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一起算

說到算賬,柳明溪不屑地哼了一聲,心底裏卻是按捺不住的竊喜。

柳家從未虧待過她,當初那筆嫁妝說不得多豐厚卻也是傾盡了柳江龍的家底。可惜的是,那些東西都落入了趙政霖之手。

當年他一分錢的聘禮都沒有下過,更沒有買過什麽給她。她倒是做了多到數不清的吃食和衣袍讓劉管家遣人送去南疆。

大周締結婚姻關係須遵循一夫一妻製,其實也就是一夫一妻多妾的製度。如今他已另娶,而她無意再入誠王府為妾,那麽他們便已然徹底結束。

可她陪嫁的鋪子、首飾和壓箱銀卻都仍握在他的手上。人已經吃了他的大虧,就連嫁妝都落到了他的手上,她如何能甘心情願?

更何況她在外這些年隻能勉強養活自己,積蓄全無,若是回閔州她還需要盤纏。

萬一,她一時找不到家人,需要獨自生活,也總得有點銀兩才行。隻要身上有銀,能夠置辦一處小院子,唔,倘若再買兩間鋪子,她應該在哪兒都能生活無憂。

撇開那些不說,她已經窮了好些年,那些嫁妝她是真的很想拿回來。他既然主動提出要在分道揚鑣之前,將這些舊賬算算清楚,這可是讓她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柳明溪的唇角不自覺的上揚,靈動的眉眼微微彎起,宛如墨玉般的雙眸瑩亮璀璨。白生生的一張小臉上頓時多了些許明媚的風情。

她眉飛色舞道:“既然要算賬,咱們就好好算算,也請殿下盡快將我的嫁妝歸還,我可指望那些過活了。如您所知,我的嫁妝並不多,就寅正街上的幾間鋪子外加壓箱底的一萬兩銀。”

她想了想,為免夜長夢多,特意提都不提陪嫁的首飾之類,全看他的自覺罷。至於她親手置辦的那些衣物和吃食已經扯不清,就不跟他算了。

有舍才有得嘛,柳明溪美滋滋地想著。

趙政霖直愣愣地盯住她精致的麵龐,柳眉雪膚,明眸善睞,嫣紅的唇瓣一張一闔,他的小女人生得如此嬌豔動人,從她嘴裏吐出來的話卻令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等他回過神來才明白,她這真是一心想著要拿回自己的嫁妝。

他的心口猛地一痛,就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刺了一下。

他的眼神微暗,沒好氣地說了句,“安氏一個月的脂粉錢就不止一萬兩銀。”

更別說她每個月需要置辦的釵環、衣裙、字畫、書籍……一個月的開銷都是幾萬兩起。

他的本意是倘若柳明溪跟著他,他也絕不會虧待了她,到時恐怕連她自己都會看不上她那份少得可憐的嫁妝銀子。

他卻驀然想到,柳明溪嫁給他三年,她居然連壓箱底的一萬兩銀都沒有動過。要知道他可真沒給過她一毫一厘,也不知道她那時過的是什麽日子。

其實他不僅僅是沒給過銀子,在那三年裏,他連好話都沒有和她說過一句。也難怪那時她在自己麵前總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如今這膽子倒是愈來愈肥了。

他驀然想起了那天,她醉酒後的囈語,“你都不是我夫君了,我為何還要怕?”

離開他以後,柳明溪隱隱又恢複了當年那股張揚的氣勢。或許對她而言,誠王府真沒有什麽好令她不舍的吧,她才會這般毫不留戀地想要離去。

就連他也說不出,當初她費盡心思嫁入誠王府後究竟得到了什麽,如今的她可不正是後悔了麽?想到這裏,趙政霖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柳明溪絲毫沒有察覺他的糾結,她向來是個真性情的人。既然已經將他放下,就真的放下了,即使聽到他的這番話,也並未多想,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平。

因為這都是事實,而且是她早就知道了的事實,她坦然地點點頭,用無比真摯地語氣說道:“那是殿下願意對她好,才會給她花那些銀子,換了旁人就不同了。”

譬如說她,白白做了三年誠王妃,還為他做牛做馬,卻一兩銀子都沒有見到過。反而被他拿走了嫁妝……柳明溪知趣地將這幾句煞風景的話悉數吞回了肚子裏。

她小心翼翼地覷了他一眼,試探道:“殿下家大業大,想必瞧不上我那份菲薄的嫁妝,可我這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卻還指望著它養老,不若殿下就將它還了我吧?”

說罷,柳明溪巴巴地望著他。

即便趙政霖再不受寵他也是皇子,而且他還是手握兵權的誠王。他常駐南疆十二年,手下聚集了大批的幕僚,各種能人異士助他掙下了龐大的家業。

若不是有了這樣的底氣,他怎麽敢回到京城與他的兄弟來爭奪那個位置?

既然他有意上位,那麽他自然離不開他的誠王妃,惟有那樣雍容華貴,才情出眾的女子才配得上他的身份。他不可能自毀長城,與自己一直糾纏下去。

她臉上的表情不斷變換,輕鬆愉悅之情漸盛,直至再也無法掩飾。趙政霖見狀又是一窒,他的胸口仿佛堵了塊巨石,沉悶無比。

他的臉色愈發暗沉,那雙幽深的眸子恍若深淵,放在身側的雙拳不斷收緊再收緊,惟有來自掌心的痛意方能稍稍克製他內心的酸楚,“明溪……”

他的千言萬語全數梗在喉嚨裏,說不出口。

柳明溪若無其事地答了聲“唔?”。

那張嬌俏的小臉上,眉目舒展,她微微揚起的唇角早已泄露了她的內心。她的心情忽然好轉,其中的原因並不難猜,她定是滿腦子想的都是離開的事。

說不定她正想帶著她的那些嫁妝遠走高飛,再覓良人。

他頓時生起了一陣無名怒火,哂道:“如今你隻是個既無家勢,又是失了身子的女人,還流落在外兩年多,那些本王都已不去計較,還許了你名份,你還要如何?”

柳明溪臉上的笑意頓時凝住,她怔了怔,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更不明白為什麽他們正好好地算著“賬”,他忽然間又會發了狂。

趙政霖深吸口氣,違心道:“是不是本王平日裏待你太好,讓你失了自知之明?”

柳明溪又是一愣,沒聽錯吧,他說他往日裏待誰太好,是她嗎?他曾經對她好過?

她聽得雲裏霧裏的,這都哪兒跟哪兒嘛,還有他為什麽忽然扯起這些事來?

她靈光一閃,終於反應過來。

莫非他說的“新賬舊賬一起算算”,其實是他要找自己“算賬”不成?

按他的意思,他都已經不計前嫌讓她留在誠王府當他的小妾,這麽抬舉她,她理應對他感恩戴德,為他做牛做馬才是。

妾無私產,她若是為妾,那些嫁妝……還真就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柳明溪被他的厚顏無恥兼是非不分給震驚了,一時間竟氣得連說不出話來。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般寡廉鮮恥的無恥之徒,她當年究竟是有多瞎才會看上他?

柳明溪感到一陣光火,她冷笑道:“什麽名份?你真想讓我為妾?我告訴你,下輩子都不可能,你還不如直接殺了我!實話告訴你,我出來就沒有再打算回去。”

她的態度令趙政霖微微怔了怔,他有些不敢置信,盯著她問道:“你這般恨本王?”

柳明溪恨恨地半眯起雙眼,斬釘截鐵地說道:“恨,我恨不得殺了你!”

她這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如同一道驚雷在他耳旁炸響,簡直令人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