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樹欲靜而風不止

深秋的暮色,比想像中來得更快。

屋外已經華燈初上,柳明溪也起身掌起了燈。昏暗的燭光中,她孤零零地坐在桌前,看著閃爍的燭火出了神。

這一天她都沒有什麽胃口吃東西,也看不進書,她隻想找個地方靜靜地待著。然而樹欲靜卻風卻不止,就像當初不得不離開藥穀一樣。

兩年前,杜鳴生將她救回了藥穀,她還以為自己可以在那處世外桃源了此殘生。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雖然她尚且不清楚杜鳴生的用意何在,但她很確定,杜鳴生並不是無緣無故地救她。

他允許自己看他收藏的醫書,允許她進藥材庫,也允許她去藥田,就著手把手地教她醫術了。柳明溪曾經一度以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兼良師益友。

然而事實證明,她想多了,杜鳴生成了她的主子,對此,她是認同的。以她現在的身份,有人願意收留她,給她一條活路就已經是大發善心。

這次讓她女扮男裝離開藥穀,她還以為杜鳴生隻是帶她出來曆練曆練。

結果,她又想多了。人家根本就沒有給她那個機會觀摩他行醫,她隻是被安置在客棧中,待他出診回來,他們便再次上路了。

這幾個月來,他們馬不停歇,四處奔波。她的騎術不甚佳,連日的顛簸讓她吃盡了苦頭,費了一個多月才算勉強適應。

說起來,杜鳴生帶著她這個所謂的藥童四處行走確實多有不便,況且杜鳴生對她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許他真是後悔將一無是處的她帶回藥穀了吧,才會迫不及待地將她丟在誠王府。

黯然神傷的她並沒有發現她的窗外有人站在那裏良久,一直都沒有離開。

她窗邊小桌上的那盞燈忽閃忽閃的,燭光並不大明亮,甚至有些曖昧的昏暗,柳明溪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漸漸地睡了過去。

趙政霖看著羅帳內的那抹纖細身影,躑躅片刻,他伸出修長的右手,緩緩抬起,輕輕將礙眼的羅帳掀開,抬眼看過去,眼前的場景卻令他呼吸一窒。

柳明溪隻著素白中衣側臥在在褥子上,麵朝裏,身姿曼妙,曲線玲瓏。烏亮的青絲披散在軟枕上,如同墨色的綢緞。衣領外露出一截如同羊脂玉般的雪白頸子。

他眼睛也自然而然地從她脖頸一路往下掃到了白嫩的腳丫子。

他歎了口氣,上前用大手穿過她的腋下將她打橫抱起,他的手不經意間觸到了她在夜間才得以脫離束縛的盈軟之處,那處似乎更豐滿了些。

她離得太近,陣陣誘人的馨香不住地鑽進他的鼻子,他知道那並不是脂粉香,而是她的體香。溫香軟玉在懷,昔日纏綿悱惻的記憶也在此時浮上他的心頭。

柳明溪迷迷糊糊地被人輕柔地抱起身又重新放下來,還替她掖好錦被,就像……

“娘親。”她低喃。

那人的動作微微一滯。

柳明溪不禁睜開眼,印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英俊麵龐。他深邃的眼下是高挺的鼻梁和菲薄的雙唇,唇角正微微上翹,此時他還來不及將那一抹淡淡的笑意收回。

趙政霖掖被的手也尚未收回,驟然四目相對。他向來冷淡漠然的眸光在明滅的燭光中顯得虛虛實實,帶著些微迷離之態,看起來尤其危險。

柳明溪被嚇得不輕,她頓時就清醒過來,倏地坐起身警惕地望著那人,口裏溢出一聲驚呼,“你在做甚?!”

這可是在夜間,柳明溪的聲音並不低,足以驚動整個前院的人。

趙政霖無法解釋他的行為,也不打算作任何解釋。他站起身正要離開屋子,忽然聽到身後一陣脆響。

“哐啷---”是瓷器破碎的聲音,在夜深人靜是顯得尤其刺耳。

她將桌上僅有的一套茶具摔在了地上。

趙政霖垂著眸子淡淡地望著她,緊抿著薄唇,大步離開了她的屋子。

“明溪。”錦風匆匆地趕了過來時,隻看到柳明溪著了中衣呆呆地坐在床邊。

院子裏一片喧嘩,久久不能平息。

柳明溪是故意的,她真的受夠了,趙政霖那廝總是這樣肆無忌憚,隨意地進出她的屋子。

青鬆苑,安如玉聽了小廝的稟報後,她清瘦的小臉頓時變得有些猙獰。

“劈啪”“哐當”……但凡屋裏能摔的已全數被她掃落在地。她猶不解氣,踹了身邊那隻碩大的白玉盤龍瓶一腳,嚇得站在玉瓶邊上的仆婦趕緊用身子將它護住。

她身邊的丫鬟紅菱壯著膽子上前安撫她,“王妃,天色已晚,既然殿下已經歇在前院,不如……”

“啪-啪-”安如玉重重地甩了她兩耳光,長長的批甲劃破了她的嬌嫩麵頰,殷紅的鮮血流出,看著有點?人。她微微一愣,進而怒容滿麵地斥道:“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對本王妃指手劃腳?”

紅菱第一次見到她如此失控,她什麽都顧不上了,忙不迭地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磕頭連連並顫著聲求饒,“奴婢錯了,望王妃殿下熄怒,奴婢知錯了,望王妃殿下恕罪!”她把頭磕得“咚咚”作響,不一會兒已經是滿頭滿臉的血。

安如玉卻依舊怒意難消,冷冷地說道:“給我掌嘴!”

幾個粗壯的仆婦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紅菱,另一個則毫不留情地左右開弓,“啪-啪-啪-啪……”抽臉的聲音在靜靜地夜色中聽起來格外清脆響亮。

安如玉身邊的瀲灩和漣漪相視一眼,看著有些於心不忍,張了張嘴,卻不敢開口勸她。猶豫片刻後,也隻是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這已經不是頭一回了,滿屋子的下人,再沒有人敢開口多說一個字,一片死寂。

夜已深,一屋子下人都退去,安如玉身邊隻留下瀲灩與漣漪侍候著。

她隻著中衣靠坐在牙**,兀自垂淚。

她剛抬眼,漣漪便及時地遞上了絲帕。

安如玉伸手接了過來,抹了抹眼淚,問道:“你們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沒用?”

漣漪安慰道:“王妃跟天仙似的人物,論長相,論氣度,論家世,不論什麽,整個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個來。何必要妄自菲薄呢?”

安如玉苦笑,“漣漪,你也見過那藥童,果真如他們所說嗎?”

漣漪不以為然地說道:“王妃,奴婢看那藥童頂多十五六歲,長得倒也白淨,看著呆頭呆腦,殿下怎麽可能會看上那種?依奴婢看,定是那起子小人在說閑話。”

安如玉麵色稍霽,“我也希望如此。”頓了頓,她看著靜靜立在一旁的另一個丫鬟說道:“瀲灩,你也來說說,他們所說,會有幾分是真?”

瀲灩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說什麽好,“王妃,奴婢嘴笨。”

漣漪掃了她一眼,垂首侍立在旁。

安如玉擺了擺手,“罷了,夜深了,你們退下吧。”

“是!”兩人雙雙退下。

安如玉支開了瀲灩和漣漪,但她的心情也並沒有絲毫的好轉。

她當然不會真的以為事情像漣漪所說的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