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床尾不和

翌日清晨,誠王頂著一張冰山臉走出房門時,迎接他的是一道道同情的目光。

院子裏的護衛心道:殿下果然是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雖然慘遭一個弱女子的欺淩折辱,在人前卻依然神情自若,一點都看不出來和往常有什麽分別。

偌大的膳廳裏,隻柳明溪與趙政霖坐在那裏用早膳。當然,那並不是因為對她的特殊照顧,而是人家早就已經起來,也就早用完早膳食去了練武場。

趙政霖進餐的速度極快,如同風卷殘雲般。

柳明溪才喝了半碗白粥,他已用完早膳,令人瞠目結舌,隻匆匆一瞥,她就迅速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趙政霖順手取過一旁的溫茶漱了口,他回眸看了看正埋頭用早膳的柳明溪。她與他就像兩個極端,她向來任性天真,心思澄澈,而他自小冷靜自持,深沉陰鬱。

就連吃東西上,他們都是截然不同的兩人,不論是喜歡的菜色或偏好的口味,又或是用餐的速度,一切都恰恰相反。

柳明溪一頭如墨般的長發隻簡簡單單地梳成了圓髻,白嫩無瑕的小臉蛋粉黛未施。她那一身的裝扮更是簡便至極,是適合趕路的行裝。

那是因為她準備隨商隊離開京城了,所以行囊中隻備了那麽幾件淺素衣衫替換。

他忽然沒頭沒腦地說道:“明溪,你有什麽事,大可以直接問本王。”

柳明溪繼續優哉遊哉地喝著白粥,隨口答了句,“多謝,不過不必啦。”

他一臉鄭重其事地說道:“有什麽要求,本王都可以滿足你,沒有時間沒有期限,無論什麽都可以。隻要,你別離開。”他的後一句說得有些別別扭扭。

柳明溪沒有想到他一大清早地,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竟然會說出這種不著邊際的話來,令她不自覺地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不無尷尬地望了望他,訕笑道:“如此,你我並沒有什麽可談的。”

趙政霖一滯,他不再贅語,憤憤地起身離去。

柳明溪歎了口氣,她期待了這麽久的方家商隊,看來連個影子都沒有機會看到了。也不知道花如影有沒有如願成行,原本還想與她一起遊遍三國七城的大好河山。

再次細細回想昨日的經曆,他先讓錦風送她去找方家商隊,然後他誠王府的車把式將他們放在那麽一處早該廢棄的茶攤上,向來精明能幹的錦風大人居然毫無防備地飲下了毒茶。然後他們就被那些黑衣所所擄,最終被他帶人“救”到此處。

如今錦風大人還在療毒,不可能送她去找方家商隊,誠王殿下也完全有理由在查明真相前,不再安排其他人手送她。至於什麽時候真相才會水落石出,那就無從知曉了。再然後,她就可以理所當然地留下來。

他大約也察覺自己的小算盤了吧,所以才會費盡心機隻為不讓她離開。真沒想到他居然會安排了這許多出戲,她是不是該感謝他這麽看得起自己?

不是說他這個人向來睚眥必報,心眼比針孔都小!

可是昨夜鬧成那樣,他居然都沒有計較,不僅如此,他還讓自己提什麽沒有時間沒有期限的要求,這可真讓人匪夷所思。

莫非他還學會了以德報怨不成?還是說昨晚上他摔傻了?

若是拿趙政霖和從前的他相比,確實有些不同,這算不算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既然他如此好說話,她是不是應該趁機將他白白送出的條件欣然收下備用?

用完早膳,她便徑直去了錦風的小院。

她“夜襲”誠王的事似乎整個莊子裏都傳開了,要不然也不會一見她,人人都恨不得繞道走。她這人緣簡直差到沒邊,除了錦風以外,大約已經無人願意理會她。

她沒想到的是,她並不是第一個來找錦風的人,清晨明媚的陽光下,小院裏猶帶薄霜的青石板地麵上正泛著點點光亮。

趙政霖負手而立,偉岸的身姿帶著不遜於冰霜的凜冽寒意,令人無法忽視。在看到柳明溪後,他的臉驀地更冷了幾分。如果用眼光也能殺人,她已經被千刀萬剮。

柳明溪剛剛邁入小院的腳步驟然一滯,在這樣的場合撞見他可真算不得什麽好事。她很識趣地揖手道了句,“打擾了。”便要轉身離去。

錦風卻及時地叫住了她,“明溪!”

一回眸發現錦風正眉眼含笑地望著她,他的笑容如三月裏的春風般溫暖和煦。

柳明溪臉上的笑顏也再次綻放開來。柳眉雪膚,紅唇微揚,一雙明媚的大眼睛在晨光中熠熠生輝,令人眼前一亮。

趙政霖眼底有一瞬間的恍惚,他撇開臉去,仿佛什麽都沒看似的轉身離開了小院。

柳明溪這才鬆了口氣,再看到錦風氣色如常,已然恢複成以往風度翩翩的模樣,她不禁喜形於色,“你已經好多了,恭喜你。”

錦風溫潤一笑,“這也是你的功勞,若不是你幫我銀針拔毒和控製毒發,昨日我極有可能會毒發,根本來不及服下解藥。”

說到銀針拔毒,他的耳根微燙,身在那間暗室中的感覺驟然又回來了。

錦風原先並不知道昨日情況有多凶險,他隻知道自己中了某種有些古怪的迷藥。非但全身無力還有些神智不清,所幸柳明溪及時施針為他控製住了毒素的蔓延。

昨晚他就服下了解藥,經過一晚的休養,體內的毒已然化解大半,餘毒卻還需要時間慢慢化解。隻要他不用武力,走路與說話,生活起居倒也跟正常人並無不同。

換句話說,在徹底解毒之前,他就隻是個普通人罷了。

回想這幾天來的經曆,柳明溪隻覺得蹊蹺,按理說醉生夢死的毒發速度很慢,可是他飲茶後很快失去了意識,毒發速度與她所知的西域奇毒醉生夢死完全不同。

若是醉生夢死的毒發速度這麽快,它又如何能被稱為神不知鬼不覺?然而該毒的症狀卻又與醉生夢生相同,先醉生,如同酩酊大醉,後夢死,最後一夢不再醒。

柳明溪不知道該怎麽說,或許他中之毒並不是醉生夢死,也可能他所中的根本就不止一種毒,她不無提憂地說道:“這毒頗有些古怪。”

錦風看了看一臉憂心忡忡的她,本想伸手拍她的肩,卻隻是略微動了微手指。他柔聲安撫道:“明溪不必擔心,有醫老在,解毒也隻是時間問題。”

柳明溪一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詫異地抬頭來望著他,重複道:“醫老?”

錦風知道她癡迷醫理和藥理,必定也聽說過醫老其人。他笑著點點頭,補充道:“沒錯,醫老隱居在此。”

柳明溪當然是聽說過醫老的。

杜家世代從醫,定居在京城,是達官貴人爭相交好的對象。還有位醫老則是神出鬼沒,根本就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曆,隻知道他偶爾會出現,簡直來無影,去無蹤。

趙政霖居然能請到他,難怪他對她略通醫理一事不屑一顧,原來他是真瞧不上啊。

換句話說,倘若她能得到醫老的指點……天呢,柳明溪不禁心潮澎湃。

於是這一天,柳明溪都緊緊跟著錦風,寸步不離。然而直至午膳時分,傳說中的醫老都沒有出現,至晚膳也一樣,她跟了錦風一整天,醫老根本就沒有露過臉。

柳明溪心中隱隱有些後悔對他的態度。早知道那時就不跟他逞一時的口舌之快了,若是趙政霖幫她開口,那應該會有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