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次,薑承允打完球隨手抽走了顧南初手裏的書才發現,對方竟然在看心理學專著還是純英文版的。

自詡英語不錯的薑承允,在看到那滿篇專業術語的時候,也是一個腦袋兩個大,隻覺得那都是些鬼畫符,根本不是人能看懂的。

看著顧南初一頁一頁的翻著那本心理學專注,薑承允幹脆一屁股坐到了他身旁,後背靠在對方的肩頭,手指轉著籃球,餘光撇著對方側臉,這種歲月靜好的感覺讓他很滿足。

也是從那時起,薑承允才不得不承認,這家夥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自己當這個萬年老二不虧。

而當時的安城高中的確向他拋出了橄欖枝,承諾給他減免三年學費,提供最優質的教育資源,最好的師資力量,薑承允記得當時他隨口問了顧南初一嘴,“你覺得安城高中怎麽樣。”

顧南初抬眼看了看他,像是仔細想過,又像是根本沒過腦子,隻是把手裏的書一合,語氣淡淡,“不怎麽樣。”

而這句話的結果就是,他們兩個人一起去了離家最近的普通高中,斷然拒絕了安城高中拋來的橄欖枝。

在後來薑承允拿到了高考狀元的名頭,打破了高考狀元隻能出自安誠高中的神話,還引發了一陣轟動。

就在眾人猜測薑承允會就讀哪個名校的時候,他一轉頭跑去上了公安大學,立誌要成為一名人民警察,這樣的選擇讓很多人都大感意外。

想起這段過往,薑承允開門的動作一頓,反手將門關上,拉住了喬宇川的胳膊,喬宇川有些詫異的看著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喬宇川輕笑了一聲,碰了碰他的手,眉頭舒展,看不出任何的傷感或者難過,“到了,走吧。”

薑承允看著喬宇川的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顧南初當年是在高一上半年快放寒假的時候失蹤的,滿打滿算也就隻經曆了半年的高中生活。

上公安大學是他們倆一早就商議好的,不因為別的,隻是因為他們骨子裏就對那身警服充滿向往,把懲惡揚善作為畢生奮鬥的目標。

他們都想像父輩那般在隱秘的戰線上奉獻著自己的熱血與青春,無怨亦無悔。

顧南初本可以安安穩穩渡過高中,拿到狀元的名頭,之後他們還會在大學的校園裏一起努力拚搏,一起成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隻能空****的暢想。

有很多事,是潛藏在記憶深處,在你看似已經遺忘的時候,又會猝不及防給你重擊,讓你心痛,讓你咬牙。

薑承允沉默的跟在喬宇川身後,自從喬宇川出院,他們倆便整日黏在一起,在外人看來他們過得很甜蜜,如膠似漆,可隻有他自己清楚,這不過是他們兩個人互相在為對方編織美好的幻景。

他們彼此都不開口,不去揭穿在他們之間的那層窗,他們都在窗的對麵靜默的等著,互相試探又互相退縮。

薑承允刻意回避了關於失蹤這幾年發生的事,喬宇川又何嚐沒有在躲避這個問題,隻字不提,對於現在的他們,便是最好的平衡。

來到了現場,鼻尖的血腥氣讓薑承允回過神,他閉了閉眼,一臉嚴肅的走進了現場,何朗見薑承允來了立刻走了過去。

“老大,死者信息馮雪已經去調了,目前來看,死者是墜樓而亡。”

“現場有不少學生都親眼目睹了死者從樓上墜落,並沒有人目擊到頂樓天台是否有其他人存在。”

薑承允接過手套四處看了看,趙蕭何正在指揮著人將殘破不堪的屍體裝起來,薑承允仰頭看了看眼前這棟樓。

白色的外牆,透明的玻璃窗,從二樓往上每個窗戶外都安裝了防盜網,從外麵看起來,既壓抑又沉悶。

“這個學校經常發生盜竊事件嗎?”

“並沒有,按理來說學校的盜竊事件是很少發生的,除非學校內部有人盜竊,不過這也多以教育為主。”

“畢竟大多數都還是未成年,不滿十八歲,為了孩子的將來考慮,除非行為極其惡劣,否則,大多都是私了。”何朗說道。

“那為什麽從二樓開始,每一個窗戶上都安裝了防盜網?”薑承允伸手指了指。

“這個防盜網其實不叫防盜網,叫防跳網。”喬宇川繞過人群走了進來。

“防跳網?”

“嗯。”

“我剛才聽到周圍幾個學生在竊竊私語,他們這個學校每年都會發生學生自傷的事,為了避免學生跳-樓特意安裝的。”喬宇川說道。

“你上學的時候,學校裏會安這種防盜網嗎?”喬宇川順嘴問道。

薑承允偷看了他一眼,確定他隻是平常的問問,便開了口,“沒有,那個時候根本沒這麽些網,看著就挺壓抑。”

“那就要好好查查,這個學校是從哪一年開始安上了這樣防盜網。”喬宇川說道。

“你是懷疑?”薑承允微微皺眉。

喬宇川微微搖頭,“不是懷疑,這隻是一種習慣,發現違和的地方,看看它與案件是否有關聯,從中探查出案件偵破的關鍵點。”

“況且,一個學校頻繁發生學生自傷事件,也是需要好好查查。”

“老大,死者身份查出來了。”這時馮雪帶著文件袋走了過來,薑承允從馮雪手裏接過了檔案袋和喬宇川一起看著。

“死者名為宋曉陽,本地人,高三一班的學生,學習成績一般,家境普通,父母經營一家小賣部。”馮雪說道。

“你去找班裏的同學,了解一下情況。”薑承允一邊說著,一邊向上望著。

這樓算上天台差不多有七八層高,從這麽高的位置跳下來,那需要多大的勇氣,是對這個世界,有多大的失望。

“你說,他殺的可能性有多大。”

喬宇川偏頭看了眼一旁染了血的地麵,那裏的血跡還那樣的鮮紅刺眼,無聲的宣告著生命的終結。

“一半一半。”

薑承允回過頭,何朗從外麵走了進來,“老大,宋曉陽的父母來了,在學校門外又哭又喊的,周圍有大量家長在圍觀,還有不少記者在跟蹤報道。”

“找兩個女警過去安撫一下,情緒穩定了就帶去警局詢問一下情況,安排人手疏散周圍群眾,做好解釋工作。”

“去跟采訪的記者做好解釋,案件情況現在不方便對外透露,安排幾個人對網上的新聞信息進行跟蹤反饋。”

說著,薑承允就轉頭看著喬宇川,“走吧,去找校長和班主任談談,了解一下情況。”

喬宇川和薑承允一同來到了校長辦公室,王校長熱情的煮好了茶水,放到了喬宇川和薑承允麵前,“發生這樣的事,兩位辛苦了。”

“王校長,不用客氣,我們來是想了解一下高一三班的情況。”薑承允幹脆利落的問道。

王校長原本想好的客套話,在薑承允一記直球下全都沒了用處,他眼神微微閃了閃,像是仔細的想了想,才斟酌著開口。

“高一三班一直都是學校裏最重要的班級,班裏學生成績優異,可以說,能進高三一班的學生,基本都能夠考上重點大學。”

“所以,這個班的競爭和學習氛圍一直都是學校裏,最好的。”

薑承允聞言挑了挑眉,想當年安城高中遞來的橄欖枝裏有一條就是,保證自己可以上一班這個精英班。

這也就是說,即便是學校教學樓翻了新,校長老師換了一撥又一撥,這個一班就是拔尖班的傳統,倒是一直留了下來。

“我方才在外麵轉了轉,王校長,咱們學校為什麽要從二樓開始安裝防盜網。”

王校長聞言看了眼薑承允,眼神閃了閃,笑了笑,“這不是平常有時會組織學生打掃衛生,樓層高了,怕學生掉下去,就安了這個,保證安全嘛。”

“都是家裏捧在手裏的寶,要是在學校裏出事了,我們也不好交代。”

聽到這話,薑承允眯了眯眼,“是嗎,王校長還真是心細。”

王校長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這,經營學校,不就是要以孩子們的安全為主嗎,萬一孩子在學校磕了碰了,我們學校也就不用繼續經營了。”

“雖說,我們是學校,負責教書育人,可說到底,我們也是一個普通的企業,也是需要綜合考慮各方麵的問題,總歸是要顧忌名聲的。”

“那這個防盜網是什麽時候安裝的?”薑承允眉眼微動,語調沾染了不易察覺的嚴肅和審視。

“大概是,三、四年前吧。”

“有安裝記錄嗎。”

王校長點了點頭,神情間已經帶上了些許的防備和凝重,“不過時間有些久了,我找人去盡量找找吧。”

“麻煩了。”薑承允客套的說道,看著額頭冒汗的王校長,薑承允偏頭看了眼喬宇川,無聲的張了張嘴。

喬宇川盯著他的嘴型看了看,瞬間就讀懂了他的意思,“做賊心虛”,這四個字,就差沒貼到對方腦門上了。

喬宇川微微頷首,他很同意這個用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