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各奔東西
趙政霖的輕功不遜於在場任何人,若他獨自一人,破解那些所謂的陣法,根本就不費吹灰之力。
對於他而言,任何時間出入明府都不成問題。他先前不過是顧及柳明溪才略為遲疑,誰知那個小沒良心的居然說出那樣絕情的話來。
趙政霖記得那時自己分明想直接將她的腰肢折斷,還想將她刀子似的小嘴永遠封住,可結果呢,自己居然大度地說了句“那便如你所願。”
可是,真的就這樣和她各奔東西了嗎?
趙政霖心中心泛起陣陣酸楚,還有一種絲絲縷縷的疼痛,不是很強也不是很多,似乎也不是那麽難挨,卻像一根細細的絲線深深地勒進了心髒。
這幾年,他一直如同嗬護眼珠子似的嗬護著她,為她做了那麽多,可她倒好,竟然視他如敝履。
他說在她心目中是個人都比他重要,她卻回了句,彼此彼此。
趙政霖承認,他也曾對她不屑一顧,可是她就再也看不到他對她的好了嗎?
她所說的那些話一直縈繞在他耳邊,如此清晰。
“您是不是當我傻啊?誠王殿下,您倒是說說看,您算我的什麽人,以及您準備讓我跟您回哪裏?”
“您這般將我玩弄於股掌之間是不是覺得很有趣?可是誠王殿下,我卻再也不想被您玩弄,我,再也不想見您了。”
“……若非有求於你,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你……不要說這輩子,就算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不想再見你!”
……
她的聲聲控訴令他痛徹心扉,連他都覺得,那人竟然這般傷害她,實在可惡至極,恨不得替她報仇雪恨才好,可是她口中那個害她至深的人卻是他自己。
趙政霖從沒想過要玩弄她,反而在心裏瘋狂地愛戀著她。他為她放下一切,穿越千山萬水來到這裏,她卻對眾人說:“他真不是我夫君,他三年多前就已休了我,另娶高門貴女,連嫡子都有了……高門貴女,嫡子……貴女……嫡子……”
趙政霖細細品味著她的那番話,心中漸漸明白,或許是因著那年的事,他還欠她一個解釋,所以她才始終不敢再對他敞開心扉。
可惜時機尚未成熟,他不能自亂陣腳。
柳明溪雖然如願擺脫了趙政霖,心中卻也沒有如她預想中那般暢快。
她仔細回憶了這一天的經過,天山老人顯然是趙政霖帶來的,他的本意是讓天山老人幫他拖住明懷陽,以便帶著她逃離明府,可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選擇和他反目。
她記起來先前所見的場景,她聽到了說話聲後,抬頭看去,卻見明懷陽笑容滿麵地已經和站到他們對麵屋頂上,同天山老人寒暄起來。
這明家家主似乎與天山老人關係“不錯”,所以慕容征的事,與明家也有關係麽?
不然慕容征為何會在月城而不是其他的城池?
可是再往細想,她又覺得那也不能說明什麽。
畢竟這個世道,除了她還有誰不是戴著麵具做人?盡管在心裏恨不得把對方當場扒皮抽筋,麵上卻能裝模作樣地擺出一副親切摯友的樣子來相互寒喧。
柳明溪扯了扯唇角,好吧,她根本就不擅長察言觀色,何況在她眼前兩個人都是些成了精的老怪物。
趙政霖則是天生的冰山臉,從不輕易顯山露水。
像她這種把什麽心事都掛在臉上的人才是異類,估計真的很難適應這個世道吧。
總之,以柳明溪的城府,她實在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隻得搖搖頭,又深深吸口氣,努力將心頭洶湧翻騰的波濤壓下去,試圖借此讓自己紛亂的思緒盡快平熄。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腦海中總會浮現趙政霖的模樣,從最初的殘暴、狠戾、漠然,到後來若有似無的關切之意,漸漸的,他在她麵前就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她還記得那年在京城,她中了珠胎暗結後被追殺,情勢凶險萬分,若不是他以身相護,她早已葬身於那處懸崖之下。
她也不曾忘記,數月前在雲城那回,若不是他不惜代價,用盡身上所有的丹藥來救治,她可能也早已成為一具浮屍。
不僅如此,他還撇下一切,帶她去泡溫泉去除體內寒毒,親手為她烤肉,親自為她沐浴,還用內力為她烘發……從那時起,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包攬了她的一切。
即便他算不得十全十美,但他至少也算不得壞人。
即使他並不多喜於她,因著那點兒少得可憐的舊日情份,他對她也算不錯。
然而,以他們的尷尬身份,絕不會好有結果,柳明溪歎了口氣。不論她是何出身也不論他對她多好,她都不能自甘墮落到去做人家的外室。
這一晚柳明溪胡思亂想了很多,奇怪的是時間卻沒有過去多少,離開他後的第一夜,似乎有點漫長得可怕。
翌日清晨,柳明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事實上,柳明溪並不是貪睡的人,她的睡眠較淺,無論再累再乏,仍是一丁點兒響動就能將她驚醒過來。
柳明溪的眼皮還很沉,她朝著來人望了望---有些背光,隻能看到那人生得十分高大,正是體格不遜於男子的蔣婆子。
看到她一臉懵然的模樣,蔣婆子和顏悅色道:“姑娘醒了,吃點東西吧。”
柳明溪覺得這婆子麵上的笑容像極了一個人,卻又想不起來那人是誰。
不過,她懷疑或許是因為她還未睡醒吧,才會從這麽個身材槐梧麵皮粗黑的婆子臉上聯想到親切二字。
透過小窗照射進屋內的陽光依舊燦爛明媚,柳明溪看著蔣婆子將紫檀木托盤上的盤碗在靠窗的小桌上依次擺好,不多時,她也聞到了馥鬱的食物香味。
柳明溪笑吟吟地道了聲,“多謝蔣嬤嬤。”
月城的三月天氣候宜人,隻要朝陽一升起,氣溫就開始逐漸攀升,她身上隻需要罩一件寬大白袍就已經足夠。
柳明溪不再遲疑,起床,穿衣,挽發,一氣嗬成。幾乎在頃刻間,她已經笑容可掬地坐在小桌邊,邀請道:“蔣嬤嬤也和我一起用早膳吧?”
花生銀耳燕窩粥,紅棗參湯、水晶桂圓糕,豆沙芸豆卷……桌上的吃食很豐盛,在她看來,這些早膳看起來有些眼熟。
蔣婆子躬身垂首,向她道了聲,“老奴不敢。”依舊侍立在旁。
柳明溪莫名覺得這話聽著似乎也有些耳熟,她下意識地望向門口。果不其然,門是關著的。不得不說,這一幕真是像極了當初她被拘在誠王府外院的那些日子。
她明白過來,自己果然又如同籠中鳥一般被關在屋內。
柳明溪頓時有些意興闌珊,她沒想到想盡辦法離開誠王府隻不過是將自己從一個牢籠移至另一個新的牢籠,對此,她頗感無奈,用早膳的速度不知不覺地慢下來。
蔣婆子覷著她的臉色,微微上前躬著身說道:“家主有交待,他這幾天公務繁忙,恐怕不能過來來姑娘院子裏,若是姑娘有需要遞個話,盡管讓老奴去遞話就是。”
柳明溪點點頭,她想盡快找到慕容征,可是明家家主在西域和土皇帝差不多,自然是日理萬機的大人物,哪有空往她這裏跑?
他讓她遞話,那充其量也隻是客套話而已,就她這種瑣事也能遞話給他?
何況這裏是西域,不論和大周或是瑞顥國都算得上敵對關係。讓西域霸主幫她去找宿敵瑞顥國的二皇子,這想來是不妥的,柳明溪也不敢輕易和人提及慕容征。
柳明溪擱下手中的玉箸,嫣紅的唇瓣綻放出一抹明媚動人的笑顏,淡然自若道:“省得了,多謝蔣嬤嬤。”
蔣婆子不動聲色地將她的反應看在眼中,她恭順無比地朝柳明溪福了福身子,動手將小桌上空空如也的餐盤收拾好,裝入紫檀彩雲追月紋托盤中便退出屋外。
柳明溪也同樣打量著蔣婆子,到底是習武之人,似乎對於她超乎常人的食量並沒有感到多驚奇,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蔣婆子剛退下,她的房門隨及被再次緊緊闔上。
柳明溪起身,在略顯狹小的廂房裏小踱了幾步。心中暗暗思忖,這處偏院內外潛伏著多少人她並不知道,就算隻蔣婆子一人,她也未必能順利離開明家。
柳明溪在心中歎了口氣,既然走不得,她決定,那就在這裏好好修煉吧,免得將來又成為誰的拖累。
兩天後便是月城明家十七公子和赤蓮城的葉家大小姐的大婚之日。一大清早,柳明溪還在屋子裏就已經聽到了外麵傳來鞭炮爆竹劈裏啪啦的聲音。
在柳明溪的再三要求之下,她終於得到明懷陽的首肯,著便裝帶帷帽跟著蔣婆子走出了屋外。
整座月城已然鑼鼓喧天,鞭炮從城頭響到城尾,朗月長街兩旁,每家店鋪都自覺地掛上了大紅雙喜燈籠,街上人潮湧動,人們紛紛出來觀看明家十七公子的婚禮。
柳明溪站在街角,學著其他瞧熱鬧的百姓模樣,微微掀起了帷帽的白紗一角,睜大了眼睛朝外頭看,瞧見一片喜慶的火紅。
她遙遙望見從城門的方向行過來一支浩**如山的隊伍,領頭的是一個高大俊美的男人,他著錦袍係紅綢,騎在威武雄壯的駿馬上。
他身姿筆挺,身形偉岸,正是新郎,明家最為豐神俊朗的十七公子,從今天起,他就是十七爺了。在他身後是一輛有著鮮明赤蓮城特色的特製鳳輦,華貴美麗。
凡是轎輦所經之處都已鋪上了大紅色地毯,街道兩旁擺滿鮮花,芳香四溢,彩帶紛飛,一片普天同慶的喜悅情景。
若是在別處,這情形算不得多稀奇,這在沙漠腹地的月城,卻是難得一見的景象。
沙漠中回旋的熱風,恰好揚起了那輛鳳輦輕飄飄的垂幔,露出了裏頭女子的嬌豔容貌,引來陣陣驚歎。不過人們的關注點根本就不在裏頭的美人身上,而是……
柳明溪聽到有道蒼老的嗓音顫抖著說道:“這就是赤蓮城聖女的鳳輦!沒想到二十年在此前見過一次,今生還能再見第二次!”
人群中不知道誰也驚歎道:“原來這就是赤蓮城聖女的鳳輦嗎?真是太美了!”
老婦人無比虔誠道:“聖女娘娘的先祖是汲取了神山精魂的遠古修行者,她有著這世上最為高貴,最為純淨的血脈,蒙聖女娘娘庇佑,我們西域諸城才能免受戰火荼毒。”
眾人均是一臉深以為然的模樣,“蒙聖女娘娘庇佑,萬民安康!”
直到老婦人身邊的幼童卻一臉不解,稚聲稚氣地問道:“可是阿嬤,聖女殿裏早就已經沒有聖女娘娘了,她還怎麽庇佑我們?”
沸騰的人群霎時一陣靜寂。
聖女殿空置將二十年,下一任聖女人選卻始終沒有定下來,庇佑他們的人,她似乎早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這確實是整個西域百姓心底不敢觸碰的痛處。
“你胡說什麽?!”那名老婦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小嘴,朝著鳳輦的方向連聲祈求,“小兒無狀,聖女娘娘恕罪!聖女娘娘恕罪!”
幼童不過五六歲的模樣,老婦人雖說滿頭銀絲,身板卻十分硬朗,幼童驟然被她大力一捂,憋得臉都紅了。
柳明溪心中不忍,剛想上前勸她將孩子鬆開些,又是一陣風吹來,吹落了她的帷帽,露出了她如玉的麵容。
誰知那名女童見到她的真容後,愈發“唔……唔唔唔……”叫個不停,小身板也使勁扭動起來,老婦人惟恐她再說出什麽對聖女不敬的話來,費了好大的力才將她牢牢捂住。
眼看女童的臉色已開始泛青,連眼珠子都有些外凸,柳明溪不敢遲疑,她大聲斥責道:“還不快鬆手!”
誰知道那婦人抬頭見了她不但沒有撒手,反麵高呼一聲,“啊!是聖女娘娘!聖女娘娘真的顯靈了!”
柳明溪隻得伸手點了點那名老婦人胳膊上的幾處穴位,隨著她的胳膊驀然一鬆,女童的身子一軟歪歪斜斜地坐倒在地。
總算是得救了,柳明溪剛剛鬆口氣,驀然發現先前掉落在地的帷帽早已不知所蹤,
鬧了這麽一出,很多人都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循著聲望向她這邊,也都看到了那張和聖女殿中的瀾熙聖女如出一轍的麵容。
“真的是聖女娘娘!”
“參見聖女娘娘!”
轉眼間,整條朗月長街上都已跪滿了人,就連迎親的隊伍都被不明就裏的人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