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圈套(下) 第三更

卿如許微微張著櫻唇,明亮的眸子仿佛被蒙上了氤氳的水霧,她茫然恍惚,覺得自己的魂魄已經被江凜幹幹淨淨的吸走,不能自主。

江凜見她如此,忍不住拉過她揉入自己的懷中,輕輕在她耳邊說道:“你終將成為我的妻子,而我,永遠作為你最堅實的後盾而存在。”

卿如許隻覺得眼角熱意湧動,江凜回來了,所有的擔憂、牽扯都被放下,她抽空力氣般深陷在他懷中,鼻尖縈滿淡淡的檀香氣,覺得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幾個字清晰深刻,她喃喃開口,聲音低不可聞,卻足以讓江凜聽得分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聞得這幾個字的江凜,仿若得到了一種力量,能讓萬年堅冰瞬間融化,能讓石縫下掙紮的嫩芽即刻破土開花,他緊緊擁住懷中的珍寶,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壓抑住胸口翻湧的狂潮,讓心心念念的人兒能夠安然的依靠在自己懷裏。

相擁之中,不遠處傳來說話聲。

“楊統領,您可算來了,四殿下不見了!”

“你是四殿下的貼身內侍?可知道殿下為什麽突然衝進人群?”

身為四皇子的貼身內侍,他方才就跪坐在四皇子身後,自然聽見了他跑下車輦時說了什麽,他看見禁軍統領楊澤仿佛見了救星,急切道:

“四殿下在跑進人群之前,喊了一句‘母妃’,可容妃娘娘的棺槨分明就在前麵,奴才想,四殿下傷心過度心神恍惚之下,突然看見相貌相似之人,定然無暇細想,便跟了過去!楊統領……您看,咱們如今到哪裏去找殿下啊?”

楊澤看了看四周擁擠繁亂的人群,說道:“這附近巷陌如此之多,一時間也沒什麽好辦法,隻能著人一條一條搜索過去。我先讓人將民眾逐一排查驅散,再帶人去找四殿下,萬萬不能放過可疑之人。”

有了楊澤的吩咐,眾護衛和宮人都有了主心骨,紛紛按照指示行動起來。

江凜有些懊惱不舍的鬆開卿如許,目光朝一個方向望過去,低聲說道:“李讓在那邊。”

卿如許從江凜懷中抬起頭,見對方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於是二人悄悄從幾排房屋前溜了過去。

“母妃?是你嗎?”

是李讓的聲音。

聲音很近,好似隻有一牆之隔,卿如許驚異的瞪大了眼睛,跟在江凜身後屏住呼吸停下了腳步。

對方沒有出聲回答,李讓又問了一句:“母妃,是不是你?那塤聲,是兒臣小時候您教兒臣的……隻有兒臣聽過……”

那是一種南疆的曲調,不可能有其他人知曉。

李讓話音未落,忽然傳來一聲不同於常人的尖叫聲,應該是個宦官的聲音,在躁亂中穿透其他嘈雜,顯得異常無措驚惶:“快來人啊……有刺客!”

緊接著,是有人被刀刺入皮肉的之後悶哼聲。

“刺客!抓刺客!”

卿如許和江凜躲在暗處聽著一旁發生的事情,對視一眼,悄無聲息的繞到李讓遇刺的巷子對麵。

昏沉天色下,巷陌之中顯得更加逼仄陰暗,斑駁破舊的牆壁上,一堆一朵的長著許多青苔,在潮濕的空氣中顯得異常鮮綠,仿佛是幽暗之中窺伺隱秘的一雙雙眼睛。

就在巷子最深處,李讓一身白麻孝衣沾滿苔蘚的青碧汁水,委頓的靠坐在牆壁與地麵的夾角處,胸口處的寒光之下,是大片殷紅的血跡,鮮豔的顏色,仿佛是方才卿如許與江凜相擁之處,那一樹灼灼欲然的朱槿。

內侍手腳並用朝不知死活的李讓跑過去,巷子不算深,他卻因為慌亂被苔蘚滑倒了兩次才終於撲到李讓身前:“殿下?四殿下!”

毫無回應。

內侍驚恐的瞪著李讓胸前那柄雪亮的匕首,嚇得臉色煞白,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去試探李讓的鼻息,好半晌才喃喃出聲:“還有氣……快來人救人啊!”

這時,聽見他呼喊的楊澤已經帶人趕到,在看見李讓時,眉目間顯現出不可置信的震驚,他身為禁軍統領,居然在讓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刺殺四皇子!他似乎無法麵對這本重大的過錯,站在巷子口遲遲無法挪動腳步。

也因此擋住了卿如許和江凜的視線。

待護衛將李讓抬出來時,他胸口那柄利刃另卿如許的瞳孔緊緊一縮。

那是當初卿如許生辰時,宋楹送她的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細長鋒利。

卿如許大驚:“怎麽會?”

“自然是有人偽造的。”江凜似乎知道這件事的內情,因此並不擔憂李讓胸口那柄刀真的能嫁禍成功。“你方才若過去,不但救不了李讓,還會被人認作凶手。”

卿如許轉瞬便明白了,“寶兒說李讓衝出攆轎前,口中吐出‘母妃’二字。但容妃分明已經死了。不過,阿鬱說這天下有人掌握易容換貌之術,絕妙無雙,也許有人偽裝成了容妃的模樣……”

若不是江凜攔住她,楊澤怕是不會出現的這麽晚,恐怕她會被人引到李讓遇害之處,並被楊澤的人適時的圍堵住,到時候,即便她能證明那把匕首不是她的,也會被人視作狡辯,當做她故意為之。

江凜看著楊澤的背影,神情幽暗,說道:“你放心,偽裝容妃的人跑不掉。”

卿如許知道他這麽說的意思,就是已經掌握了設圈套之人的計劃,並有了破解之法。她眸色也變得沉凝如冰,說:“如果被得逞,你跟我我們家都要被拖下水,一箭雙雕……不,如果四皇子救不活,就應該是一箭三雕。”

巷子口,那內侍失聲痛哭,“快救救四殿下!”

楊澤趕緊吩咐人抬起四皇子上了一輛臨時找來的馬車,一麵跟隨著往宮裏回返,一麵問那內侍:“你可看見什麽了!”

“奴才尋到巷子口時,正看見一名女子將刀刃插進李讓殿下的胸口,發現奴才來了,那人轉身便穿過巷子不見了!”

楊澤冷厲的聲音出口:“你可看清那女子相貌?”

內侍唯唯諾諾半晌不敢開口,楊澤“唰”的抽出腰間佩刀,冷冷道:“還不快說!”

那內侍嚇得一身冷汗:“奴才看見……是,是容妃娘娘的模樣……”

楊澤麵色一變:“休得胡說!別說容妃娘娘此時已被收殮,就算她此時還活著,又怎麽會對四殿下下手!你這小宦官,說話之前可要經經腦子!”

那內侍渾身**似的哆嗦,說道:“楊統領,奴才怎麽敢說是容妃娘娘要殺四殿下,奴才的意思……是,是有人居心叵測扮作容妃娘娘的模樣吸引四殿下過去。然後再借機刺殺四殿下……”

消息傳回大安宮,昭仁帝勃然大怒,他目眥欲裂的看著報信的內侍:“老四遇刺?他現在何處?”

殿內的其他人都嚇得沒了聲音,隻有報信的內侍不得不麵對暴怒的君王:“啟,啟稟君上,楊統領親自護送四殿下往宮裏回來……”他的聲音不由自主的越來越小,以至於昭仁帝沒耐煩再聽下去。“那還愣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去叫太醫過來!”

內侍哆哆嗦嗦,連滾帶爬的出去喊太醫了,樂不得早點離開昭仁帝的視線!

而此時混亂的街道上,容妃的棺槨仍滯留在原地,滿京都的人都被尋找凶手的禁衛軍攪擾了個天翻地覆,卻根本沒有凶手的蹤跡。

誰能想到,行凶的女子逃離的瞬間,就已經混入護衛之中,大搖大擺的去了該去的地方呢?

卿如許與江凜在李讓被抬出巷子那一刻已經借著混亂遁走,回到各自的去處。

拾舟頭一個迎出來,抓著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說道:“姑娘,您總算回來了。奴婢怕滯留在外麵惹上什麽麻煩,隻好先回府。”

卿如許“嗯”了一聲,說道:“外麵出事了,四皇子被行刺,危在旦夕。”

眾人輕呼一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

容妃少女時十分喜愛古塤的聲音,但她入宮之後,許多能夠暴露自己身份的事情便被放棄了,誰知四皇子小時候竟也與她一樣,尤其喜愛塤曲,容妃思念家鄉,忍不住教給他一支南疆的曲子,並讓他不得在任何人麵前吹起。

但此事不知廉王是怎麽打聽到的,所以才利用這種招數設計李讓。

李讓本就對容妃的死不能接受,乍然聽到母妃教給他的塤曲之時,自然極度希望自己的母妃還活著,渾渾噩噩之下輕而易舉便中了圈套。

幽暗的殿宇,濃鬱的血氣,四皇子李讓麵如金紙的躺在那裏。

昭仁帝看著眼前奄奄一息的人,眼中一片血紅!李讓不見得是他最喜愛的兒子,卻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

他手中拎著一把血染的長劍,腳下是數個被砍下腦袋的宮人,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的匍匐在殿中,生怕下一個沒命的就是自己。

“你們!”昭仁帝幾乎失去理智,他指著殿內所有人,厲聲喝道:“你們!是怎麽伺候主子的!竟眼睜睜看著老四跑進庶民之中!難道都是死人嗎!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一個也別想活!今日四皇子身邊當值的所有護衛跟宮人,都要陪葬!”

身在陪葬之列的眾人聞言頓時如遭雷擊,委頓在地哀哭求饒不止。

太醫覷著昭仁帝的臉色,戰戰兢兢上前:“皇上,四殿下一息尚存,尚有活命的機會……”

昭仁帝猛地轉頭,四皇子身邊的宮人們也都一瞬間停止了哀哭,希冀的看著太醫。

太醫道:“四皇子殿下從小心脈較弱,心髒與尋常人比之,略有不同,因此並未損及內髒……”

昭仁帝聞言麵色緩和了一些,“既然如此,還不趕快救治?”

“臣已經為四殿下止血縫合,但四殿下什麽時候醒來,還要看殿下本身的意誌……”

昭仁帝瞥了太醫一眼,冷哼道:“朕不管你用什麽法子,總之不能讓老四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