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識破(中)

定真師太的故事一出口,太後便微微愣了一下,不過定真師太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並沒有發現,她繼續說道:“老主持的七個弟子都很有悟性,他覺得將來把衣缽傳給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可以光大佛法,不想那串念珠突然不見了。住持問7個弟子:你們誰拿了念珠,隻要放回原處,我不追究,佛祖也不會怪罪。可弟子們都搖頭。”

“七天過去了,念珠依然不知去向。老住持又說:隻要承認了,念珠就歸誰。但又過去了七天,還是沒人承認。老住持很失望,對弟子們說道:明天你們就下山去吧,拿了念珠的人,如果想留下就留下。第二天,六個弟子收拾好東西,長長地舒了口氣,幹幹淨淨地走了,隻有一個弟子留下來。”

定真師太的故事講到這裏,微微一頓看向太後,似乎故意留下懸念想讓太後娘娘發問,但太後娘娘隻是用指尖輕輕敲擊著旁邊的桌角,目光微帶疑惑,一言不發的看著她,並沒有發問的意思。

定真師太隻好繼續講道:“老住持問留下的弟子:念珠呢?那個留下的弟子說:我沒拿。老主持聽了他的回答,不禁問道,那你為何要背個偷竊之名?弟子說:這幾天我們幾個相互猜疑,有人站出來,其他人才能得到解脫。再說,念珠不見了,佛還在呀。”

定真師太雙手合十,說出了故事的結局:“老住持笑了,從懷裏取出那串念珠戴在這名弟子手上。”

這是一個飽含深意且富有哲理的故事,任何人聽過之後想必都會有所領悟。定真師太看向太後,問:“太後娘娘聽了這個故事,可有什麽感悟?”

太後微微垂目眉頭微蹙,似乎在思索什麽,片刻她抬頭緩緩說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說清楚。然而比說清楚更重要的是:能承擔、能行動、能化解、能扭轉、能改變、能想自己、更能想別人,這就是法。是一種境界,更是一種大智慧。

定真師太聽了這話不禁一怔,錯愕的看著太後,一瞬間她明白了什麽,猛地站起身,手裏的念珠磕碰的桌角發出當啷聲!一定是真的定真師太為太後講過這個小故事,所以太後才能準確的說出這故事的寓意!

太後眯起眼睛,“來人,把定真師太請回住處,沒有哀家的吩咐,不得隨意出入!”

太後話音一落,便有幾個宮人進來,定真師太最初的驚慌過去,心中急轉,勉強鎮定下來,“太後娘娘這是何意?貧尼隻是忘記了上次給太後娘娘講過這個故事……貧尼並無大過錯!”

太後聞言眉頭一皺,看著她目光有些猶疑,似乎不能確定了。

定真師太心中一定,雙手合十,說道:“太後娘娘,貧尼為恩客解惑講法,有時難免混淆,望太後娘娘恕罪。”

太後沉默,目光看著定真師太,似乎在仔仔細細的辨認打量。而定真師太靜靜站在那裏,目光微垂,雙手合十,一副莊嚴超脫之色。

太後歎了一聲:“是哀家近來過於敏感了,還請定真師太莫要怪罪。”

定真師太道了聲佛號:“太後娘娘不必掛心,是貧尼糊塗了。”

“哀家累了,送師太回去吧。”

“是。”

宮人應聲,送定真出了太後的寢殿,

太後坐在遠處沒動,仔細看著定真師太的背影,隻是一舉一動都與太後印象中的定真師太沒有差別。她不由喃喃道:“興許真是哀家多心了,定真師太為眾人講法,難免要說些耳熟能詳的小故事,忘記了也是難免。”

爾蓉常年在太後身邊陪伴,幾乎是形影不離,自然也聽定真師太講過這個故事,方才她想出言提醒定真師太,但太後細細聽著沒有指明,她便沒出聲。此時聽太後這麽說,便道:

“今日宮中事多,娘娘是過於緊張了。定真師太這樣的人物,哪裏會有假呢。不過,奴婢還以為定真師太是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呢,結果奴婢見她方才那一瞬間的慌亂,也不過是一介凡人罷了,總歸隻有一條命。”

太後本來已經消了戒心,一聽這話又蹙起眉頭,“定真師太自然也是凡人,曾說過,出家人也有七情六欲,隻不過比尋常人看的淡薄,她心中自然也有所求,隻不過她與尋常人的所求不同,她曾無意中說起過,若能脫離肉體凡胎,離開這俗世,是求之不得。”

“太後這麽一說,奴婢也隱約記起來了,定真師太似乎有些厭惡這塵世似的。”

“所以定真師太這樣的人,將生死看淡,會因為哀家的懷疑而動容嗎?雖然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差錯,但哀家直覺這其中不尋常。”

“那奴婢還是讓人看著些。”

太後沉沉嗯了一聲,“去吧。”

………

正陽宮中,陳皇後一身月白挽邊繡紫蝶紋樣交領半臂上衣,下身搭了件淡紫色儒裙,外麵隨意披了件銀狐鬥篷,發鬢兩側各簪了一支長流蘇鳳頭釵,隨著她的腳步微微晃動搖曳生姿。她在半人高的銅鏡前轉了半圈,微微出神。

這還是她當上皇後以來,第一次脫下那些繁複的宮裙和鳳冠,竟有種別樣的感覺。

綺真圍著陳皇後替她整理好裙擺,笑道:“娘娘這一身打扮如同少女,奴婢再沒見過比娘娘更美的女子了!”

琦玉也笑道:“奴婢仿佛看見了娘娘還在閨中的時候。”

“本宮出身算不得高貴,所以坐上中宮的位置後,不敢換下那些繁重的頭飾,繁複的皇後冕服,生怕襯不起這樣尊貴的身份,壓不住後宮諸嬪妃的氣焰。可如今陳家蒸蒸日上,本宮才恍然明白,並非是穿了最尊貴的衣裳,戴著最尊貴的首飾就會被人頂禮膜拜!要真正有本事,有靠山,才能讓人害怕!”

陳皇後相貌美豔,如今這一身素淡裝扮,反而襯托的她年輕了許多,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今日才真正成了皇後,她說:“看見慧貴妃如同一條哈巴狗一般跪在腳下,毫無還手之力的模樣,本宮真是覺得無比暢快!”

琦玉和綺真對視一眼,說都:“奴婢們也為娘娘感到高興。”

陳皇後目光掃過她們,淡淡一笑,“玉璧呢?將她帶過來。”

“奴婢這就去。”

玉璧被帶過來的時候還算淡定,恭恭敬敬的請安:“奴婢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陳皇後看著她說道:“你做的很好,本宮應該好好賞你。”

玉璧垂著頭乖順的說道:“奴婢是娘娘的人,為娘娘做事是理所應當,不求賞賜。”

陳皇後滿意的看著她,“當初宮中采買秀女,二弟安排你們入宮,之後你們散在各宮伺候,最後安穩留下的也隻有區區數人,你是個聰明的丫頭,本宮不會虧待你的。”

“當初是陳二爺救了奴婢,奴婢願用性命報答。如今皇後娘娘能用得著奴婢,奴婢肝腦塗地,必定盡力而為!”

“很好!不過,現今這件事,你還要幫本宮演一場戲才行,興許要受些皮肉之苦,不過你放心,本宮一定保你性命無憂。”陳皇後十分高興,能有一個這般忠心之人為自己所用,實在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玉璧俯身磕了個頭,道:“奴婢謹遵皇後娘娘之命。”

天色落黑,昭仁帝仍在宣德殿中批閱奏折,歲寧公主乖巧的盤坐在一邊,不吵不鬧專心致誌的抄寫皇上親自為她臨摹的一篇字帖。

昭仁帝對自己的子女們著實都還不錯,他抽空看了一眼歲寧公主寫的字,說道:“歲寧,令掌虛如握卵,執筆在指,運筆在腕,你這樣寫字不僅自己會很累,也沒法寫好字。”

“哦……”歲寧抬眼看了看自己的父親,說道:“父皇,歲寧餓了,父皇陪歲寧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昭仁帝看了一眼天色,竟然忘了女兒一直在這裏陪他,晚膳也沒有吃,便有些心軟:“好,那父皇留陪你去正陽宮找你母後一起用膳。”

歲寧聞言立即露出笑臉:“太好了父皇!母後一定會很高興的!”

昭仁帝聞言隻是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沒有多說。最近他與陳皇後的關係的確緩和了不少,當然大部分是陳繼的原因。

“坐了一整天,也該活動活動,正陽宮也不院,歲寧可願與父皇步行過去?”

“好呀父皇,歲寧願意陪著父皇!”

天色微暗,大安宮各處已經掌了燈,如同低垂的繁星四散在凡間。

正陽宮殿前點燃了數盞燈籠,照亮了朱漆殿門和四周的朱紅廊柱,比其他宮裏要亮堂許多,似乎隨時在等著昭仁帝的到來似的。

父女倆一路行到正陽宮,並未帶幾個人。殿門前的宮人沒想到皇上這個時候來了,趕緊行禮,要進去通報。皇上揮手製止道:“不必了,朕自己進去,看看皇後這會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