭,他不知道他越靠近迦恒佛祖,兩人之間糾纏的黑線就越強,而迦恒佛祖的生息便弱。

“天道在給玉無瑕安排命理之時,不知道有無想到他會喜歡上迦恒佛祖,會有這麽一世的牽扯。”

“玉無瑕是天道的陰暗麵所化,想來命理並不全受天道掌控,是以,他才能一次次毀了天道所建立的六界。”

不過昊微覺得,玉無瑕恐怕不僅僅是天道的陰暗麵所化,亦是天道的欲望所化。

否則,天道也不會想讓玉無瑕千世為佛,潛行修行。隻是沒料到,成佛,亦能亂心。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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