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四十五章非她不可

一個多月前,趙政霖就讓翼前往西明山和馬山嶴尋找柳明溪可能出現的蜘絲馬跡。結果翼帶了十幾人前往卻一去不複返,杳無音信。

他再讓人去了西明山和馬山嶴,早已經找不出任何蹤跡,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以趙政霖對翼的了解,豈能不明白這正是出自他的手筆?

趙政霖隨及召來丁越鎮守石泉鎮,他則調度好各路人馬,帶人往嚴州府而去。

一個多月後,他終於在一處農家小院裏找到了翼,他帶著折損近半的人手在這裏養傷。趙政霖知道翼早就已經找到了柳明溪,卻一直隱瞞,其居心可想而知。

“嘭!”趙政霖什麽都不想說,直接照著他的臉給了重重的一拳。

趙政霖的身手好,翼的身手也不差,但是眼見主子正在盛怒之下,翼不敢閃躲,硬生生接下了這一拳,他“噗”地吐出一個血水,踉踉蹌蹌地退後好多步才站定。

趙政霖又豈是肯輕易善罷甘休的人,他連日來積蓄在心頭的怒意如同火山驟然爆發,對著翼披頭蓋腦一頓猛揍。

雖然並沒有動用體內的真氣,僅僅憑著一身蠻力,但那殺傷力也是不容小覷。如果翼隻是普通人,早已經被揍得遍體鱗傷。

即便他武藝高超,此時也已經搖搖欲墜,趙政霖心中的怒意仍未發泄完。

旁人心中焦急,卻也不敢出麵阻攔盛怒中的趙政霖,隻敢遠遠地望著。

“滾!”趙政霖一聲怒喝,眾人四散退去,院子裏隻剩下他和翼。

“謝殿下不殺之恩。!”翼四仰八叉攤在雪地上,還不望朝他拱了拱手。

他咧了咧嘴,想要擠出一絲笑意,隻是他那張本就不起眼的臉上已經鼻青眼腫,不成人樣,活像個豬頭似的,看起來有些慘烈,也有些可笑。

趙政霖舉起的拳頭終於沒再落下,他恨恨地站起身,負手而立。

翼頗費了些氣力才爬起身來,他幽幽地說道:“屬下與殿下同年,就連個名字也是殿下所賜。十六年前,殿下救了屬下一命……”他頓了頓,似在緬懷過往。

他苦笑著望向趙政霖,“從那時起,屬下的命就是殿下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趙政霖聞言,心情並沒有好轉分毫,陰森冷冽的視線好像一柄利刃,狠狠的刺向已然搖搖欲墜的翼。

翼的身體微微晃了晃,“屬下自認為一生行事,皆以殿下之喜為喜,以殿下之惡為惡。對殿下忠心不二,唯獨一事沒有遵從殿下的心意,那便是與柳氏有關的事。”

趙政霖的身形頎長挺拔,比起翼高了足有一個頭。因著身高的原因,趙政霖看人的時候通常都是俯視,骨子裏都帶有天生的倨傲。

對於翼的說辭,趙政霖絲毫不為所動,他冷冷的嗤了一聲,問道:“你還想說什麽?”他的聲音陰沉森冷,仿若這冬日裏刺骨的寒風,令人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翼咬了咬牙,猛地垂首,拱了拱手,鄭重勸誡道:“殿下向來殺伐果決,但凡遇到與柳氏的事,恕屬下直言,一遇到柳氏,殿下便失去了一貫的決斷。”

“若非柳氏攪局,殿下當初也不會陷入尷尬境地,終為他人做嫁衣。若非柳氏拖累,殿下也不必受傷暈迷數月之久。柳氏不除,殿下不足以平天下。”

“長此以往,終將令天下追隨者寒心。”

“願殿下能夠當機立斷,不要再與那個無恥賤婦糾纏不清。”

暮色中,趙政霖的眼瞼微闔,濃密的眼睫也低垂著,令人看不分明他麵上的神色。

“說完了嗎?”趙政霖終於抬起頭來,那張天生涼薄的唇微微彎起,他的眼波如同風中的燭火忽明滅,升起了一種詭異的噬血的光芒。

翼心中一驚,他與殿下相識於年少之時,相知,相惜,追隨半生。

世人皆說殿下為人涼薄,狠戾,傳聞他暴虐無常,手上沾滿了血腥之氣。作為常年駐守南疆的守將來說,那的確屬實,但他滿身的殺氣,他的狠毒暴虐那也僅僅針對來犯的敵軍,而非自己人。

事實上,殿下從來都不是個濫殺無辜之人,非但如此,他還極念舊。就算當年,令他恨柳氏入骨,他最終也留了她在府中,並沒有直接轟走,更沒有苛刻過她。

就算安氏二嫁殿下為妃,他也不曾嫌棄過安氏,反而與她舉案齊眉,被傳為美談。

至於像他這樣的手下,就算偶爾做錯了事,殿下也小懲薄戒。在翼看來,殿下絕對算得上有情有義。

柳氏不正是抓住了殿下的這一弱點……自從柳氏出現後,一切就都不同了。這是第一次,翼親眼看到殿下對身邊的人生起了殺意,而且是對他。

翼哽咽道:“屬下實在是不明白,這天下的女人何其多?殿下為何非她不可呢?”

趙政霖的神情有些迷惘,眼神渙散,喃喃自語,“是啊,為何本王就非她不可呢?”

翼低垂著腦袋,繼續說道:“以殿下的身份,想要什麽要的女人會沒有?殿下為何為她而放棄那許多?”

趙政霖似也把他的話放在心頭思量,翼暗暗鬆了口氣。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天邊的那輪紅日早已經被一彎新月所替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但願殿下能懂得他的一番苦心。能教殿下懸崖勒馬,那麽他就算是命喪當場也算是值了。

一陣寒風吹來,帶來了如同來自於淵底的低沉聲音,“她是本王的發妻,也是本王孩子的母親,她是這個世上真正愛慕過本王的女子。她也是本王惟一心悅之人,難道說這還不夠嗎?”

翼驀然抬頭,發現殿下一臉凝重,他沒有想到殿下居然就這樣承認了他心悅柳氏,而且還說她是“惟一心悅之人”。

翼的心中出生了某種極其複雜的古怪情緒,像是如墜深淵,通體生寒。

又像是一塊懸起的巨石猛地落在了地上,“嘭”的一聲,雖然讓他有點發沉、發脹、發痛,卻也隱隱鬆了口氣。“可是殿下,她終究隻是個女人而已。”

趙政霖看都沒有看他一眼,自顧自說道:“本王吃飯時會想到,那時她總是親手為本王做一桌子的菜,卻守著不吃,非要等本王回去陪著她吃。”他慘然一笑,“本王那時不樂意睬她。如今想要有個人守著本王,隻是再也沒有這樣一人了。”

“本王更衣時會想到,她在燈下替本王縫了那許多的衣裳,如果本王把那些衣裳都留著,穿給她看看,她定會記起舊時的情份,或許也會改變主意。”

翼聞言,如同被驚醒的夢中人,他很清楚,殿下說的一點都沒有誇大其辭,柳氏隻不過是個婦人,她一心想要相夫教子罷了,又有什麽過錯呢?

誰家的婦人不就是做這些就足夠了?他為什麽他總覺得柳氏一無是處,甚至欲除之而後快呢?或許是被趙政霖的哀傷所感染,翼的雙眼似乎被什麽浸潤了。

趙政霖看著翼,他低低地歎出一口氣,“你或許並不知道,每當本王看到別人雙雙對對牽著孩子出門,本王就會想,如果當初沒有那件事,我們的孩子也已經光明正大地和本王一起上街了。”

翼辯道:“可是殿下,那個孩子根本就不存在。”

趙政霖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堪稱溫柔的淺笑,似在回憶當初,又似在歎惋,“怎麽會不存在呢?她腹中有過本王的骨肉啊。”

翼不知道為什麽,後背有些發涼,他不得不點醒他,“殿下,王妃那裏……”

趙政霖冷冷地覷了他一眼,“那件事除了本王以外,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不是嗎?”

翼忽然感到後背一陣發涼,如今殿下與安王妃之間如今確實是說不清道不明,重修舊好已是不太可能。翼苦口婆心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殿下年紀也不小了,何不另找他人,生下子嗣再說。”

說到孝,他還需要對誰盡孝?論及子嗣,趙政霖心頭更是一片酸澀。

他的一雙眸子深邃若淵,淡然而沉寂,沉聲說道:“本王隻知她對別人笑一笑,本王都會心如刀絞。如果本王找了別的女人,曾經深愛本王的她該會有多傷心?”

翼哪裏知道他對柳氏已經情深至此,想到自己幾次三番刺殺柳氏無果,還在她麵前暴露了自己的長相。他不禁渾身冰涼,臉色煞白,顫著聲,“殿下!”

趙政霖抬眸望向天際,那彎遙遠的冷月。在簷下風燈的映照下,他的眼眸帶著些許傷感和迷離之色,仿佛氤氳在水中的墨跡,飄渺而華麗。

他終將自己深藏心間已久的話,娓娓道來,“本王隻是想要找回那個曾經深愛本王的妻子罷了。其他的,不論你懂或是不懂,都別再勸本王。”

“本王這一生,親爹不疼,親娘不愛,心中滿是陰鬱,周身滿是戾氣,能夠不懼我,靠近我,安撫我,溫暖我的,自始至終都隻有她一人而已。”

“名份,地位,子嗣本王都給不了她,惟一能做的隻是讓她不那麽傷心而已。是本王將她弄丟的,當然也該由本王親手將她找回來。這是本王虧欠她的,你走吧。”

翼“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他抖著聲兒回道:“殿下,屬下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