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唯一的倚仗

深夜,紫宸殿內燈火通明,案上香爐青煙嫋嫋,安飛虹局促不安地搓著手,心虛不已地望著一臉震驚,呆坐在案邊,久久不能回過神來的清俊少年。

自從趙政淳“病”倒以來,她一直寢食難安。

她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似乎出了點紕漏,可她思慮再三仍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於是,她決定將這幾個月來的所作所為,以及前因後果,一股腦兒地告訴自己心目中唯一的倚仗,太子,趙世鐸,讓他幫自己拿拿主意。

可是當她看到兒子那張稚氣未脫的小臉上,儼然一副飽受打擊的模樣,安飛虹心疼了,後悔了。

她倒不是在後悔自己設計了安如玉,或是對趙政淳下毒。這兩人勾搭成奸已久,他們無視她這個正室,打壓她多年,安飛虹心中一直憋了口惡氣。

如今能讓安如玉遭點罪,讓趙政淳受點苦,她隻會感到說不出的暢快。

安飛虹隻心疼自己的兒子,小小年紀就要麵對至親之人所惹下的這起子破爛事。

趙世鐸的感受卻不同,父皇對他嚴格要求,母後對他溫柔慈愛,他固然自幼親近母親,但也敬畏父親。他們在他心中的地位好比是天和地,同等重要。

在他眼中,他的父親雖然談不上多喜歡他的母親,但還是很敬重她的,何至於此?

誰知道會有一天,他的母後告訴他,向來威嚴持重的父皇竟然一直和自己的小姨子兼弟媳有著不倫之情,兒子都有了。

這已經是驚天的醜聞,他深感無法接受。

更讓他無法接受的則是,一向大度寬仁的母後居然狠心下毒,鳩殺她的夫君,他的父皇。

趙世鐸知道,他的天翻了,他的地覆了……

事到如今,不論她的本意是什麽,也不論她是否受人唆使,這都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人不費一兵一卒就將他們母子倆逼進了一條死胡同裏。

他的母後怎會做出這麽糊塗的事兒來,這不是鬼迷心竅是什麽?

他斂了斂紛亂的思緒,啞著聲,一字一句道:“這毒可有解藥?”

若是有解藥,那是否意味著還有挽回的餘地?

若是他親自取到解藥治好父皇,能否將功抵過?

趙世鐸心亂如麻,他已然沒了主意,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他的父皇不能就這樣死去,更不能讓他死在母後的手上!

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安飛虹看著兒子驚懼不已的慘白麵容,心中愈發後悔將這些不堪的事告訴他,但是話已出口,她再後悔都無濟於事。

她聲若蚊蚋,支支吾吾地答道:“無,無藥可解。”

安飛虹要的就是趙政淳無藥可救,不然他若是真的醒來可就糟糕了。

趙政淳向來看不上她,安如玉則覬覦皇後的位置,誰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來?

隻要一想到趙政淳對她的無情,再一想到安如玉的趾高氣揚……安飛虹好不容易才找回來一些的理智再度消失,她暗暗咬牙,絕不能讓那對奸夫**婦如願!

她忽而狠戾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們母子早已經無路可退!”

何況,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到如今,他們隻能破釜沉舟。

最後的希望就此破滅,趙世鐸臉色煞白,他哪會想到在父皇麵前一向唯唯喏喏,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的母後,竟然因為妒忌而變得麵目全非,變得如此心狠手辣。

“母後,你好生糊塗啊。”他一字一句道:“父皇心中一直對母後敬重有加,他的帝位也隻會傳於我一人。他一直告誡我嫡庶有別,不可寵妾滅妻。而你卻……你所做的這些事,若是讓人知曉,必定天下大亂,到那時,隻怕誰也救不了我們。”

這是趙世鐸生平第一次帶著上位者的姿態,疾顏厲色地訓斥他的母親。

即便那是她親兒子,安飛虹仍然感到一陣膽顫心驚。先前因著憤恨而生出的那點孤注一擲的勇氣霎時被瓦解,她瑟縮著身子,再也說不出話來。

一室靜謐,隱約可以聽到夜風掠過,拂得殿外簷角的銅鈴叮叮當當作響。

趙世鐸所說的那些,安飛虹固然不甚明了,卻也不至於一竅不通。

若說她不心慌,那肯定是假的,但她仍心存僥幸,她囁嚅道:“不,不會吧,你看,太醫們都診不出來任何異樣。”

隻要趙政淳一死,她的世鐸就能眾望所歸地繼承皇位。

她若成了太後,還能有安如玉和她的孽種什麽事?

她有什麽好怕的?

應該感到害怕的是被她釜底抽薪的安如玉才對!

世鐸再聰慧也不過是個才十五歲的少年郎,他還不知道人心險惡,而且他年輕氣盛,曆練也不足,狠不下心來下手很正常,她懂。

趙世鐸聞言一怔。

若是那人真的隻是要除去父皇,還不如找內侍來動手,事成後容易擺平。

那人竟然挑唆他的母後自掘墳墓,出手鳩殺父皇,還敢留了把柄在她手上,那豈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除非他有恃無恐,否則他哪兒來的這麽大膽子?

不過,話又說回來,經此一事,那人何償不也捏住了他們母子的命門?

不論軾夫還是軾君,她都是死路一條,換句話說,這次真是母後在自尋死路,而且,那人真正目的恐怕……

總之,大事不妙啊!

“正是因為診不出,才有古怪。”他歎了口氣,緩緩解釋道:“何況這麽厲害的毒藥,那人為何偏偏找了你來動手。”

安飛虹似乎還沒有理清楚其中的關鍵,見兒子少年老成地緊皺眉著頭,她安撫道:“世鐸勿慌,你先沉住氣,那人送來了這藥隻是因為你父皇和那個女人有了奸情,還生下了那個孽障,他實在氣不過……”

蠢並不可怕,有時候愚蠢的人可以活得更長久,但前提是,她不能自作聰明。

趙世鐸哽咽道:“母後可知,那人若是將此事抖露出來,你我將會是何下場?”

對啊,她怎麽能把這一茬給忘記了?安飛虹聞言,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趙世鐸,她的兒子,他年紀雖小,卻是個聰慧的,他看待事情的眼光比起她來不知強了多少。這一直是安飛虹引以為傲的,但這回,安飛虹希望是他多慮了。

不過,若不是有所圖,那人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把她牽扯在內,隻怕還有後手吧?

安飛虹這一想不打緊,她頓時覺得遍體生寒。但是已經到了這種時候,再多後悔已於事無補,倒不如放手一搏。

安飛虹自認為從未像此時此刻這麽清醒過,她心中直打鼓,麵上卻仍裝作若無其事,輕聲寬慰道:“世鐸沒事的,你可是太子,誰都動不了你的。”

先帝膝下有七子,除了早夭的三皇子,其餘六子明裏暗裏可沒有少鬥。

趙政淳吃過那個苦,他當然不想讓他的寶貝兒子也和他受同樣的苦,所以,他雖然不喜歡安飛虹,卻從未想過動搖他們母子的位置。

趙政淳登基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儲。

“母後。”趙世鐸真不明白她是哪兒來的底氣,竟能說出這樣自以為是的話來。他頗不認同道:“你糊塗了,他連父皇都敢動,還有什麽不敢的?”

安飛虹聞言,頓時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慌慌張張道:“不,不會的,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況你有外祖在,那人則無權無勢,一無所有,如何與你相爭?”

說到敬國公,安文謙,趙世鐸也稍稍公了口氣,安家確實是他們最後的依靠。

“那人無權無勢,一無所有?!”趙世鐸已經懶得和她細說,他低歎一聲,問道:“倘若那人所說的是真,那他是如何遞消息到你手上來的?”

安飛虹大驚失色,“這……”

那時,她滿腦子都想著她曾仿了趙政淳的筆跡,讓人遞信給安如玉,叫她落了胎。

安如玉避走京郊溫泉山莊,皇宮內則剛剛選了秀。

原以為趙政淳新得了個寵妃,對包氏聖眷正濃,她的那番舉動又堪稱神不知鬼不覺,隻要那兩人不再見麵,理應不會出什麽紕漏。

正當她因為算計了安如玉而自得時,誰知趙政淳又悄悄去了京郊,安如玉所在的風華苑,她霎時慌了神。

若是細想,那人所說的話,根本經不起推敲啊!

她再不受寵也是皇後,豈是尋常人想見就能見得到的?

倘若那人能輕而易舉地買通她身邊的人,甚至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西域奇毒交給她,那就意味著他完全能用同樣的辦法將這藥用到任何一個人身上!

安如玉愈想愈後怕,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低呼,“他,騙了我!”

“事已至此,母後,我們也要早做打算才是。”趙世鐸到底是個少不更事的十五歲少年,突如其來的事情就這樣堆雜在他腦子裏,讓他的思緒愈發不清明。他的語氣艱難道:“我這就召敬國公入宮,不,我們連夜去敬國公府!”

聽到趙世鐸提到敬國公,安飛虹更急了,“世鐸,這樣不好吧,我覺得不妥。”

她走上前去,扯著他的袖子,語無倫次地嚷嚷個不停,“不,不行,這事絕不能告訴敬國公,他會告訴太後,不能告訴太後,他,他們的心都是偏的,嚶嚶……”

安飛虹三十三歲,本就消瘦老態,如今愈發形銷骨立,看起來足有四十了。

她哪能和保養得宜的安如玉相媲美?跟新晉那些年輕的妃子更是不能相比。

不僅如此,她做事毫無章法,才說了這幾句話,她居然哭哭啼啼的,哪有半分母儀天下的風範與氣度?

這就難怪父皇已多年不曾去她屋裏過夜。

趙世鐸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沒有敬國公的扶持,你我隻怕真會死路一條。”他無力道:“若是失了先機,就一切都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地,東宮掌事大太監,安壽卻跌跌撞撞地從外頭跑了進來,慌亂間撞翻了一旁立著的大鼎。

趙世鐸側目朝他瞥過去,語氣裏頭帶著幾分明顯的不悅,“何事驚慌?”

“大事不好了。”安壽的聲音裏帶著濃濃的哭腔,他匍匐在地上顫著聲說道:“殿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陛下,陛下……甍了!”

“哐!”

趙世鐸手中的茶碗落地。

安飛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抖著唇不確定地顫聲道,“你……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安壽跪伏在地上,戰戰兢兢朝她稟道:“皇後娘娘節哀,稟皇後娘娘,陛下甍了。”

甍了?怎麽可能呢!

趙世鐸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厲聲問道:“白日裏太醫們不都還眾口一辭,說父皇已在日益康複,他怎會甍了呢?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安壽抽抽噎噎道,“殿下,多的奴才也不清楚了,剛剛紫極殿裏的內侍……”

趙政淳,真的死了……

安飛虹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描繪自己心中的複雜感受,作為夫妻,她不免為他的死而黯然神傷,但是,她的心底裏卻有種名為解脫的暢快感正無法抑製地滋生。

原來,她比她原本以為的更恨趙政淳,安飛虹幽幽地歎息一聲,剛一抬頭,猛然發現趙世鐸正惡狠狠地瞪著她,凶殘狠戾,如同野獸。

她的世鐸,她的兒子,她唯一的倚仗……他已然洞悉一切,而且,他恨她。

安飛虹的腦子裏仿佛轟地一聲,隻剩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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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菌的第一個問題來了:本文中,誰是穿越人士?(已截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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