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五十六章驚鴻一瞥

雲城是座年代久遠的城池,倘若和京城相比,雲城則顯得有些狹小,但是這裏靠山臨海,風景如畫。

若是早些時日,柳明溪絕不會想到,有一朝她會跟著公子來到敵國---瑞顥國的都城。若是再早幾個月,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邂逅公子這樣的絕世“美人”。

總之人生處處有驚喜。

城外有護城河繞城而過,城內則高樓林立。

初來乍到的柳明溪一直扒著車窗看街景,猶有些不敢相信。不久之前他們還在冰天雪地的南山城,不過數天後,他們就到了花團錦簇的雲城,簡直不可思議。

公子對窗外的一切置若罔聞,他手上握著卷書籍,一襲白衣,纖塵不染,飄逸出塵。如果不是坐在他對麵的女子太過呱噪,這個畫麵會一直持續下去。

柳明溪興奮不已的聲音打斷了一室的清靜,“公子,你看那邊,那是什麽?”

公子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麵前的女子臉頰上帶動人著紅暈,笑容張揚璀璨。

公子幽幽地提醒道:“我說了,以後就叫我征。”

柳明溪急忙指了指車窗外漸行漸遠的小吃攤,“征,征,你看看嘛。”

柳明溪興衝衝指著的是一處小食攤子,陶爐上擱著些略為焦黃的小食,奶香四溢。

征征?公子不禁扶額。聽到這個稱呼,他已經有點懶得理她了。

公子無奈地糾正道:“我單名征,不是征征。”

麵前的人卻絲毫不以為忤,她不以為意道:“征,你可以告訴我那是什麽了嗎?”

公子已經很不想和她說話,隨口答了三個字:“扇子酥。”

“扇子酥是什麽?它到底是扇子還是酥?”柳明溪一臉期待地抓住他的衣袖,左搖右擺,“公子,公子,我想去看看。公子,不,征~征……”

又是征征?公子有些目瞪口呆地望著麵前拚命撒嬌的女子。

她抓站自己衣袖下擺的右手,那樣的纖細白皙,光整平滑的指甲上逞天然粉色,像是散落在晶瑩白雪上的桃花。

他有些舍不得甩開她的手,他甚至還想握住它,看看它是不是和他想的那樣溫軟。

愣了一會兒,公子才想起來柳明溪正眼饞不已地跟他說著扇子酥。

他不明白,那些隻不過是些街邊的小食,根本算不上精致,哪及得上齊嬤嬤的手藝半分,至於嗎?不過,想到她還沒有機會品嚐雲城的美食,公子的心又軟了。

“小柱子,帶她去買扇子酥。”

馬車應聲而止,停在一處巷子口。

小柱子躬身揖手道:“是,公子。”

“多謝公子!征~征~”

柳明溪撫掌歡喜雀躍不已,興致勃勃地提起裙擺便下了馬車,透過掀起的布簾看到的背影挺拔傲然,綽約多姿。

她回眸朝公子嫣然一笑,如火般絢麗的紅衣映襯著她明媚而嬌豔的麵龐,比起漫山的桃花同時盛開還豔冽,這樣的絕色佳人,應該沒有人可以拒絕吧?

總之,他拒絕不了,公子歎了口氣。

雲城四季如春,這裏街市繁華,人流如織,沿街店鋪五花八門,比肩而設,街邊溪渠交錯,流水淙淙。街角花木扶疏,樹影憧憧,花香陣陣,鳥鳴聲聲。

不同於坐在馬車上的走馬觀花,踏上這處寧靜悠然的古城,柳明溪仿佛置身於瑰麗夢境中,永遠都不想醒來。

她在賞景,卻不知道她在街邊人眼中,也是這古樸老街上的一道亮麗風景。墨發紅顏,朱衣金冠,靜靜佇立在一片漫著金色斜陽的老街,顯得格外地光彩奪目。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想不到雲城會有這般絕世佳人。”綠衣公子愣了一會兒,才拾起落在地上的折扇。

“皎若太陽升朝霞,明若……”方明軒說了一半,卻說不下去了,街那邊明媚無雙的女子,她的側顏輪廓竟然像極了記憶中的她!

“兩位方公子,你們說什麽呢,怎麽還不進來坐坐?”琳琅閣中走出來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公子。“五花八門的金銀犀象、稀奇古怪的龍腦奇香、還有琳琅滿目的珍珠玉石……隻有你想不到,沒有我們找不到,誒~方公子,這位方公子留步!”

方明軒隻知道柳明溪失蹤已有半年多,而他辭官也已半年多,這幾個月來,他一直跟隨方家萬隆號的商隊周遊列國,卻始終沒有得到她的任何消息。

如今好不容易才看到跟她有些相像的身影,怎麽也不可能輕易放過。

方明軒哪還有心情管那些,他拱了拱手,道了聲“失陪!”便抬步匆匆往街的那邊走去。隻是一個錯眼間,那一抹絢麗的紅已經消失在街角。

方明軒在街上大踏步地往前奔走張望,隻可惜他注定隻能失望了。

“他這是怎麽了?”琳琅閣少東家,陳寧燾不解地望向方明山,琳琅閣與方家萬隆號合作多年,陳寧燾與萬隆號的管事方明山已有數年的交情,與方明軒卻不熟。

“方才好似看到九天玄女下凡塵了。”方明山半開玩笑似地感慨道,方才他也是看直了眼睛,如果不是手上的折扇恰好掉落在腳背上,他都不會輕易醒過神來。

“哈哈,方公子真是幽默。”陳寧燾大笑不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如先去看看紅玉吧。”方明山驀然想起了街角那名熱烈張揚的紅衣女子,她頭上那頂金冠所鑲的紅玉晶瑩剔透,璀璨得耀人眼目。

“方公子真有眼光,紅玉最是吉祥喜慶,人見人愛……想必萬隆號開了春就能大賺一筆!哈哈!”陳寧燾笑著說了一大堆恭維話。

“彼此彼此。”方明山回以一笑。“琳琅閣才是真正的財源滾滾。”

“哈哈,就琳琅閣這點小買賣,哪能啊?再說琳琅閣有今天,還不是全靠萬隆號撐著。”陳寧燾本就長得清秀,有些偏女氣,他這一笑簡直花枝亂顫,讓人不忍直視。

兩人都是做生意的好手,自然也擅長相互恭維,他們站在堂內愉快地寒暄了一陣,直到方明軒滿臉失落地回來,才算告一段落。

他顯然沒能找到人,方明山搖了搖頭。

那樣標致的女子確實世間罕見,明軒三年前被陳家退婚至今沒有婚約,他作為兄長,當然也希望他能遇到動心的女子。隻不過,他們如今可是在瑞顥國,在這裏找倒心儀的女子可未必是好事,幸好,幸好……方明山鬆了口氣。

“本店的紅玉品質上乘,就算給宮裏的娘娘用都已足夠,保準讓二位不虛此行。”陳寧燾介紹起自家的紅玉來,那叫一個滔滔不絕。

方明軒的眼神一黯,娘娘?

方才那名女子隻是驚鴻一瞥,輪廓有些像明溪,卻也不是太像。

那一身紅色華服,儀態萬方,尊貴無比,莫非真是宮裏的娘娘悄悄出宮來遊玩?也就是說,他看到的隻是一個長得有點像她的娘娘而已?

在他記憶中那個女子,她還是三年前在行山上初見她時的模樣,她年約十六七歲,正是最為美好的花信之年。

她驚恐萬狀地藏身於樹叢中,一張俏生生的小臉如玉般瑩白,她披散的烏發如墨,略顯淩亂和蓬鬆,淺素衣衫上還有些破損和髒汙的痕跡,顯得很狼狽。

惟獨那雙晶亮的眸子,明淨澄澈,燦若繁星……

後來她在方府養了半個月的傷,在他記憶中她一真是懵懵懂懂,嬌嬌怯怯的模樣。絕不像方才驚鴻一瞥的如同烈焰般張揚明媚的傾世佳人。

何況明溪怎麽會現在雲城?就算是他為了來這裏,也頗費了些心思。

她一個弱女子怎麽可能會來到敵國的都城?

方明軒愈想愈篤定,他方才看到的是個眉宇間與她有幾分相似的陌生女子罷了。

說話間,陳寧燾已將他們引進了琳琅閣的內室敘話。

這是一間很寬敞的雅室,一水兒的淡褐色木質地麵,看裝飾和擺設是一間陳列室,除了有窗的牆麵,其他靠牆的位置全是一扇扇木架,那上麵放了許許多多、大小不一的木匣子。

靠窗處一張偌大的曲足案幾,四周擺了幾隻蒲團。

此時陳寧燾的小廝們正源源不斷將一些包金嵌玉、做工精美的木匣子逞上來,在那張曲足案上一字兒排開。

“兩位方公子請看。”陳寧燾笑容滿麵地將他們引到了桌案邊。

入目皆是經過精心打磨的紅玉,極紅,極豔,品質絕佳,令人嘖嘖稱奇。

方明軒知道這個紅玉在別處是極其稀罕的物什,色澤如此純正,光澤如此剔透,那更是稀世之寶,確實給宮裏娘娘用都夠格了。

這些紅玉大小不一,俱已經被悉心打磨過,精心雕琢成不同的形狀和圖案,可以直接佩帶,也可以飾在發釵,發冠上作為點綴用。

“鑒於方公子是臨時提到了紅玉,明年開了春就是花燈節,桃花節,聽聞京城的貴女們還有數不清的詩會茶會,所以寧燾自作主張,讓人選了半成品給二位挑選。”陳寧燾介紹道,他麵上的笑容不無自得。

“少東家對大周了解甚多,想來也有意去京城開個分號?”方明軒意味深長地打量他一眼。

屋子裏寂靜了片刻,陳寧燾打起了哈哈。

“方公子說笑了,我們雲城就一個優勢,石頭多。如您所知,琳琅閣靠賣石頭發家,其實也是仰仗了萬隆號良多。何況物以稀為貴的道理我們還是懂得的,琳琅閣在雲城待得好好的,若是跑去大周搶萬隆號的生意,那豈不是得不償失?我們哪能這般自掘墳墓?”陳寧燾笑起來的時候,雙眼微彎,有點像偷了腥的小狐狸。

“原來如此。”方明軒不置可否,他對這個長相女氣,還有些狐媚相,且說話油滑的少東家沒甚好感。

“咱們這不是聽過往的商戶談起來,說大周的花燈節如何美侖美奐,還說桃花節上,大周的仕女們都會出遊,讓人心生向往,僅此而已,哈哈。”

聽陳寧燾這麽一說,方明山也笑了出來。

“明軒就愛板著張臉,這哪像做生意的樣子,讓少東家見笑了。”

敲打過後,方明山見好就收,適時打起了圓場。

“哪裏哪裏,是寧燾說話不夠周全,哈哈。”陳寧燾就坡下驢,

氣氛立時就緩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