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麵對麵站著, 身上都不算幹爽,尤其是霍圳,幾乎從頭到腳都是濕的。

老式平房, 外頭還下著暴雨, 雨水打在屋頂上發出的巨大響聲傳入耳中,幾乎要將說話聲都蓋了過去。

朦朦朧朧的光線中, 桑念隱約覺得霍圳成了另外一幅她完全不認識的樣子。

店裏沒有毛巾,隻有濃香撲鼻的茶葉味,他們許久都沒有說話,最後還是桑念先開口,“去裏麵擦擦頭發吧。”

看著他發梢上滴落的水珠,天氣本就不如之前那麽熱,入了夜更涼, 再這麽下去感冒了可不好。

霍圳終於挪開了視線, 隻是緊抿著的唇依舊沒有鬆開。

他跟隨桑念從窄窄的廊下走去後麵的屋裏, 算不上亮堂的白熾燈將裏麵照亮。

張美英每日睡得都很早,基本晚飯後便不怎麽從房間出來,更不消說現在外頭還下著大雨,連出去散步鍛煉都不能夠。

堂內的右側靠牆處放著簡易的支架, 想來是給病人複建用的。

霍圳在原地站了會兒, 地上留下了水印,桑念怕他感冒,去浴室將暖風打開, 又調了熱水後, 這才說:“你身上都濕了, 衝個澡吧, 我去給你找件衣服換了, 你看行嗎?”

霍圳到這個時候,才勉強從嗓子裏哼出一個音節來,“恩。”

他拿著毛巾進了浴室,地方很小,熱水開了不一會兒便有了水霧,他看著浴室地上擺著的橘色防滑拖鞋,慢慢抬手將衣服脫下。

桑念快速地爬上二樓,在自己房間找了一圈,都沒找到霍圳能穿的衣服,她想起這條街上匯集了各種店鋪,其中不乏賣衣服的,好像隔得還不遠。

於是她拿上手機和傘,便衝進了大雨之中。

風雨交加,傘打得也不是很穩,好在去得巧,那家賣衣服的店剛要關門,被她趕上了。

霍圳穿多大碼的,桑念著實不知,隻能和經驗豐富的店主描述他的身形,然後店主拿了一套簡單的款式,桑念確認是純棉的後,也不討價還價,急忙付了錢,拎著袋子往家走。

已經下了有一會兒的雨,在她進門後非但沒有變小,反而有越下越大的意思,她跺了跺鞋子上的水,把收起來的傘靠在牆邊,跨進老式門檻,就對上了霍圳那雙格外黑的眼睛。

他已經洗完出來了,因沒有換洗的衣物,便隻圍了條方才拿去的寬大浴巾,坐在屋內的長椅上,皺著眉似在煩什麽,見她進來了,臉色這才好看了點兒。

桑念哪裏見過他這副模樣,就是領口的扣子鬆開幾顆都很少見,別說上身沒穿衣服了,她挪開眼,強裝鎮定地走進去,便聽霍圳道:“我當你又走了呢。”

桑念小聲解釋,“我去給你買衣服了。”

她說著,將手裏的袋子遞過去,這下換霍圳愣住。

一路上,桑念將袋口攥得很緊,所以雨水半點兒沒有將新衣服打濕,霍圳瞧著衣服,心裏頭五味雜陳,“如果今天不是我……”

他話說了一半,便自己打住,“算了。”

現在似乎不是說那些事情的時候。

外頭的風“呼呼”往裏灌,桑念過去把兩扇門合上,將風擋在外麵後,不忘催他,“你快穿衣服吧,看看大小合不合適。”

霍圳聞言,抬眼看見桑念紅透的臉和耳垂,來時的心情莫名緩和了些許。

他把袋子裏的衣物拿出來,脫口而出,“沒有**麽?”

明明是很正常的問話,桑念在聽到後,感覺臉上的熱氣如有實質,甚至快要發散開,這讓她怎麽回。

霍圳說完之後也意識到了不對,咳嗽了一聲,拎著袋子一聲不響去換衣服了。

等他將浴室的門關上,桑念軟趴趴地貼在門板上,手腳都快要蜷縮在一起。

所以剛才他裏頭是什麽都沒穿麽!

回憶著看到的景象,她將臉埋進掌心,直呼要命,連身上衣服濕了都感覺不到。

霍圳換衣服速度很快,桑念在聽到動靜後便第一時間轉身裝作無事人的樣子,但躲閃的眼神還是泄露了她內心的慌張。

兩人中間隔了段距離,但都覺得尷尬,霍圳見她頭發上也濕漉漉的,便讓了讓位置,道:“你也換身衣服吧。”

桑念這會兒才感覺到冷,還配合地打了個噴嚏,便沒有拒絕,將許多問題先放了放,等過會再說。

桑念拿了衣服去洗澡,霍圳便坐著給林睿發消息,安排好了事情之後,便聽水聲停了。

不是他耳力多好,而是這裏的隔音太差,外頭雨聲那麽大,他還是能夠聽出淋浴停了,繼而是電吹風“呼呼”的聲響。

霍圳攥著手機扭頭看向窗外,閃電照亮半邊天,接著是轟隆隆的雷聲,眼前忽而就變黑了。

屋內唯一懸掛著的白熾燈熄滅,桑念那兒的電吹風也沒了聲響。

停電了。

霍圳還好,手上有手機,打開手電筒能夠照明,但他有點兒擔心桑念,起身朝浴室走了兩步,便見桑念頂著半幹的頭發走了出來,她完全沒怕,往配電箱走的時候還為霍圳解釋了一下,“可能是電路負荷太大,跳閘了,以前也有過。”

她住的這是老房子,電路老化導致的跳閘太常見了,所以壓根沒有什麽好驚慌的,去送一下電就行了。

配電箱就在一樓,不過在外頭的走廊裏,她想去拿手機,霍圳便將光源照了過來,“走吧。”

外頭還是電閃雷鳴,這樣的天氣去摸配電箱其實是有風險的,與平時的危險係數不同,桑念有些怕漏電,走到配電箱邊上的時候便猶豫起來。

霍圳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將手機塞進她手裏,道:“你幫照著,我來。”

桑念下意識按他說的做,霍圳打開配電箱,並沒有上手,接著等看了眼總開關,還好好的開著,並沒有跳閘,反而鼻尖聞到一股味道,當即便知道是怎麽回事。

他多少還是有生活常識的。

“不是跳閘,電路斷了,現在修不了。”

這下雨天,沒有誰會過來修電路,就算修了,雷電這麽大,也難保不會再壞掉。

桑念:“那……隻能等明天了。”

霍圳回頭,二人走到門口,桑念想進去,卻被他拉住,“你住哪兒?”

他剛才在一樓看過了,除了張美英的那個房間,就一個雜物間,廚房都在另外一邊,根本沒辦法住人了。

桑念指了指右側的木樓梯,“我住二樓。”

霍圳又問:“還有空房嗎?”

桑念想了下,其實是有的,但那個房間被單什麽的都沒有,就一張床,而且太久沒人住過,房間裏一股黴味兒,這沒電的晚上,那裏是住不了人的。

她將情況告訴了霍圳,對方也皺了眉。

桑念不知道今天霍圳為什麽會來,但顯然,是和她一聲不響辭職有關係,“你先回城裏吧,有事等明天再說吧?”

霍圳將手機上的電筒關掉,四周徹底陷入黑暗,“車沒油了。”

桑念發絲上的清香飄入他鼻尖,嗓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意,“那你住我房間吧,我和外婆擠擠。”

霍圳安靜了很久,最後同意。

這麽大的雨,開進來的時候就很不容易,村外的泥路已經被淹得不成樣子,現在估計更難走,冒雨出去並不合適。

且他今天來,實則也沒打算走。

桑念帶他去了二樓,天太黑,沒了燈視物極其困難,進門的時候桑念提醒他地上有個門檻,霍圳手機照亮了一小塊地方,他沒被門檻絆到,反而撞上了一張椅子腿,疼得悶哼了一聲。

桑念自個兒都弄不太清房間裏到底放了什麽東西,即使有照明,走得也很慢。

她屋裏陳設簡單,隻是雜物有點兒多,除了一張小床外,便就隻有個書桌,連像樣的衣櫃都沒有,衣服大多都疊好了放在椅子上。

要說空間,還沒有霍圳臥室的四分之一大。

桑念**不亂,她把自己的幾個娃娃拎了放到一邊,就算整理好了。

等直起腰來,豁然感覺身後貼來一人,霍圳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大約是無心,二人差點兒撞到一處。

桑念身形不穩,他抬手扶了扶,而後帶著人在床沿坐下,“為什麽要辭職?”

桑念與他隔著一臂,聽到這話,反而放鬆下來,“就是覺得那個崗位不太適合我。”

霍圳不語,隻聽她道:“你可能不知道吧,我挺喜歡設計的,這次辭職也是想專心學習與設計有關的東西,正巧外婆病了,我沒那麽多精力,就幹脆辭職了,沒有別的原因。”

其實當真正步入工作崗位的時候才會知道到底適不適合自己,桑念的理由充分,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霍圳追問:“那為什麽不提前說一聲?”

桑念垂下頭,“就覺得沒什麽必要,反正辭職都是要走流程的,就……”

“為什麽會沒必要?”霍圳忽然問,“又又,你是不是覺得有些事情我沒資格知道?”

桑念哪裏是這個意思,她抬起頭,剛想說什麽,就聽霍圳歎了口氣,“你總是這樣,覺得什麽都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