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望江樓說案(下)

雨季來臨,五天之中三日有雨,天空總是烏沉沉的不見幾分光亮。今日這雨也下的頗有氣勢,好似天河傾瀉一般。偶有雷光電閃,將白敬澤那雙眼睛映的更加有神。他環顧一圈,看見眾人熱切的目光,這才滿意的再次開口:

“趙家豆腐店在長平縣小有名氣,黃鸝跟丈夫趙前也算殷實小富。他家的幫工劉大保及妻子秦氏常年租住在趙家。生活在同一屋簷下,低頭不見抬頭見,一來二去,趙前與秦氏過從甚密的話不脛而走,甚至街坊四鄰都起了閑話。劉大保常常聽見有人在背後嚼舌根,但他在趙家討生活,也隻能忍氣吞聲。”

“所以,劉大保突然暴病身亡,大家覺得事情有異,理所當然聯想到平日裏趙前與秦氏的那些閑話。便猜測,是秦氏與趙前合謀,將劉大保毒死!甚至聽聞消息匆匆趕來的劉母還上報官府,請求驗屍!”

白敬澤悠悠的長出一口氣,展顏一笑:“可事情的真相真的是這樣嗎?”

眾人知道他這是要結束這場說書了,紛紛露出心癢難耐和遺憾的神色。

白敬澤沒有像別的說書先生一樣,在說書結束後來一句吊人胃口的“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而是微微一笑,揚聲道:“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卿如許聽見這句話微微揚眉,虧他想的出來。不過有了這一句,倒是給他免去了不少麻煩。畢竟他講的故事傳播廣泛,若真有人拿來做文章,他也不好收場。所以一句“純屬虛構”,實在是妙!

“咱們走吧。”

“去哪裏?”

“當然是先回府了。”卿如許好笑的看著蘭舟:“怎麽,難道你想去幫官府查案?”

蘭舟臉頰紅了紅,她方才一直生悶氣,這會聽白敬澤說書卻聽得入了神,便有些難為情:“奴婢隻是覺得,這事情蹊蹺的很,那個杜文顯,再怎麽也不會殺害自己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子,沒有理由啊?”

“是啊,若杜文顯攀上了什麽富貴人家也算有動機,可問題是,什麽都沒有,杜文顯潔身自好,根本沒有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事。”

“那姑娘打算怎麽辦?”

“先回府吧,今日已經出來很久了。回去好好想一想,再做打算。”卿如許在聽完整個案情之後,也暫時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對這樁凶案產生了濃厚的好奇。

拾舟起身朝窗外望去,見雨幕瓢潑,便道:“外麵下著這麽大的雨,怕是傘也遮不住,姑娘一出門還沒上馬車就要被淋濕了。”

卿如許身子骨弱,不像別人,淋點雨吹個風不過一碗薑湯驅驅寒。她若是病了,可是很嚇人的,不說滿府都要被驚動,就是宋家也必是通家來訪,恨不得不錯眼的盯著卿如許,直到她痊愈為止。

卿如許竟忘了這個,“那咱們便在此處等一等,雨小一點再走吧。”

茶肆中的客人陸續離開,隻剩零星三散客在閑聊,偶爾有幾乎話飄到耳中,說的也是杜文顯這樁案子。白敬澤環顧一圈,突然看見一張陌生的臉孔,他此時無事可做,又一向是個自來熟,便沒多想,抬腿上了二樓,一屁股坐在卿如許對麵。“這位小哥看著眼生,是頭回來?”

若是別人,卿如許肯定掉頭就走,但這人是白敬澤,就沒必要了。

她太了解這貨的脾性了,神經粗的時候,白米飯裏有隻黑蟲子都看不見,心思細的時候,又能發現別人發現不了的東西。這人沒別的毛病,就是聒噪,就算路上遇見一隻掉進水泡的螞蟻,都能跟人家論上半晌的救命之恩。

總之,隻有兩個字可以總結白敬澤這個人。

奇葩!

所以,卿如許壓根不擔心他對自己有什麽企圖,他恐怕連自己是個姑娘都沒發現,在他眼裏,人沒有好看不好看,也不分有用還是無用,他隻看你身上有沒有可以挖掘的故事,或者是否喜歡他講的故事。除了有點傻,他倒是個可交之人。

而此時白敬澤來到她麵前,就是隨便找個活物想要釋放他肚子裏的話!

卿如許給警惕的蘭舟和拾舟一個眼色,讓她們稍安勿躁,自己則笑咪咪的看著白敬澤回禮道:“白先生好口才,在下佩服!”

白敬澤眼睛一亮,立即就要將卿如許引為知己:“多謝兄台稱讚,敢問貴姓?”

“免貴姓宋。”

“原來是宋小弟!”白敬澤見卿如許樂意與自己交談,十分高興,拱了拱手,便說道:“我今日這故事,宋小弟可聽得分明?”

“白先生口才絕妙,舌綻蓮花,在下聽得再明白不過,隻是這其中還有許多細節並不知曉。”

白敬澤目光又是一亮:“看來宋小弟不僅僅是對故事感興趣,對案情也跟感興趣!”

卿如許把他這話在心裏轉了轉,說道:“當然感興趣,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親自到趙家豆腐店去看看。”

白敬澤眼睛一瞪,滿滿的寫著“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有這個打算,凶手還未落網,這案情還不能窺其全貌,實在讓我心癢難耐,若等官府斷案,又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我這兩天都沒心思說書了!不如……”白敬澤試探的問:“宋小弟可願與在下一同前去探查一番?”

卿如許無視身邊“左右護法”的瞪視,說道:“可趙家豆腐店,怕是已經被官府查封了吧?想要進去恐怕不容易。”

“這你不用擔心,我有個兄弟正好管這個,我找他幫幫忙,肯定沒問題。”白敬澤啪啪拍著胸脯,一副你不信我就是看不起我的模樣。

“真的?”卿如許笑的很友善,她一心放在案情上並沒有意識到白敬澤口中的“兄弟”是誰:“既然如此,那就麻煩白兄了!”

二人約好時間,外麵的雨也下小了。卿如許起身告辭,白敬澤竟然還流露出了不舍的模樣,目送這位麵善的小兄弟離開,自己則唰的一聲抖開扇子,往自己兄弟的住處去了。

卿如許今日之行如此順利,十分高興,上了馬車就開始盤算如何說服祖母同意她去長平縣。

蘭舟碎碎念個不停:“姑娘怎麽能隨隨便便與人相約出行?還是個男子?萬一這個白先生是個麵善心惡的壞蛋,咱們可是有去無回!姑娘長在深閨,不知世間險惡!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您讓老夫人怎麽辦?”

拾舟間或插話道:“是啊姑娘,這要是讓老夫人和老爺知道了,不打斷姑娘的腿,也要打斷奴婢的腿!”

蘭舟見卿如許閉目不語,急了:“姑娘,你倒是說句話呀!”

卿如許這才睜眼,笑道:“你們放心,那個白先生身世清白,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怪胎,絕對做不出來你們想的那種壞事。”

“姑娘這話,好像對那個人很熟悉似的……”

“他就是靖河郡王送進京中的獨子,白敬澤。”

“啊?”

………

這廂梁辰跟熊一山將今日城門口的事回稟了江凜之後,江凜就一直沉默著。

熊一山做錯了事心中忐忑,一直朝梁辰擠眼睛。

梁辰被他擠眉弄眼弄的渾身難受,幹脆出聲道:“公子,要不……明日換兩個人跟著卿大姑娘?”

“不必。”江凜放下手中的筆,十分平淡的說道:“也不是什麽大事。這位卿大姑娘的太極都打在明麵上,就算知道我派人跟著她無所謂,我倒是盼著她來找我理論,到時候正好問問原由。”

“原由?不就是因為她那個姓宋的表哥?”熊一山站在五步開外聲音悶悶的插嘴道。

“哦?你知道的還不少?”江凜微微挑眉。

熊一山嘿嘿笑了一聲上前一步正要說話,看見梁辰給他使了個眼色,這才明白,原來公子不是在誇他呢,連忙退了回去:“屬下不知道……”

江凜笑看他倆一眼:“行了,去忙你們的。”

熊一山卻不知江凜的心思,立即露出笑容,公子今天這麽善良,竟然沒怪罪他。梁辰卻嗅到了一絲絲異樣:“公子……您那邊沒個得力的人,屬下不放心,還是讓屬下跟著您吧。”

江凜搖了搖頭,“卿大姑娘倘若知道我派人跟著她,想必不會客氣,換兩個人可能不抗她折騰。”

梁辰嘴角抽了抽,又聽江凜繼續說道:“皇城司雖不得重用日久,但裏麵的水依舊深得很,我若身邊帶著人,容易引起其他人的防備,孤身一人,更容易摸清裏麵的狀況。”

梁辰聽他這麽說,便沒了話,拽著熊一山準備離去。結果門外白敬澤的大嗓門直接穿透了江凜的院子,“江大哥!”

熊一山揪著兩條毛毛蟲一樣的粗眉毛,翁聲道:“他怎麽又來了!公子,要不屬下替您把他趕走吧。”

自從江凜救了白敬澤一命,他就像跟屁蟲一樣,牢牢盯住了江凜,隔三差五就要來找江凜敘話培養感情。江凜看著手中搜集來各種的消息,漫不經心說了一句:“讓他進來吧。”

“哦……”熊一山答應一聲出去開門。

“老熊!”白敬澤一見熊一山,就笑眯眯的懟了他一拳,結果熊一山紋絲不動,卻將他自己反彈的後退了兩步。

熊一樣仰臉朝天翻了個白眼,白敬澤也不在意,大喇喇的進了書房:“江大哥!要我說你幹脆搬到我那去住,何必住這官舍,地方小不說,又破敗,你看看院子裏的石頭縫都長青苔了!你若不想與我一起住,我就在另外給你購置一處宅院便是。”

“我倒覺得這裏沒什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