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年少時的夢

眾所周知,趙政霖的生母本是劉貴妃身邊一個宮女,身份低下。即便僥幸蒙聖寵也不曾得到過位份,生完龍子後她也不曾享受過榮華富貴,早早地撒手人寰。

可以說他自從出了娘胎起,幾乎沒有人真正地關心過他。就算他的生母費盡心機生下他也隻是為了往上爬而已,結果她非但沒有如願,反而失去了舊主人的庇護。

在他的生母看來,她的日子過得比從前都不如,所以她把一切過錯都推到他頭上。

因為他的出生,一度讓乾興帝與劉貴妃不睦,是以乾興帝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自幼喪母且不得聖心的他從小就在各種陰私中長大,造成了他孤僻、冷傲又多疑的性子。十二歲那年他就曾親手處死過身邊的宮女,心狠手辣!

他的所作所為經過有心人的刻意編排後傳到乾興帝耳中,令他龍顏大怒,直罵他是“逆子”。

那時的安如玉卻是真正的天之驕女,敬國公府的嫡次女尚未及笄就已是京城第一才女。她被京城的萬千才子所仰慕,其中包括端王與瑾王這兩位最得帝心的皇子。

安如玉時常進宮陪伴在安皇後身邊,就連劉貴妃也不時會召她入宮去品茶、賞花。

這兩位可謂大周最為尊貴的女人,卻都在卯足了勁地爭取她,想要將她變成自己的兒媳。

誰都沒有想到,在那次的事件中,安如玉是惟一開口為七皇子說話的人。

少女麵容嬌美,氣勢淩人,即便在乾興帝麵前,她說話也是不卑不亢,振振有詞。

她說:“依如玉看,君臣有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七皇子雖說年幼卻也是皇嗣,那些宮人卻敢奴大欺主,還企圖顛倒黑白,其心可誅。”

她還說:“如玉以為七皇子所作所為並無不妥,望聖上明鑒!”

她的這一番話掀起了軒然大波。

然而所有人的震驚都不及趙政霖本人。

他從出生到十二歲,從來不曾收獲過來自身邊人的善意。

但是這一次卻不同,竟然有位素未謀麵的美貌少女,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她當著聖上的麵說出了“七皇子所作所為並無不妥”這樣的話來。

從那天起,他的心中便已刻下了安如玉三個字。

皇子處死了一個宮女,本就算不得什麽大事。那件事悄無聲息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事後,端王娶了她的姐姐安飛虹,瑾王則娶了蕭家女。

有著京城第一才女之稱的敬國公府嫡次女安如玉,算得上一夜間從雲端跌落泥裏,淪為笑柄,其真正的原因卻鮮為人知。

安如玉不再有機會進出皇宮,也甚少出現在貴女們的茶會、詩會之中。她從此一蹶不振,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相比較而言,這事對於趙政霖而言則是一個重要的轉機。事後他就被打發出宮獨自建府,這也算得上大周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獨自建府的皇子。

很快,他就奉命前往南疆,三年才準回京一趟,平時無詔不得回京。

同年,遠在南疆的他聽說安如玉嫁給了蕭家的書呆子三郎。

趙政霖知道她不快樂,並且她的不快樂很大一部分是受自己的牽連,所以他曾經願意為她做一切可以讓她感到快樂的事。

是夜,誠王府的青鬆苑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丫鬟仆婦忙進忙出,不可開交,上菜,溫酒……

自聽聞誠王回府,安如玉便端坐在梳妝台前,任丫鬟仆婦們忙前忙後備下宵夜和為她梳妝。看著她們將鳳釵和花勝綴上她的髻鬟,淡淡的鉛粉一層層掃上臉頰。

薄施胭脂,輕描黛眉,最後取了支小巧的雕花象牙筒,為她塗上色澤正紅的唇脂。

直到鏡中人妝容精致,滿頭珠翠,羅衣繁複,整個人顯得雍容華貴,風華絕代,她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她的笑顏無懈可擊,仿佛連微微上揚的唇角弧度都經過了精心的設計。一切都顯得盡善盡美,毫無疑問那是她反複練習的結果。

安如玉出身不俗,身為國公府千金,她從小受到最良好的教育和至為嚴格的訓練。

如果說她所享有的滔天的富貴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那麽她所吃的苦也同樣不是一般的貴女所能承受的。

“來了,殿下來了。”

安如玉扶著大丫鬟漣漪的手地自鏡前婀娜起身,她看到鏡中人一襲精美絕倫的水藍羅衣將她的膚色襯得尤為白皙。略顯單薄的身形亦顯得儀態萬方,美侖美煥。

她迤邐上前,笑吟吟地迎向誠王,福了福身,“殿下萬福金安!”

誠王的一雙墨色眼眸宛若古井無波,他並不言語,隻是及時地托住她的手將她扶了起來,牽著她塗了蔻丹的手一起入席。

在旁人看來,這對夫妻倒也算得上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說是宵夜,這一桌席麵很是豐盛,八味時果,十二味幹果,十味臘脯。然後才上主菜,花炊鵪子、奶房簽、三脆羹、羊舌簽、萌芽肚胘、肫掌簽、鵪子羹、盞肚胘膾、鴛鴦炸肚、鵝肫掌湯齏、奶房玉蕊羹、鮮蝦蹄子膾……讓人眼花繚亂。

誰都看得出來,作為宵夜,這實在是豐盛得過頭了。她身邊的幾個丫鬟不時上前為兩位主子布菜,一屋子等著侍候他們的下人就有二十餘人之多!

趙政霖對此並不意外,他知道安氏向來是個會享受的。他默默地吃了些易消化的吃食,淺嚐輒止,便擱下了象牙箸,接過丫鬟遞上來的茶水漱口。

安如玉見狀也擱下了手中的象牙箸,笑道:“還有幾道菜未上,殿下何不多用些?”

趙政霖不動聲色地望了望她,“王妃何必如此勞師動眾?”

安如玉柔聲答道:“侍候殿下是如玉的本份,也是他們的本份。”

她含情脈脈地凝望著趙政霖,隻可惜對方卻絲毫不為所動。

“本王還有事,王妃早些安置吧。”說罷他便起身要走。

“夜已深,殿下……”安如玉顧不得矜持,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佳人雙眉微蹙,無限哀怨地望著他。她眼中的期盼,趙政霖豈能看不出來?

隻是趙政霖若真要走,又有誰能攔得住?更何況安如玉隻是一介弱女子。

“殿下!”

趙政霖罔若未聞,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青鬆苑。

安如玉曾經是他年少時的夢,如今,他卻連多看一眼都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