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真是可惜

夜燈初上,京城最大的酒肆,雲中樓漸漸喧鬧起來。

柳明溪一臉欣喜地坐在二樓極雅致的包間裏,不大不小的桌上葉鮮果美,水陸俱備。她今天心情格外不錯,就連麵前已然微醺的白衣男子也瞧著格外順眼。

她心滿意足地擱下手中的烏木筷,朝他莞爾一笑,黑眸晶瑩澄澈。她忽然啟口打破了一室的寂靜,“我聽說,殿下和王妃感情頗深?”

錦風聞言,手上斟酒的動作微滯,麵上卻不顯分毫。

這個問題,她前些天也問過,當時他並沒有作答,是因為他答不上來。她卻不知何故再次提出了該問題,這其中所包含的深意……錦風心中頗不是滋味。

他若無其事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這才反問道:“你,問這做甚?”

柳明溪那張玉白的小臉蛋忽然湊了過來。

錦風被她忽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心中卻隱隱有些期待,然而她並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來。他傻愣愣地看著那雙纖細的小手取過麵前的酒壺,幫他將空杯重新注滿。

柳明溪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她借著斟酒的機會靠近錦風,並刻意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問道:“我聽說殿下前頭還有個王妃?”

錦風怔了下,既不答是也不答不是,古怪的掃了一眼滿臉好奇的她。而後哂然一笑,繼續自斟自飲,半晌他才嗯了一聲,淡定地反問道:“你是從哪裏聽說的?”

柳明溪眸光微閃,她抬頭看了看他,唇角揚起,仿若不以為意地說道:“廚房裏的人都在說。”

廚房裏的人最近有沒有在說她是不知道,但她知道那些人以往最愛說她的閑話。

錦風心裏五味俱全,他一杯接一杯地飲著酒。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語重心長地勸誡道:“你莫要聽她們亂嚼舌根。”

柳明溪正幫他添酒的小手微微一滯,沒想到他喝了這麽多酒,依然對她如此戒備。

她故意一臉興味盎然地盯著他,打起了哈哈,“她們說的那叫一個頭頭是道,跟真有其事似的,我如何能不好奇?”

錦風似信了她的說辭,他抿了抿杯中酒,揚起唇角輕笑出聲。他頗感無奈地搖搖頭,歎道:“你可別聽他們胡編亂造!”

這人看著倒是好說話,然而自她進門說到現在,他一直都在說場麵話。心中感慨,要套幾句話委實不容易,這人還真不愧為趙政霖的心腹!

柳明溪興味索然地坐了回去,“原來如此。”

錦風深深看她一眼,再次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他苦澀道:“殿下最忌諱那些,你可千萬別去提她。”見她仍是一臉不解,他猶豫片刻,補充道:“咳,就連那種事,他都是被那人算計的。”

這回柳明溪是真心困惑不解,她脫口而出,“哪種事?”

錦風愣了下,被她這麽一問,他有些不自在地笑笑,取過放在桌上的羽扇,搖了幾搖,見她仍然一臉懵懂。他才微惱地提示道:“咳,洞房花燭夜還會有何事?!”

柳明溪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用手掩口,喃喃道:“竟然有這種事!”

就在這一刹那,無數過往驀然湧上心頭,那些不堪的過往在她的心裏來回翻騰,直讓她痛徹心扉。她霎時明白了那些年裏,一直理不出頭緒來的樁樁件件。

五年多前他們洞房那個晚上,明明是他發了瘋,將年幼的她折磨得死去活來。第二天奄奄一息的她被抬到浣花苑,之後整整三天時間,她連床都下不來。

結果誠王府上下眾口一詞,非說是她下了藥。也就是說,那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不僅如此,她簡直就是個天生的**娃**,活該被厭棄。

柳明溪沒想到趙政霖竟然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難怪這麽多年,整個誠王府都沒有一人給過她好臉色,人言果然可畏!

那時的她整天守著浣花苑,等著那人回府。若是月晴和月朗不說,她根本就不會知道。可她們又怎會將這麽不堪的話傳遞到她麵前,令她傷心痛苦呢?

埋藏於她心底裏那股子酸澀和苦楚再也壓抑不住,一陣接一陣地湧出來。

錦風大約也是喝多了,他就此打開了話匣子,“哼,還不是拜柳江龍那個老匹夫所賜!這柳氏一家可是殿下最為忌諱的人。”

原來如此,難怪趙政霖對他會是這樣冷漠,原來他們的梁子早就五年前,她進誠王府時就結下了。她的父親定然不會知道,他們和誠王哪是結親,分明是結仇啊!

柳明溪不無嘲諷地說道:“原來如此,若是能找到柳氏,那豈不是功勞一件?”

錦風把空酒杯往桌上一砸,歎了口氣,“欸,可不是嗎?若是能找到她,我定要好好羞辱她一番……隻不過那卻是不可能的事啦,柳氏早已不在人世。”

柳明溪一時不知該如何接這話,她扯了扯唇角,意味深長道:“那還真是可惜了。”

錦風正歪著腦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明溪,你來都來了,何不與我共飲一杯?”

柳明溪本就饞酒,可她的酒量卻一點都不好,原本她並沒有打算喝酒,如今卻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了興致。

她很自覺地將麵前的酒杯滿上,又幫錦風的杯中也注滿酒,笑吟吟地舉杯,“這些時日多虧有錦風大人關照,明溪敬大人一杯。”

不知不覺,三杯酒已入肚,柳明溪感到麵頰開始有些發燙。明明看錦風喝這楓林醉一杯接一杯,簡直跟喝水都沒兩樣,怎麽差別就這麽大呢?

他身上的白袍鬆鬆垮垮,身體慵懶地斜靠在背後的墊子上。他半眯著那雙狹長的鳳眼,因為醉酒,他的眼眶已然微微泛紅,卻閃耀著異常明媚的光華。

他望著她,薄唇微啟,“你倒是說說,殿下是如何答應讓你出府的?”

聽到他的問題後,她謹慎地看了看四周,才低聲說道:“別提了,你也知道我昨晚上應該是把他得罪得不輕。本以為小命不保,結果……我也不知道你家主子抽什麽風,今天一大清早就讓劉管家給我送了大堆的吃食,我當是斷頭飯呢。吃完早膳,還讓管家問我有什麽別的要求,我就說想上街轉轉,誰知道竟真放我出來了。”

這一刻,便是用五味雜陳也不足以表述錦風聽到她的這一番話時的心情。

他知道明溪整日被拘在那處屋子裏有多麽不甘,但殿下曆來冷情冷心,他決定的事向來不會更改,所以求情不會有任何用處,他也隻能聽之任之。

殿下從來就不是個心善的,若是旁的人敢像明溪這麽開罪他,掉腦袋都算輕的,他也曾為“她”憂心不已,可是這一次卻不同。

她不但沒有受到任何的懲罰,而且還被殿下放出府來遊玩。

錦風沒有錯過明溪是乘了誠王的車轎出來的,那可是就算王妃出門都不曾有過的待遇。殿下這是怎麽了?莫非他真的對明溪動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不成?

明溪問了這許多關於殿下的事,莫不是也對他……想到這裏,錦風心中頗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