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她的死(上) 第二更

卿鴻想起發妻,神色更加哀淒,擺了擺手不願再說。

江凜不好追問,便道:“學生想去看看阿許。”

卿鴻聞言有些意外,沒想到江凜會提出要去看女兒,心下生出幾許欣慰,“你跟我來吧。”

臨近午時,老夫人被勸著回去休息了。卿如許借口怕吵,讓蘭舟將其他人也都勸了回去,這會院子裏安靜異常,隻有陰雲下的草木被風吹動時而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江凜跟著卿鴻進了屋子,隔著屏風,隱約能看見後麵纖細的身影倚靠在床榻上,正扭頭朝外麵看過來。“阿許,可還好嗎?”

卿如許聽見這一聲“阿許”微微詫異,想起那天晚上二人在夜色中交談甚久,頓時生出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猶豫片刻,便也默認了他這般稱呼,答道:“我還好,多謝江公子關懷。”

她的聲音虛弱無力,聽上去嬌軟異常,真如病入膏肓了一般。江凜想到她從前在“十三命數”之下病弱多年,裝病什麽的應該是手到擒來了。

卿鴻見二人之間氣氛還好,便說道:“凜哥兒就陪著許兒在這裏說說話吧,我去鬆鶴堂瞧一眼。”

“是。”

江凜出門送走卿鴻,再次回轉進屋,屏風後的卿如許已經下了床榻,在拾舟和蘭舟的服侍下穿好了外衣。他見她麵色蒼白,還隱隱泛著些許蠟黃,便笑道:“我若不知實情,你這副模樣當真連我也能騙過去了。”

卿如許沒好氣的說道:“你以為裝病是什麽好差事,簡直比真病還要辛苦!”

蘭舟來回打量二人,覺得這二人之間好像緩和了許多,心下高興,暗道他們將來說不定真的能結為夫婦。“江公子不知道,姑娘為了演得像,一日隻用一頓飯,吃的又很少,奴婢都擔憂姑娘真餓出病來!”

江凜聽了不由皺眉:“你對自己還真是下得了狠手。”

卿如許也很無奈:“裝病容易,但將死之人的模樣,可不是那麽好作假的。若不來點真格的,那麽多名醫禦醫,我早就露餡了。”病人沒胃口吃不下是常態,可裝病餓著不吃就不是容易忍耐的了。

江凜聞言有些好笑,卻又些佩服她的堅韌,“阿許每每都能讓人刮目相看。”

卿如許聽他稱讚不禁有些難為情:“你別一口一個‘阿許’,聽著怪別扭的!”

蘭舟跟拾舟見二人如此,笑嘻嘻對視一眼,自覺地退出老遠,最後幹脆走到門外把風去了。

卿如許見狀急了:“哎!你們……”

她話還沒說完,江凜就上前一步,湊到她臉前,“我卻覺得,沒有什麽比‘阿許’更合適的稱呼了。或許,將來你嫁給我,可以改稱一聲‘娘子’。”

卿如許頓時被驚住,看著江凜那雙自帶笑意的眼睛說不出話來,臉上的紅暈連厚厚的“死人妝”都蓋不住了!

江凜看她這副模樣,更覺得有趣,悄咪咪在她耳邊小聲說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溫潤的呼吸吹的她耳朵發癢,卿如許下意識的伸手推他,然而兩隻小爪子卻被牢牢抓住。“你幹什麽,放開我!”

“噓!”江凜彎起唇角,一臉壞笑:“你這麽大聲,若被別人聽見,可是要露餡的。”

卿如許整個人都縮成一隻蝦米,弓著身盡可能的遠離江凜,卻不敢再大聲,壓著聲音急道:“你快放手……你弄疼我了!”

江凜聞言心口一突,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地方,身上沒來由湧起一陣急流快速飛竄,不覺間手上一鬆,卿如許猛然掙脫無處吃力,身體便朝後仰了過去。

江凜迅速反應,一手攔住她的腰將她一把撈在懷裏,另一隻手捂住她的嘴,免得她驚叫出聲。但壞就壞在卿如許是個不老實的,手腳亂舞,結果兩人一同栽倒在地,摔了個結結實實。好在江凜動作夠快,在倒地的一瞬間調換二人的位置,墊在了卿如許身下。

卿如許被江凜這麽攔腰一翻,一陣天旋地轉,本來就餓了許久的她這一下更加頭暈目眩,倒在江凜懷裏兩眼發黑。

江凜被她砸倒在地,溫溫軟軟的身體倒是不能對他造成多大傷害,但他身上某個不可描述的部位卻難免起了反應。

這個不老實的惹事兒精!

“你還不起身!”江凜局促尷尬間壓著聲音,一邊說一邊去推身上的人,一抬眼卻看見卿如許眼睛半睜半閉,一副不清醒的模樣。“……”

這迷糊的小眼神是怎麽回事?!

“嗯……”卿如許有氣無力的哼唧一聲,想從江凜身上爬起來,卻沒什麽氣力,一頓手刨腳蹬之下,把江凜的衣裳都給刨亂了。

江凜無奈的捉住她在自己身上胡亂撩撥的小手,拖住她的腰一個翻身掉了個個兒,再兩手撐地免得壓到她,隻是卿如許倒在地上的模樣,更讓他心口咚咚急速跳動起來。

略微淩亂的發絲搭在她的粉唇上,長睫顫動半掩住眸中的水光,俏臉暈紅,活脫脫一枝被風雨揉亂的嬌花。

江凜頓時淩亂了,從頭到腳蹭蹭蹭燒了個通透。

卿如許卻在這會緩過了那陣暈眩,眼看江凜一張臉近在咫尺下意識伸手去推,兩手一觸到江凜的胸膛,就覺得對方渾身一顫。

“別**!”江凜忍著心中的躁動輕斥一聲,隨即從地上爬起來,又伸手去拉卿如許。

卿如許哪裏會去搭他的手,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你說誰**……”

江凜簡直要被她氣笑了,整了整衣襟,深吸了幾口氣壓住身體裏亂竄的躁氣,強作一本正經的說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動手。”

“今晚。”再餓幾天,她可能真的要歸西了,父親和祖母的身子也會因為擔憂她而受不住。

“好,我會讓人時刻注意你府裏的動靜。”說罷,江凜連眼神都沒再給卿如許一個,轉身就走。

卿如許拂了拂衣裙,嘀咕道:“嘁,莫名其妙……”

蘭舟從外麵進來,見她衣衫發髻都有些淩亂,頓時一愣,“姑娘,您這是怎麽了?”

拾舟“嘖嘖”一聲,轉著眼睛笑起來:“姑娘,您不會調戲江公子了吧?方才江公子出去的時候,臉色好像不太對呢……”

卿如許想起方才摔的那跤,似乎是趴在江凜身上的,頓時不淡定了:“什,什麽調戲他,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都露出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神情。

卿如許轉過頭,藏住自己的臉色,嘴角也不自覺露出一點笑意。

江凜這廂走出卿府,才想起來忘了問卿如許生母的事,不由站住腳步,無奈搖了搖頭。想起方才那一幕,他臉上一陣古怪。

熊一山等在馬車旁邊,見他在人家門口半天也不動地方,不由跟梁辰說道:“公子這是舍不得走嗎?”

梁辰摸著下巴高深莫測的說道:“公子雖說要娶卿大姑娘,但二人從前無任何交集,按理來說,公子不該對她有多麽上心才對,可是最近卻愈發關注卿大姑娘了,這是不是說明,公子心動了?”

熊一山兩條粗眉毛上下動了動,麵色變換了一陣,突然捂住胸口:“好想知道心動是什麽感覺!”

梁辰整張臉不受控製的抽搐了一下:“嘔……”

………

夜半十分,一陣喧嘩聲引得滿府驚惶不安。

卿如許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雖然還能勉強睜眼,但已經無法分辨出眼前的人誰是誰了。不一會,消息就傳遍府中各處,各房的人都一並到了,加上各自的丫頭婆子,在院子裏站了烏壓壓一片。

“許兒,許兒!”卿鴻半蹲在卿如許榻前,不斷喚著她的名字:“許兒,你可還能認出爹爹嗎?”

老夫人淚眼朦朧的坐在她床榻前,握著她的手強壓著心頭的痛楚,連聲安慰道:“許兒莫擔心,祖母不會讓你這麽走的,不會的……”

然而卿如許似乎跟本不明白她在說什麽,隻是無神的睜著眼睛,毫無反應。

老夫人轉頭看自己的兒子,忍不住失聲痛哭:“你倒是想想辦法呀!”

卿鴻胡子拉碴,滿目血絲:“夜已深了,母親還是先回鬆鶴堂休息,這裏有兒子呢。”

“有你有什麽用?!你能治好許兒?”

卿鴻強壓喉間的酸澀,堵得發疼的嗓子嘶啞不堪:“若因為許兒的拖累,讓您也跟著病了,這就是她的罪過了。”

宋氏也跟著勸道:“母親,您若熬壞了身子,許兒也會傷心的。您就回去小睡一會,等天亮了在過來看許兒。”

蘭舟放下手裏的水盆和帕子過來說道:“老夫人,姑娘之前還清醒的時候就說,若您跟著她一起病了,她就是閉眼也不能安心……您就聽夫人的勸,回去休息吧,要不然,您就歇在姑娘的院子裏,奴婢帶您去廂房休息片刻?”

老夫人聽見那句“閉眼也不能安心”,忍不住用帕子捂住眼睛痛哭出聲。卿鴻連忙過來攙扶,白珠和墨山見狀順勢將老夫人扶出了房間。宋氏見老夫人走了,對其他人說道:“你們也都先回去吧,許兒這裏有我陪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