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夜裏，謾罵苛責緊緊包裹著孫平，恐懼和不安，讓他一夜都不敢合眼，早晨勉強打起精神換好了衣服。
推開門看到的是散落在地的酒瓶子，趙玉蘭係著圍裙把煮好的雞蛋遞到了孫平手裏，“兒子，你爸說話是難聽了些，可也都是為了你好。”
“父母沒什麽本事，你如今有了這樣的出息，我和你爸都很自豪，你爸在外那也是逢人必說你在安城高中的一班的事，沒人不誇讚的。”
“聽媽的話，還有幾個月了，熬過去就好了，熬過去，我們也就有指望了。”
孫平手裏握著雞蛋聽著自己母親的話，神色木然的點了點頭，拿起一旁的書包走出了家門。
出生的朝陽帶著淺淺的溫度，可卻並不能溫暖每一個人。
次日一早。
吳嬌嬌頂著兩個黑眼圈把五張折線圖遞給了喬宇川，“喬老師，這是這三年來，進入過一班精英班，成績穩定在倒數第十名的學生成績圖。”
“他們跟宋曉陽的情況，幾乎一模一樣。”吳嬌嬌抿了抿唇。
“這個孫平，之前也在倒數第十的位置上待過一陣，不過，自從宋曉陽進入精英班之後，他就再沒考過倒數第十。”
喬宇川接過了成績圖，微微歎氣，“辛苦。”
吳嬌嬌抬頭看著他，透亮的眸子裏帶著濃濃的擔憂，“喬老師，你說他們現在過得，好嗎？”
喬宇川聞言閉了閉眼，“你先回去休息吧。”
過的還好嗎，這個問題，喬宇川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有些創傷，看不到摸不著，也不是說沒就可以沒有了的。
“彭然，把這五個孩子的信息調一下。”
薑承允從喬宇川手裏抽走統計圖放到了彭然桌上，然後拉住了喬宇川的手，“去馮雪那裏看看。”
兩個人下了樓上了車，薑承允重重的歎了口氣，喬宇川偏頭看了看他，默默的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有些事，我們隻能盡力。”
“已經發生的，盡力彌補，還未發生的，全力阻止。”
薑承允看向了喬宇川，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每次自己心裏難受的時候，第一個看出來，會安慰自己的都是他。
薑承允探過身在喬宇川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今生也好，來世也罷，對於他，自己再也不會鬆手了。
兩人到的時候，馮雪已經開始問話了，按照喬宇川的囑咐，馮雪重點問了幾個關於宋曉陽的問題，這幾個人都表現的很無所謂。
“她的死跟我們有什麽關係，警官，我現在高三了，能別耽誤我時間嗎？”
“我現在的時間，可金貴的很啊。”
馮雪聽到這話，眉頭一皺，“同學，這好歹是你的同學，是一條人命，你就這麽漠不關心。”
趙克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怎麽，我難道要關心的掉眼淚嗎？警官，我跟她不熟，她自己想不開，跟我有什麽關係。”
馮雪聞言眯了眯眼，“她自己想不開？同學，你這話什麽意思。”
趙克濤一愣眼珠子轉了轉，“她不是跳-樓-自-殺了嗎？不是自己想不開，誰能跳樓。”
“那你知道她為什麽想不開嗎？你做為她的同學，她最近有沒有什麽異常？”馮雪追問道。
趙克濤有些厭煩的擺了擺手，“這我怎麽知道，她整天自己窩在座位上，當個班長當的丟人現眼的，誰有空去管她。”
不經意間，趙克濤的言語裏出現了對宋曉陽的嘲諷，讓馮雪眼神一凜，“班長不是你們自己推選的嗎，你現在跑這裏說這種話，合適嗎？”
趙克濤嗤笑一聲，無所謂的開口，“我隻是實話實說，不過，老實確實是她最大的優點。”
“所以，你們就合起夥來欺負她？就因為她老實？”馮雪忍不住質問道。
趙克濤一臉無辜的看著馮雪，半晌笑了起來，“警官，你有證據嗎？”
“沒有證據這麽汙蔑我，我是不是可以投訴你啊。”
“我隻是個學生，可沒那麽多壞心思，警官你不要隨口就往我頭上扣屎盆子。”
馮雪看著趙克濤眼裏恨不得能噴出火來，現在跟自己眼前討論已經死去的宋曉陽都能這樣口出惡言，就可想而知，他曾經如何對待宋曉陽的了。
看著馮雪不說話，趙克濤幹脆翹起了二郎腿，神情間滿是挑釁，“警官，你還有什麽要問的，我一定配合工作老實回答。”
馮雪將手中的本一合，透亮的眸子裏閃著光，她現在想吃了趙克濤的心都有了，薑承允和喬宇川在門外看了看。
薑承允眯著眼推開了門，馮雪見到薑承允立刻起了身，“隊長。”
薑承允從馮雪手裏接過了筆錄仔細的看了看，又看了眼趙克濤，“趙克濤是吧，我要是沒記錯，你爸是這個學校的校董之一吧。”
趙克濤眉頭一挑，身體向後靠了靠，歪了歪頭，“警官，調查我啊。”
薑承允冷冷一笑，“用不著查，你的名字在這個學校，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趙克濤立刻笑了起來，“警官，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薑承允隨手將筆錄本一合，“宋曉陽死的那天早上，你在哪，做什麽。”
趙克濤聞言臉色變的有些難看，他剛準備張嘴說什麽，薑承允卻提前一步開了口，“你最好真的如你所說，實話實說，畢竟，查你那天早晨做了什麽，就跟查你叫什麽，你爸是誰，一樣簡單。”
趙克濤神情明顯沒有方才那般肆無忌憚，半晌才開口，“出事前一天晚上，我跟幾個哥們去酒吧喝酒了，玩的有點晚，第二天上午十點多才到的學校。”
“哪家酒吧。”
“蘭格。”
“都跟誰一起去的。”
聽到這話，趙克濤立刻不樂意了，他猛地站了起來，眼中滿是憤懣，“警官，你什麽意思啊！”
薑承允將手中的本子一合，用本子抵在趙克濤的肩膀，一個用力將他推倒在了凳子上，“問你什麽答什麽。”
“年紀小不是任何肆無忌憚，張狂無度的理由。”
“如果你繼續保持現在這樣的態度，我不介意請你的父親來一趟，讓他也一起聽聽你都做過什麽好事。”
薑承允冷然的態度和語調讓趙克濤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我跟王然、李北一起去的。”
薑承允翻開名單看了看，確定這兩人也在詢問名單裏便將本子握在手裏，看了眼趙克濤，“好了，你可以回去學習了。”
聞言，趙克濤立刻起了身，臨走還不忘回頭瞪一眼馮雪，馮雪忍不住磨了磨牙，“老大，這個趙克濤簡直太過分了。”
“隨口而出的話裏，都是對宋曉陽的輕蔑。”
薑承允臉色沉沉的看著手裏的問話記錄，喬宇川看了眼馮雪手裏的名單，“孫平，問過了嗎？”
“還沒。”
“把他叫來，我問問他。”
孫平進到屋裏就看到了坐在凳子上的喬宇川，同時，喬宇川也看向了孫平，比起趙克濤痞裏痞氣的做派，孫平戴著一副眼鏡，有些怯生生的。
他緩步走過去，低聲的開口，“你好。”
喬宇川盯著孫平看了看，微微點頭，“負責的警官有事要處理，我是過來協助的心理學專家。”
喬宇川臉上露出了適度的笑，“你不要緊張，就把這個當成是，簡單的聊天就好。”
孫平在聽到喬宇川是心理學專家的時候眼神飄忽了一陣，他緩緩點了點頭，雙手放在腿上，不自覺的抓著褲子。
“你跟宋曉陽平常有交流嗎？”
孫平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不，不熟，沒什麽交流。”
“那你覺得，宋曉陽作為一個班長，做的怎麽樣。”喬宇川輕聲問著，眼睛卻是一直注視著孫平，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
孫平聽到這話，頭低的更深了，“挺，挺好的。”
“能具體跟我說說嗎？”
孫平聽到這話，眼神閃了閃，喉頭上下動了動，“她挺安靜的不太愛說話，平常收作業也挺及時的。”
“是嗎，可剛才有同學說，宋曉陽這班長做的丟人現眼的，你們說的，可不一樣啊。”
“那，你們班平常同學之間的關係，好不好？”
孫平咬了咬嘴唇，半晌點了點頭，“挺，挺好的。”
“會有同學欺負人嘛？我是指，打架鬥毆之類的。”喬宇川問道。
孫平頭深深的低著，然後機械的搖著頭，“沒，沒有。”
“那你，喜歡在精英班上課嗎？”
聽到這話，孫平的手緊抓著褲子，半晌不吭聲，喬宇川眯了眯眼，“孫平同學，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歲。”
“雖然沒成年，但也到了可以負法律責任的年紀了。”喬宇川說完這句話就起了身。
當他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眼孫平，眼神裏帶著十分複雜的東西，“你覺得宋曉陽，可憐嗎？”
孫平後背微微僵直，雙手放在膝蓋上握緊，喬宇川眼神暗了暗，沒有等對方的回答他就走了出去。
薑承允站在門口，手裏還拿著馮雪給他的問話記錄，“就問這麽多？”
喬宇川點了點頭，“有些事，問多了反倒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