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病入膏肓(上) 第二更

馬車穿過繁華熱鬧的街市,在望江樓門前停下,江凜跳下馬車,進門就看見台上綠的跟白菜似的白敬澤,正在口沫橫飛講榮國公府和宣平侯府兩位公子大戰三百回合的事。

梁辰嘴角抽了抽:“白世子還真是什麽都敢講。”

熊一山嘿笑一聲:“沒辦法,靖河郡王的拳頭更大!”

江凜也不理會這二人嘀嘀咕咕,上了二樓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

不一會,樓下驚堂木“啪”的一聲落下,聽客們紛紛叫好,白敬澤朝眾人拱了拱手,瀟灑離場。

蹬蹬蹬蹬上了二樓,臉上依舊是那副笑嘻嘻沒心沒肺的模樣,老遠就朝江凜招手:“江大哥!你怎麽來了?”

眼見這顆翠綠綠的白菜將二樓的目光全都引了過來,江凜淡定一笑:“閑談而已。”

白敬澤驚奇道:“你這大忙人,也有空找我閑談了?”

江凜不置可否,笑道:“最近怎麽沒見你那位宋小弟?”

“唉,別提了,那副單薄的小身板,跟個小姑娘似的,說病就病了。我想去看看他也不知道他住在哪裏,倒是他身邊的小廝今早來找我辦事,說過幾天能出門了再來找我。”

“哦?找你辦事?”

“是啊,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我正苦惱呢。咦?江大哥,你認識的人多,不知這事你能辦不能辦?”

江凜眉毛微挑:“你先說來聽聽。”

白敬澤將頭低低伏在桌子上,壓低聲音道:“是這樣,他讓人送了一副藥方和幾個小瓷瓶給我,讓我看看這裏麵的藥有沒有什麽蹊蹺。”

江凜眉毛微挑,早上梁辰來跟他稟報,說卿如許身邊那個叫拾舟的丫頭又去找白敬澤,還神神秘秘交代了什麽的樣子。他有些好奇,路過這裏便來問問,沒想到還真有不可告人的事。她不是病了嗎?還有心思琢磨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難道她懷疑自己的藥裏給人動了手腳?

白敬澤見江凜不答話,追問道:“江大哥,這事對宋小弟好像很重要,你有什麽辦法嗎?”

“我手下有精通醫術的人,便將此事交給我吧。”

“太好了!江大哥辦事我是一百個放心的!”白敬澤立即興奮起來,“我這就把東西取來給你!”

望江樓給白敬澤準備了臨時休息的地方,他一溜煙跑到樓上,片刻就回來了,將一隻靛青色的小布包放到江凜麵前:“江大哥,這件事就拜托你了。”

江凜點點頭,與白敬澤又說了會閑話就離開了望江樓。

熊一山笑容又變得猥瑣了:“還是公子厲害,輕輕鬆鬆就把卿大姑娘交代給白世子的事騙到手了!”

江凜臉一黑,熊一山驚覺自己又犯蠢了,連忙扭頭做東張西望狀,好像剛才說話的人不是他而是梁辰一樣。梁辰無語,快走幾步問江凜:“是否讓冷姑娘過來見公子?”

“嗯。”

…………

夜色深沉,屋外風雨驟亂。

卿如許坐在銅鏡前,用洇濕的棉布一點點卸去慘白的妝容,她出神的看著鏡中人,雖然已經想通,但眉梢眼角仍舊泄露出幾分苦思愁腸。她突然覺得寂寥,自己重活一世,心裏裝著許多無法言說的秘密。那麽多痛楚,卻隻能一個人藏在心裏,永遠都無法對另外一個人傾訴了。

不過,也算有了新的生機,不是麽。

本以為受老天垂憐偏得了幾年性命,可以用來陪伴親人了卻遺憾,人生已經算是圓滿,卻沒想到出了這樣的變故,許多事情並非她所料想的那般,反而更複雜,更曲折。但隻要能解開這些疑團,興許她就能獲得與前世不同的結局呢?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微微側臉,努力提起唇角,綻放出笑意來。

銅鏡中的燭光微微晃動,光線一陣恍惚,身後突然多出一個月白的身影,他身上沾著柔和的光影,頎長的身軀不染凡塵,目光望著她在鏡中的,那個強自壓抑苦楚的笑容。

卿如許嚇得一個激靈,豁然轉身:“你?”

江凜淡色的衣袍上,還沾著幾片在風中零落的薔薇花瓣,他輕輕將之拂落,無比自然的“嗯”了一聲,然後抬起被燭光暈染而顯得異常溫暖柔和的雙眼,道:“是我。”

蘭舟挑動燭芯的手頓在空中,好似被人點了穴道一般,身形定在原地動彈不得。拾舟也僵立當場,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如何在眨眼之間出現在她們麵前的。

江凜見卿如許臉色還好,心中確定她果然是在裝病,便抬起左手,將靛青色的布包示意給卿如許看,然後開門見山道:“我來告知你此事的結果。”

蘭舟和拾舟對視一眼,都看向卿如許。

按理來說,江凜一介外男,雖然是府上早就看中的女婿,但二人畢竟還未定親,就這樣在夜間闖入女子閨閣之中,該被直接打出去,可江凜的來意她們都看到了。這件事情對於卿如許來說十分重要……

一時間兩個丫頭頓時不知該怎麽辦了,隻好都朝卿如許望過去,等她拿主意。

卿如許猶疑半晌,還是說道:“蘭舟,你們先出去,在門口守著。”

“是……姑娘。”

屋裏隻剩二人相對,江凜看著卿如許,她十四五歲的年紀,身量初成。幾日不見,眉目間隱含輕愁,思緒萬千,完全不見之前活潑刁鑽的樣子。他微微一皺眉,她身邊一定出了什麽事,而他手裏拿的東西就證明了這一切。

卿如許見江凜一雙眼睛如幽泉般深遠沉靜,不知道在想什麽,心下怦怦亂跳起來。

她有想過白敬澤會去找江凜這個無所不能的人幫忙,甚至心內早就確定白敬澤一定是找江凜幫忙,但她還是這麽做了。因為她沒有別的辦法,這件事情對她來說太重要了,甚至對她的後半生都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她不想再變成一個聾子,所以隻能借白敬澤繞彎兒向江凜求助。

隻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江凜會這般直接出現在她眼前,親自將答案帶到這裏。“白世子去找你了?”

江凜麵上平靜無波,卻在唇角勾起一絲弧度:“是我去找了他。”

這下卿如許是真的詫異了:“為什麽?”

江凜毫不隱瞞自己讓人暗中監視她的一舉一動,隻不過他換了一種說法,“我讓手下的人暗中保護你,當然知道拾舟去找白敬澤的事,所以就去問了。”

卿如許輕咬下唇,這個人的臉皮居然這麽厚,把監視她的事說的這麽好聽……上次在趙家豆腐店第二次見到熊一山和梁辰,她就隱約猜到江凜讓人暗中盯著她,但她瞄了一眼江凜手中的布包,忍了忍沒有發作,隻僵著聲音問:“結果如何?”

江凜將布包放在桌上打開,將裏麵的瓷瓶按照日期的順序一一擺好,雪白的瓷瓶在燈燭的映照下,一半明一半暗,那幽暗的影子,就像其中蘊含的秘密一般,從瓷瓶中剝離,袒露在眼前,即將揭曉。

然而,江凜卻賣起了關子:“你告訴我事情的前因後果,我就把結果如實告訴你。”

“你……”卿如許的火氣一瞬間被點燃:“江公子這麽喜歡探究別人的私事?”

江凜對她的怒意毫無動容,說:“就算是吧。”

什麽叫就算是吧?卿如許瞪大眼睛,簡直要被氣笑了,這個人居然如此堂而皇之的承認自己想要知道她的隱秘?“我要是不說呢!”

“那就請卿姑娘另請高明吧。”他毫無表情,好似麵對一場交易。

卿如許冷聲道:“如果江公子想要賣掉這則消息,我可以給你其他想要的東西作為交換。”

江凜興趣盎然:“卿大姑娘就是在下所求。”

“你……你這人好不要臉!”卿如許臉頰騰的紅了,手足無措的胡亂擺動幾下,最後拿起椅子上放置的軟枕狠狠砸了過去。

江凜輕巧接住,笑道:“在下求娶姑娘未果,按照先生的意思,作為男人,該當主動一些,來獲取卿姑娘的垂愛。”

卿如許呆了呆,隨即明白過來,江凜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她爹的指使,也是她的意願,而他隻是滿足她跟未來嶽父的共同需求,簡直再貼心不過了!卿如許內心升起無力感,咬牙切齒道:“可這件事對於江公子來說,並無用處!”

江凜的目光停留在卿如許半散著的長發上,笑道:“你怎知對我無用?”

卿如許猛地抬頭,正撞進江凜笑意盈然的眼睛裏,他這麽做,是想要了解自己麽?她愣怔一瞬,前世的江凜和眼前的人逐漸重合。這樣的眉眼和笑意,從前她也常常見到,隻不過她那時無法聽見他的聲音,不知道他在跟自己表達什麽。

她心緒波動,將眼睛從江凜身上挪開。

江凜見她微微低下頭躲避自己的目光,黑發從肩頭滑落到前襟,順著軟舊素絲白裙柔柔垂下……這一刻,江凜在這個夜闌未梳妝的少女身上,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輕鬆,“不知卿大姑娘意下如何?”

卿如許聞言,將自己從無法反應的情緒中拉了出來,頰邊的暈紅逐漸褪去,神色變得凝重,她忘記了之前的窘迫氛圍,脊背挺直,一字一句的說道:“希望江公子知曉前因後果之後,能夠保守秘密,未經我的允許,不可隨意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