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是“蹦蹦蹦”對著地板不停地磕頭, 磕到頭破血流也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隻求沈嘉能鬆口。

看來是真心悔過,其實木槽裏的豆渣真的也不值什麽錢, 可是要是有人敢一直不停地竊取, 那也是對她們沈氏工坊的冒犯,殺雞儆猴非常有必要。

看著地上流出的血跡, 沈嘉皺著眉頭,心裏也不是滋味,似有不忍地說:“停下,看在你們誠心悔過的份上, 這次我就放過你們仨, 要是以後還敢再犯的話,就不是這麽容易的事。”

一聽這話,三個人的身體立刻癱軟下來, 知道自己這次被放過,剛剛緊繃的神經立刻鬆下。

一晚上的寒風和低溫, 加上剛剛沈嘉幾人的恐嚇, 現在三人是真的無力招架, 互相依靠著在角落裏喘著粗氣。

看著三人狼狽的樣子, 和簡陋的偷竊手段, 看起來就知道並不是這行的老手, 仔細看就會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麽外邊街道上的破皮懶貨, 更像是一群新鮮出爐的小賊。

看在三人還願意回去見過親人再伏法, 沈嘉也不免動了惻隱之心,再次問道:“你們是怎麽知道我們工坊騾子木廄裏還有剩下的豆渣?又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還是擋在兩人身前的那個人出聲, “我們都是因為北邊打仗, 為了活命逃過來的。找到你們工坊也隻是偶然, 我們剛到鎮子那天就看到你們工坊開工。

一路逃來我們身上早就沒了什麽錢,加上我們女的平日裏吃的少體力差,剛出府城就被甩下,加上天寒地凍,為了活命我們不得不一路南下。

聽別人說你們是做的吃食生意,肯定會剩下不少邊角料,加上家中其他人都已經因為天寒病倒,我們迫不得已盯上你們工坊。

每日就偷些豆渣在破廟裏熬煮過活,我們也知道這樣是不對的。隻能騙大家說在你這裏幹些零活,每日隻管吃還得些豆渣回去。

我知道這都是我們不對,感謝您的寬宏大量!”

說完又對著三人磕頭。

這下子沈嘉三人才仔細往對麵三個邋遢的人看去,真是看不出這居然是三個姑娘。身量完全沒張開,看起來和十歲出頭的男童也差不多,估計是生存環境差,一點女孩子的外在特征也沒有。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們為了自己能夠活下去,特意在逃亡的路上把自己裝扮成男孩子的模樣,在亂世裏最苦最苦的就是女性。

並且聽她說話的口氣,她們一行人遠不止三個人,在破廟裏苦苦求生的女性應該更多,她們隻是為了最簡單的目標——活著,而在戰亂中苦苦掙紮。

這讓沈嘉開始回憶起自己之前和沈浩一起去隔壁縣時,看到的情況,猶如牲口一般在大街上被丈夫/父親隨意叫賣的女性,她們麵無血色,神色漠然,聽著親人對自己的身體進行售賣,眼神裏沒有絲毫波動。

那種從□□到精神的麻木,加上今天從三個小賊嘴裏聽來的內容,已經預想到古代女子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沈嘉,此時此刻還是難免感到痛苦。

自己穿越而來的身份還算是比較好的,加上其他人對自己並沒有什麽戒心,一直以來的謀劃才得以順利進行。

可是其他人呢?

尤其是和自己同為女性的其他人呢?

自己是和她們一樣的基礎條件,可能自己現在早就成為刀下亡魂。自己能夠活到現在這樣,憑借的都是自己前世得來的經驗。

如果,如果她們也和自己一樣有著可以選擇的機會,她們還會是現在這樣任人宰割嗎?

沈嘉從來沒有這一刻這樣覺得自己這個人是如此的自私,明明自己曾經也是這樣沒有選擇的人,可是國家給予大眾的幫助,讓她獲得重新選擇的人生機會。

現在當她站在古代,嚴格限製女子的時代,難道她不應該為了自己,為了和自己一樣的人做出努力嗎?

叩問靈魂,沈嘉隻覺得曾經的自己是如何的異想天開。如今隻是自己還沒發展多少,等到自己到了威脅其他男人地位的時候,自己還會像現在一樣暢通無阻嗎?

畢竟在這個時代,生為女子本就是一種原罪,你永遠也想不到那些卑鄙無恥之徒會用什麽東西來阻攔你的進步。

看著聽完三姐妹解釋後一動不動的沈嘉,芙蕖雖然很同情她們的遭遇,可是沈嘉現在的表情也太不對了,臉色蒼白,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緒,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

她趕緊抓住沈嘉的胳膊,關心地問道:“嘉娘,你怎麽了?”

沈嘉立刻從剛剛自己的想象中喊醒,看著關心自己的芙蕖,她拍了拍對方的手,安慰道:“沒什麽,我就是剛剛想點事情想入神了而已。既然她們仨是初犯,而且情有可原,你先把她們帶進女工住房,上點藥,其他的等等再說。”

其實剛剛看到沈嘉不近人情的時候,芙蕖還以為小姐是真的氣壞了,現在一看剛剛就是嘴硬而已,現在看到對方可憐,立馬心軟。

看著瑟瑟發抖的三個泥孩子,芙蕖輕聲道:“都聽見我們主事的發話了吧?你們先跟著我去房間裏打理一下,你們這樣子可不是能出門的模樣。”

說罷就帶著三人離開,現在這裏隻剩下沉嘉和沈辭兩人,其實沈辭這種封建教育下的文人本就偏愛法理不外乎人情之說,看到沈嘉願意放過三個可憐人也是鬆一口氣。

看著芙蕖和三人漸漸遠去,他忍不住發問:“嘉娘你就不擔心自己這次如果輕易放過,下次萬一有人再犯怎麽辦?”

在沈辭心裏放過可以,但是還照顧三人那就是有點過了,而且破廟裏是否有人還是未知數。

看著擔心工坊後續的沈辭,沈嘉像是魔怔了似的問道:“哥,你說如果她們不被自己的父親在府城放棄,她們現在應該在哪裏?過著怎樣的生活?

當她們父親那種人麵臨賣兒賣女才可以活下去的時候,他們是會選擇兒子還是女兒?”

聽在耳裏的沈辭沒有回話,或許這樣的結果對三個女孩已經是差差中的最優選,可一個人人生的最優選就是這樣嗎?

沈辭也在不斷地向自己的內心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