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圳見她不說話, 繼續道:“你沒房子住,沒必要對我說,你外婆出事如果不是我正好在, 你也沒必要對我說。又又, 在你心裏,我真的是屬於什麽都沒必要知道的那類人嗎?”

他說著, 話音低落下去,叫人聽了難受。

桑念低聲辯解,“我隻是……不想麻煩你,而已。”

霍圳也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的人,早便練就了一身看人的本事,即便是看不見桑念的模樣,光是從她的語氣中, 他也能知道對方的顧慮。

霍圳停了會兒, 讓窗外的雨聲顯得更為喧鬧, 也讓桑念的一顆心七上八下地跳起來。

“又又,我們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生分的?”霍圳沒有糾纏著之前的話題,“我記得,你上高中的時候, 我每次到學校門口去接你, 你都會朝我笑,怎麽現在,反而見不到你的笑了呢?”

他說著, 拉了拉桑念的手臂, 而桑念本有些無措, 被他這麽一拉, 身子也一道兒偏了過去。

黑暗當中氣息交纏, 好一會兒桑念才意識到他們靠得有些過分近了,而霍圳像是完全不知,“你與霍衍嬉笑打鬧,在麵對我的時候為何如此拘謹?”

就像現在,他還攥著桑念的手臂,能夠明顯感覺到她肌肉的緊繃,“你在緊張什麽?”

桑念被他這麽一說,像彈簧一樣,往後彈開了好一段距離,她將頭發掛到耳後,“沒啊,我沒緊張,就是太黑了,有點兒怕。”

之前又是停電又是打雷,都沒見她說半個怕字,現在和自己待在一塊,居然就“怕”了,霍圳知曉她的脾氣,越是逼問,她就越像蚌殼一樣,將自己緊緊關起來。

他今日憑著一股衝動來這兒,自然不是想達到這種效果,便緩緩鬆了手,“你很討厭我?也對,我來你連自己的房間都得讓出來,算了,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個民宿睡一晚。”

陳家村近幾年在發展旅遊,雖然沒有別的景點那麽紅紅火火,但好歹民宿也開了不少,想找個住的地方總能找到,隻不過要冒著雨走很多路罷了。

他說完,便起身往外走,桑念急急出聲,“沒有的事,大哥你就住我這兒,外婆的床大,家裏能住的。”

她的急迫讓霍圳在黑夜中挑了挑眉。

“民宿離這兒挺遠的,外頭雨這麽大,你就別走了。”最後幾個字是桑念鼓了勇氣才說出來的,說完她等著霍圳的反應。

霍圳往她靠了兩步,抬手摸了摸她的發,“下次多朝我笑笑,你睡這兒,我隨便打個地鋪就行。”

桑念勸了,無果,隻能去找了套幹淨的被單和床墊,摸□□他把隔壁的床給鋪了。

窗戶一開,裏頭的黴味散去大半,霍圳手裏拿著電筒給她照明,順帶幫理理床角的褶皺。

兩人幹活,速度快,不一會兒便把床鋪好了。

條件有些簡陋,桑念又勸了一次,見霍圳堅持要住這兒,便沒再多說,門關上之後回了自己房間。

由於沒電,在**翻來覆去擔心霍圳會不會睡得不好,不習慣,到了後半夜才睡著。

第二天,隔壁家的一隻小土狗成了鬧鈴,準點開始叫,桑念睡眠淺,沒一會兒就醒了,迷迷糊糊地走下樓梯,還剩最後幾個台階的時候,她看見靠在門邊的傘,才想起來霍圳昨兒個住在家裏,便又輕聲上樓,到隔壁房間去看了看。

窗簾拉著,桑念將門悄悄打開一條縫,看見**霍圳睡得正香,並未被隔壁的狗叫聲吵醒,於是她輕手輕腳地下了樓,給隔壁的小狗投喂了一根火腿腸,希望它能安靜點。

小土狗生活在鄉下,雖然生活環境和條件沒有那麽好,卻也是很聰明的,桑念給了吃的之後,它像是聽懂了一樣,之後一聲都沒有叫。

屋內,張美英早早便醒了,她如今已經能夠下地走路,性子要強的她從來都不會叫桑念攙扶,隻有少數時候實在困難了才會喊桑念。

今日她已經遵循醫囑,在複建器械上走了好一會兒,此時額上都是汗,桑念進門的時候,她正坐在長椅上休息。

“外婆,粥馬上就好,我現在去開店,你要不要喝點兒水?”桑念給她倒了杯水,扶她到門口的輪椅上,這樣她好歹能出去吹吹風,不用一直待在家裏。

現在張美英還不能長時間走路,大部分時間須得坐在輪椅上,醫生說,若是恢複得好,快則一兩個月,慢則兩三個月,她就能和往常一樣了,關鍵還是得勤加鍛煉,疼也得堅持。

桑念知道她每日自己走路的時候都會疼得出汗,又拿了紙巾給她將額頭上的汗擦了,這才去浴室將換洗的衣服放到洗衣機裏。

“念念,昨兒晚上是不是有人來了?聽見你們在外頭說話。”張美英自己推動輪椅到了天井中間。

雨下了大半夜,現在已經放晴,地上還有不少小水坑,倒映著藍藍的天空。

桑念已經熟練地將茶葉店生鏽的卷簾門拉了上去,雨後自帶一股清涼的氣味,她沒撒謊,斟酌著說:“恩,昨晚上鄰居家的哥哥來找我有點事,正好下大雨,我就讓他住在樓上的空房間了。”

張美英皺眉:“那房間都多久沒住人了,估計一股子黴味。”

她向來熱情好客,以為遵循的待客之道絕對不是讓客人住最差的房間,但眼下家裏小,著實沒地方住,就隻能在別的地方精細點了。

“既然有客人在,念念你中午去多買點菜,魚啊肉啊的都買點,魚記得讓老板幫殺好,其他的我回來教你。”張美英腿腳不便,下廚的活自然得交給桑念。

於是她依著張美英的話,去附近的菜市場買了不少東西回來,兩隻手都提滿了,跨進後院的時候,看見霍圳剛睡醒從木梯上往下走。

坐在院子裏的張美英顯然也聽到了動靜,見是個帥氣的年輕小夥子,便拿出一慣待客人的熱情來,“小夥子醒啦,鍋裏還有粥呢,先下來吃點兒。”

霍圳有些認床,昨晚淩晨三四點才睡著,所以今兒個早上多睡了會,看見張美英,他忙叫了聲,而後跟在桑念身後進了廚房。

鍋裏的粥剛好,但是隻有最簡單的鹹菜,霍圳倒也不嫌棄,將一碗都喝了。

張美英在外頭坐了會兒,就有些受不住,她現在精氣神不如以往了,主要還是以躺為主,離吃午飯還有段時間,桑念便扶著她回了房間,讓她再睡會。

這幾日是旅遊淡季,店裏也沒什麽生意,不過風倒是很好,穿一件薄毛衣的話剛剛好,桑念就在店裏擺著的那張小桌子上勾勒初稿。

其實辭了工作,在陳家村,她反而更能夠靜下心來設計,有時候靈感就在不經意間出現。

她望著遠處的一片山村出神時,一道陰影將她籠罩,霍圳穿著昨日她買的衣服,低頭看著桌上的稿件。

衣服是爛大街的T恤,上麵畫著亂七八糟的圖案,褲子純黑的一條,根本沒什麽設計感可言,霍圳穿著,就像一下回到了高中的時候,千篇一律的校服在他身上卻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

桑念放下筆,提議,“我帶你到周圍去逛逛吧。”

陳家村自打想吸引遊客之後,環境比之前要好得多。

霍圳並未拒絕,“那店裏呢?”

桑念擺擺手,把門上掛著的小牌子轉了個方向,“沒事,都有監控的。”

霍圳這才一手插兜,隨她往外走。

陳家村以前他從沒來過,但這村子著實不大,轉一圈下來半個小時都不到,二人晃到後山的茶園,新鮮的茶葉還沒有采摘,上麵掛著昨夜遺留下來的露珠,看著鮮嫩無比。

桑念走到一棵大樹下,看到茶園邊上豎著的籬笆,忽然想起對麵是個會所,那會兒霍衍就是在這裏頭打獵。

因沒什麽話題,她便將此事拿出來講給霍圳聽,順帶描述了一下霍衍當時穿著古裝的樣子。

她講的時候眉眼彎彎,霍圳聽來,心裏卻是另外一番滋味,有些剖心剖肺的話一時不知該不該說,說出來若是叫她覺得負擔,又該如何。

對於霍衍的那些事,霍圳並不是很關心,但他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找到這兒來不就是為了把一些話說清楚麽。

陸陸續續有人山上來采茶葉,二人便沒有多待,原路返回。

走在路上,桑念見霍圳有些心不在焉,以為他是擔心車沒油的問題,便主動的道:“我記得村口出去不遠有個加油站,你什麽時候回去的話,告訴我一聲。”

霍圳倒還真不擔心油的事,隻是她說到便應了一聲。

桑念知道他就要走,心裏有些落寞,垂眼全都藏了起來。

快到門口時,便聽得喧鬧嘈雜之聲,陳家村本來就小,但凡誰家發生點什麽事,周圍鄰居立馬就會上圍觀。

桑念走近,一眼便看到了喬靜蘭與桑宏良,夫妻二人竟一同來了這。

她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恐怕這倆人過來,又是為了逼婚的。

霍圳剛巧來了個電話,他也沒注意事情是發生在桑念家門口,以為隻是大家站在一起說話,便站在人群外暫時沒動,接電話去了。

桑念肚子跑上前,她不想家裏的私事被外人圍觀,便打開店門,冷臉對著夫妻二人道:“先進去吧,有什麽事進去再說。”

原本喬靜蘭便在四處打聽桑念的去向,順帶再和左鄰右舍編排一番桑念,這會兒人回來了,她也算給麵子,跟了進去。

玻璃推門一關上,喬靜蘭便發難,“桑念,你別以為一聲不響躲到這裏就完事大吉了,如果今兒個你還不了錢,就跟我回去,下周去和人家李先生把結婚證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