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六章同生共死

趙政霖正要開口時,一道稚嫩的童聲陡然響起,“壞人,不許欺負我娘!”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得“哐鐺!”一聲巨響,房門被人大力踹開來。

來人是明十七,他早已聽到這邊屋子裏發出的古怪動靜,等到爬起身來,他才意識到,在那間屋裏的是一家三口,又是深夜裏,若是直接衝進去,實在是不妥。

結果,他在天井躊躇徘徊良久,直到聽聞一諾那聲喊叫時,他終於不再猶豫,一腳踹開房門。

月光投射在不甚平整的地麵,散發出淡淡的銀輝。

盡管屋內的男子在明十七推門而入的瞬間,便已反應過來。

他迅速扯過用炕上的薄被裹了裹跨坐在他身上的女子,遮去了她曼妙的身姿,卻不慎露出一條骨肉勻稱的粉嫩**。

那條**在昏暗的光線下,白得驚人,形狀完美,不禁讓人升起一股子想往更裏窺探的欲望。

他的視線稍稍往上,正好可以看到那一雙男女的衣衫不整地擁在一起,女上男下。

窄小土炕上十足**的場景,就這樣驟然映入了他的眼簾。

土炕旁邊的地麵上,屬於他們的衣衫散落了一地,很容易猜到,在他闖進屋裏之前,這裏正在發生什麽,或是將要發生什麽。

不論發生與否,那其實並沒有什麽不同。

眼前的一幕,令明十七尷尬不已。

柳明溪羞窘欲死,她想躲卻躲不掉,想藏又藏不了,簡直無地自容。不過她反應還算快,她趕緊從趙政霖身上下來,攬住一諾瘦削的身子,背對屋裏的兩個男人。

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她說什麽做什麽都沒用了,誰會相信他們先前衣衫不整地摟在一起,真的隻是在談天?好吧,其實也不止是談天那麽簡單,她無力辯駁。

明十七僵在原地怔愣片刻,正想退出屋外時,卻見隻披了件外衫的某人大大方方地站起身來,擋住了他的視線,“十七叔有何指教?”

十七叔……呃……明十七又是一滯。

要知道趙政霖比明十七大了好幾歲,他卻叫他十七叔……

柳明溪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悄悄在某個厚顏無恥的男人腰後擰了一把,以示警告。

誰知某人仿佛身後長了雙眼睛似的,他的反應則更為靈敏,隻略微側身,將將躲過她的偷襲,又恰到好處地將她玉白瑩潤的小手暴露在明十七的視線中。

明十七自嘲似地笑笑,他算是明白過來,這廝根本就是刻意為之。

否則,待在他們屋頂上的那些暗衛為什麽一直不現身,還放任他踹門?

他是嬌嬌的叔父,倘若趙政霖仍是她的夫君,確實應該稱呼他一聲十七叔,問題是,他們早已不再是夫妻。

但他們之間還有個孩子,不僅如此,趙政霖還沒有放手,就連嬌嬌也分明對趙政霖有所不同。

而這些,趙政霖是有意要讓他知道的。

“不敢當。”明十七聽見自己正格外平靜地回答,“我聽到一諾哭了,過來看看。”

趙政霖聞之,淺淺一笑。

他得寸進尺道:“如此,還請十七叔替我們代為照看一諾。”

什麽?!

柳明溪剛剛縮回去,正假裝成攬著一諾的手下意識地微微一縮。

柳明溪抬頭詫異地望向原本背朝他的某人,脫口而出道:“趙政霖,你適可而止!”然而當她對上那雙寒潭般無情的黑眸,她的頭腦霎時又恢複了些許冷靜。

她懷裏的小人兒也在此時反應過來,他所看到的顯然和他以為的並不相同。

“娘親,我怕。”

一諾清脆的童音響起的同時,院子裏驀然響起了柳明溪頗為熟悉的聲音。

“殿下!”

是翼,他的聲音中帶著焦灼與急切,顯然發生了什麽重要的事。

趙政霖神情微凜,他固然還沒有查出柳明溪口中,神秘莫測的幕後之人是何來曆,但是他也查到了不少線索。

若是結合她十八年前那次遇險,他可以斷定,那些人必定是與她的身世密切相關。

而且那人藏得如此之深,他極有可能是明家,或葉家的人,不在月城就在赤蓮城。

如今他們在月城附近,而且明十七所帶的人手並不多,所以對方極有可能會選在這個時候動手。

這是趙政霖原本想告訴柳明溪的,隻是他們的話題在不知不覺中偏離,扯得太遠。

翼在這個時候折回來找他,那隻能說明,他所擔心的事成真了。

柳明溪雖然學了點輕功,她對武功和醫術也略有涉獵。但是不論輕功還是武藝,都隻是平平常常,隻能說她的身手比尋常人敏捷,卻不足以應付真正的高手。

而要殺她的那些人,顯然不是尋常人。

他們來了。

明十七的臉色也變得格外凝重。

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匯片刻,極有默契地離開了那間小屋。

柳明溪的五感也並不比他們遜色,她已隱隱聽到了外麵的動靜,甚至於,當她聽到從遠處傳來的風聲中挾裹著兵刃相接的動靜時,她便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可是,她最受不了的還是趙政霖一句話都不交待,直接將她丟下。

她沒敢耽誤,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裳和鞋襪,抱起一諾跌跌撞撞地跟了出去。

望著身前不遠處那個男人的背影,她心裏亂糟糟的,吼道:“趙政霖,你是不是又想撇下我?!”

趙政霖的身形微頓,他緩緩回眸,“明溪,那些事交給我去處理,你乖乖的。”

“你總是替我做決定,你可曾問過我的想法?”她哽著聲低吼道:“我不在乎生還是死,可我不想活得糊裏糊塗,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趙政霖微微眯起狹長的鳳眸,寒聲道:“可是我在乎。”

“他們要殺的是我,就讓他們衝著我來!”柳明溪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肯定,仿佛帶著無與倫比的勇氣,“往後,你替我保護好一諾!”

趙政霖的眼神遽然變得寒冷似冰,“我說過,我會保護好你們母子。”

“桀桀---”一陣怪笑自半空中傳來,令人通體生寒。

“嘖嘖……”那人的聲音更是陰森可怖,“還真是感人至深啊。”

就在小院的上方,驀然出現了一抹包裹在寬大黑袍中的枯瘦身影,正是天山老人。

他的身形飄忽,如同一道濃黑煙霧,輕輕飄飄地落進小院內的空地上。

“天老。”趙政霖似乎一點都不意外他會出現在這裏,他拱了拱手,“有勞了。”

天山老人又是一陣桀桀怪笑,卻不再那麽駭人了。

“我說過,隻要你付得起那個報酬。”

天山老人變了,這是柳明溪發自內心的感受。

不過,要論他身上最大的不同,那應該是……

柳明溪明明記得,上次天山老人還離她老遠,就已臭不可聞,令人作嘔,甚至將她臭暈過去,這一次,他身上卻沒有什麽古怪的氣息。

莫非那股子腥腐臭,他還能收放自如不成?

柳明溪忽然覺得天山老人確實是世間罕見的絕世高手,深不可測。

趙政霖眼眸微眯的看著她,“明溪,你帶孩子隨天老離開,這裏交給我和十七叔。”他那雙幽深的眼眸好似黑洞。

明十七牽著睡眼惺忪的小安走了出來時,恰好也聽到了這一句。聞言,他望向柳明溪,沉聲道:“走吧,嬌嬌。”

“不!”柳明溪異常堅持道:“我信不過!”

她並沒有說信不過誰,但天山老人本就不好看的臉,霎時變得更加猙獰可怖。

柳明溪卻視而不見,紅豔豔的小嘴咄咄逼人,如珠炮似地吐出一大堆話來。

“趙政霖,你想想看,你把我和一諾丟下多少回了?”

“你哪回都以為我們定會安然無恙,可是結果如何?”

“我隻有一個要求,再不要丟下我,再不要丟下一諾,有什麽事,我們共同麵對。”

趙政霖心中一咯噔,柳明溪的話,看似無理取鬧,其實也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休妻那年,他曾將柳明溪托付給莊頭老丁,結果老丁的人馬還未趕到誠王府,柳明溪已被人丟出誠王府,接著她被人四處追殺,他讓人找了半個月,愣是沒找到。

他也曾將柳明溪托付給李龍海,結果李龍海早已被安如玉收買,轉眼就殺機四伏。

他還曾將柳明溪托付給翼,但是翼始終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一直找機會殺她。

如今他想將柳明溪托付給天山老人,可他差點忘記,柳明溪又怎麽可能會信任曾經殺了紅衣的天山老人?

趙政霖蹙著眉尖兒,凝眸看著那個頑固不化的小女人,淡淡提醒道:“可是明溪,刀劍無眼,何況你還帶著孩子。”

他知道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一諾,為了一諾的安全,她應該不會太任性。

柳明溪看了看一諾,又看看不遠處的天山老人,“可是有天山老人在,那些刺客又算得了什麽?”

柳明溪頭腦簡單,她根本就不會考慮那麽多彎彎繞繞的東西,有時卻能出奇製勝。

趙政霖狹長的眼中霎時有波光流轉,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不得不說,柳明溪這一句話點醒了眾人,天山老人是什麽人?他的武功蓋世,他能做的,又豈止是救人那麽簡單?

趙政霖麵色森冷,狹長眼眸微眯,“這次不同,幕後之人會出現。”

趙政霖常年征戰在外,本就帶著一身揮之不去的殺伐氣息。而此時,他的氣勢完全外放,真正像個戰場上凶悍嗜殺的戰將,或是幾欲噬人的凶獸。

柳明溪隻微微抿唇,仍固執己見,“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走了。”

趙政霖定定地望了她片刻,忽而扯唇一笑,“好,那麽我們同生共死。”

“嗯。”柳明溪緊鎖的眉頭終於鬆開來,她的一張小臉慘白,眼角還微微泛著紅,無比堅決道:“逃得了一時,逃不過一世,而我,已經不想逃了。”

明十七卻不認同,反問道:“你們可知來的是什麽人?未免太過兒戲!”

“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是為上策。”柳明溪懷中的一諾忽然開口說道:“十七爺,我娘說得有理。”

什麽能不能,用不用的,柳明溪一頭霧水,何況這是一個小孩子該說的話嗎?

明十七也好不到哪裏去,他一臉不敢置信地望著一諾。

趙政霖垂眸看向一諾,臉露讚許之色。

原本麵無表情候在小院外的翼則直接驚呆在原地。

“這小子夠機靈的,不知道這小子師從哪家?”天山老人幹瘦枯槁的麵龐上浮現幾許討好的笑容,“小子,你運氣真不錯,老夫正好還缺個小徒弟……”

眾所周知,天山老人所修的是邪術,邪術啊!

且不論一諾能不能,該不該修煉邪術,柳明溪才不想讓她的一諾變成天山老人這副鬼樣,嚇得她急忙抱緊了一諾,不肯撒手。

“天老,看來此事還需要由你來出麵。”趙政霖不禁蹙緊了眉,抬頭看了看天,他又補充道:“時間緊迫。”

天山老人本著滿腔熱忱,主動開口表明收徒的意向,結果卻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怎一個惱字了得?

不過趙政霖並不是無足重輕,任他拿捏的小角色,何況,眼下他還有求於人……

一瞬間而已,天山老人心頭已經轉過萬千思緒。

到最後,他也隻陰惻惻說了句“不識好歹。”以泄心頭之憤。

丟下這話,天山老人便趁著夜色輕飄飄離去,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