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準備(下) 第二更

全嬤嬤點點頭,卻沒有多說。老夫人又問,“那你這次來,是為了阿許?”

全嬤嬤放下手中茶盞,正色道:“是。”

老夫人抬頭細看全嬤嬤的神色,見她神色見無隙可察,看不出半分端倪,隻能遲疑著等她接著往下說。

“宮中一向腥風血雨你自是曉得的,在走到那一步之前,也不會有多少安寧。”

老夫人變色連連變換。全嬤嬤說的輕描淡寫,但下麵隱藏的東西,都讓她難以輕鬆。

………

這廂卿如許進了暖閣,似乎卿如玉兩姐妹剛剛吵了架,見她進來,麵色才放鬆下來,齊齊跟她打招呼。卿如許暗道這兩姐妹還這是冤家,偏偏投生到一個娘胎裏麵去了。“四妹妹,五妹妹。”

卿如玉扯出一個笑容,說道:“大姐姐怎麽也來了?”

卿如澈也笑道:“大姐姐誒今日要同我們一起用午膳?”否則,她既然請了安,便該回去,不會來暖閣找她們。

“我今日無事,來給祖母請安,祖母留我跟二位妹妹一起用膳。”

卿如許點點頭,說道:“祖母在跟全嬤嬤說話,便打發我來同妹妹們呆著。”她想到全嬤嬤方才看她的眼神,似乎是有什麽打算。

卿如玉不由問道:“這位全嬤嬤,與咱們家從前就有來往麽?”

卿如許解釋道:“若說來往,還真算不上,隻是祖母年輕的時候常往宮裏去陪太後娘娘說話,全嬤嬤是太後娘娘娘身邊得力的女官,因此才結識的。後來府中事多,祖母往宮裏去的少了,與全嬤嬤見麵的機會也就少了。隻是沒想到,全嬤嬤會出宮來,爾蓉女官就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

一個陪伴了幾十年的忠仆被送出宮榮養,雖也說的過去,但總有些牽強。全嬤嬤在所有人眼裏的結局總離不了兩種,一是在太後西去之後出宮,二是陪著太後一起走。所以,全嬤嬤出宮的事,想必不簡單。

但卿如玉卻不知這裏麵的關節,說道:“如今爾蓉女官已經可以代替她伺候太後,想必是因為這個原因,太後娘娘才放全嬤嬤出宮享福。了全嬤嬤教引咱們這一遭,哪日見到太後娘娘,也能說幾句親近話。”

卿如澈暗暗瞪了自己的姐姐一眼,整日就想著往上爬。

卿如許笑笑,沒再多說。

暖閣中一時沉默下來無人說話,便聽外麵白珠來招呼幾人去前麵與老夫人和全嬤嬤一同用午膳。

卿如玉見了全嬤嬤,一舉手一投足都盡量優雅端方。而卿如澈對全嬤嬤存了敬畏之心,收斂手腳不敢多說話,溫雅的坐著,麵上始終帶著矜持的笑容。卿如許便自如多了,在不逾禮的情況下,該如何如何,對與全嬤嬤時而幾句問話也都答的自如從容。

用膳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飯菜擺上桌後,幾人便閉口不言。

卿如許時而觀察著全嬤嬤,實在見識了什麽叫做儀態和規矩。而卿如玉和卿如澈一頓飯吃下來,累的臉色都變了。可見這禮儀,她們的確還要再盡盡心才是。

接下來的幾日,卿如玉姐妹倆老老實實學規矩不提,卿如許卻對這位全嬤嬤的來意琢磨出幾分意思來。

全嬤嬤教導卿如玉姐妹倆的都是江凜作為宗婦要處事規矩,教給她的卻是無所不包,包括禦下之術,與宗婦的人情往來等,宮中的規矩占了大頭。

她心下了然,太後娘娘這是再為她和江凜迎接腥風血雨做準備。

不過這幾日,卿如初又求到了她頭上。

榮國公府的婢女被戲子玷汙還鬧出了人命的事,別人可能不清楚,卿如許卻是明明白白。不禁琢磨這個卿如初現在怎麽變得這麽笨?這麽好的機會都抓不到祈綾雪的把柄!

難不成真如傳說中的,一孕傻三年???

寶兒道:“我看姑娘就別管這事了,她這臉皮也忒厚了些,當初要謀害姑娘的性命,如今隻當事情都過去了,三番五次求姑娘幫忙。”

“我若不管她,將來她敗在祈綾雪手下,是我們卿府丟臉。”

拾舟輕哼一聲,也不滿道:“我看您就是看不了二姑娘落難,還找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們兩個死丫頭,還在這裏數落我!”卿如許氣的一笑,又說:“不過,想比二妹妹,我的確更厭惡祈綾雪一些。總之,是不能看她洋洋得意的,聽說她有了身孕,這麽下去,二妹妹很快就要吃苦頭了。”

“那姑娘打算怎麽做?”

卿如許一笑,招呼她們交待了幾句,寶兒樂的直拍手,“好好好!奴婢這就去準備!”

………

這幾日,寶兒頻繁出入府中,買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到了第四日,卿如許起了個大早。她讓拾舟幫她在臉上塗了黃粉,以便遮住瓷白的膚色。再仔仔細細將眉毛描粗換上男裝,便和同樣喬莊打扮了的寶兒拾舟等人,尾隨著林奕一起出了城。

林奕要出城去祭拜謝氏,但他是個不能吃苦的,不願騎馬便坐了舒適的馬車一路前行。林家的祖墳並不近,中途林奕要在客棧落腳。

太陽落山時,一行人到了落腳的地方。

冬瓜扶著腰酸背痛的林奕下了馬車,進了客棧,冬瓜道:“小的這就讓人準備膳食。”

林奕跟個身嬌肉貴的大姑娘似的,在馬車上顛簸了一整日,這會累的不想說話,他朝冬瓜揮了揮手,冬瓜便出門去安排,一通忙亂直到服侍林奕睡下,已經是一個多時辰過去。他這一天也累的夠嗆,便也吹了蠟燭,伸展胳膊腿兒倒在一旁的地鋪上睡下了。

夜深人靜,整個來福客棧隻有一兩個房間還亮著燈,卻也聽不見半絲聲響,不知是主人怕黑,還是亮著燈便睡了。

林奕睡的迷迷糊糊,隻覺得耳邊有人在對他說話。他眼皮發沉,廢了好大勁才掙脫困意,將眼皮掀開一條縫。

窗外的月光將周圍照的十分明亮,一束束銀色的光輝從窗棱中灑進來,微微照亮房間。

他疑惑的往四周看去,卻並未見到什麽人,更沒有人對他說話。他長出一口氣,懷疑自己方才隻是夢魘了。他翻了個身想要繼續睡,卻又突然覺得口渴,便喚道:“冬瓜,倒杯水來。”

林奕等了一會,發現睡在地鋪上的冬瓜毫無反應。他將身子翻回來,又喚道:“冬瓜?”

還是沒反應。

林奕皺眉,平日冬瓜十分警醒,無論睡著沒睡著,隻要自己有動靜,他立刻就會醒來查看。今日這是怎麽了?累壞了?林奕隻好自己穿了鞋下地倒水喝。卻冷不防看見門外站著個人影。

那人影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沒有任何動作。

他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一哆嗦,沒好氣的問:“誰在外麵?”

無人應答……

林奕看著那道人影心中有些遲疑,按理來說,他房間門口應該有人守著才對。他後退了幾步,不敢再出聲,蹲下身去搖晃冬瓜。可冬瓜就想死豬一樣,怎麽晃也晃不醒。

這時,房門鎖的橫板突然發出哢噠一聲,居然掉在了地上,同時,門扇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條縫隙。林奕嚇得一個哆嗦,抄起手邊的茶壺再一次問道:“是誰在外麵?!”

人影不答,卻緩緩伸出了手將門扇徹底推開。

“阿雪!”

林奕大驚失色,不可置信的看著而眼前的女人,問道:“阿雪,你還懷著身孕呢,怎麽跟來了這裏?”

他本能的意識到事情不對,卻還是被眼前的人攪亂了思考,他往前走了兩步,看清那的確是祈綾雪的麵容,一連串的問道:“阿雪,是誰讓你出城來找我的?府裏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門外的祈綾雪繃著一張微白的臉沒有說話,反而轉身就走。仿佛隻是為了看他一眼,此時見到人之後,就已經心滿意足了一般。

林奕愣住了,到底是不是祈綾雪,若是她,應該第一時間撲到他懷裏不是麽?可對方卻轉身走了,難道是他看錯了?“不可能……那分明就是阿雪的麵容……”

林奕站在房間門口四處看了看,並沒有見到護送他出城的家丁,心中惶惑不已,可他又不能看著祈綾雪不管。隻是在他猶豫的片刻,對方已經走出老遠。

他回身看看睡死過去的冬瓜,抬腳踏出房門怔怔的看著那道身影半晌,咬咬牙還是朝祈綾雪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對方的身影越來越遠,出了客棧拐進了後麵的巷子裏。

林奕見前方人影的白色的衣袂被風吹起,帶起幾分柔弱跟寥落,分明就是阿雪的身姿。“阿雪!你這是要去哪?等等我!”

前麵的祈綾雪似乎聽見了林奕的呼喚,在巷子盡頭的幽暗處停下腳步,背對著林奕站在那裏。

林奕在十步之外停下小跑,緩緩往祈綾雪身前走去,驚詫道:“阿雪,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身邊伺候的人呢?怎麽就你一個?”

前麵的人影肩膀微微聳動,不知是哭是笑,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麽。林奕沒聽清,不由問道:“什麽?”話問出口,他的手也觸到了對方的肩膀,微微用力,將對方掰過身來麵向自己。

“啊啊啊啊!”

林奕看著眼前衰老枯萎的麵容,驚得大聲叫喊起來,一個趔趄坐倒在牆根下。

祈綾雪麵無表情的注視這他,說道:“紅顏易老,本該如此,難道公爺愛的,隻是妾身的容貌麽?現在我老了,你竟怕成這副樣子麽?”

林奕最近一段時間確實跟祈綾雪十分恩愛,不然也不會有了身孕,此時聽到祈綾雪的質問,林奕有些發懵。

祈綾雪的聲音輕輕飄飄,如柳絮一般被風吹進耳朵。林奕看著眼前這副垂老的麵容,沒錯,這的確是阿雪的眉眼,阿雪的容顏。隻不過那嫵媚的長眉,紅豔的雙唇,吹彈可破的肌膚,都仿佛退了色,皮膚幹癟鬆弛滿是皺紋,就像被風幹的老樹皮。

“阿雪,你遇到了什麽事?莫不是中了什麽毒才會變成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