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出閣(上)

“你說什麽?”陳潤麵上那絲淡然溫柔寸寸皸裂,她猛地站起身,手上的狼毫啪嗒一聲掉在砸落在硯台上,墨汁濺的到處都是,她手下給陳老夫人抄寫的經文也被星星點點的墨跡汙染,但她都沒有去管,抓住曉曉的手臂,顫聲說:“我是不是聽錯了?誰被賜婚了?皇上給誰賜婚了?你清清楚楚再給我說一遍!”

“五姑娘,您鬆開奴婢,奴婢好疼啊……”

“快說!什麽賜婚?你給我一字一句的說明白!誰被賜婚了?!”

曉曉掙紮著,說:“是二老爺去求的皇上,給您賜婚了……”

“給我賜婚了?”陳潤眼睛瞪的大大的,問:“是誰?他們讓我嫁給誰?”

“是……是卿鴻卿大人,二老爺讓你嫁到卿府做續弦……”曉曉邊說著,聲音都顫抖了。別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清楚楚,她們姑娘一直心心念念要入宮為妃,不知道這次二老爺為什麽突然請皇上賜婚,要五姑娘去給別人做續弦。

陳潤一把鬆開曉曉,氣的將書案上的東西全都拂落在地,嘩啦啦一片聲響。“二哥……他為什麽?他什麽都沒對我說過!竟然自作主張……”

“你是在說我?”

屋外傳來一句男子低沉的問話,陳潤頓時一個激靈朝門口看去。

陳繼麵色不悅的進來,看向陳潤,說道:“當初從老家把你接過來,是因為你姿容出眾,小有才情,我專門請人培養你幾年時間,就是打算讓你入宮去幫皇後娘娘,可你突發重疾,錯過了選秀,自己不爭氣,又能怪得了誰?”

“可是……二哥不是說,會找別的機會送我進宮?”陳潤雖然有些害怕陳繼,卻依舊睜大眼睛緊緊盯著對方,透漏出她對大安宮的錦繡繁華超乎尋常的執著。

若是普通女子,年紀到了二十早就想方設法琢磨嫁人的事,還哪裏會苦苦等著入宮的機會。萬一入不了宮,豈不是要蹉跎了年華變成個老姑娘。可陳潤不,她相信自己一定會入宮,那座金彩輝煌的宮殿會有她的一席之地。

陳繼看著她的目光中也現出一點惋惜,不過他必須要物盡其用。“這兩年皇後娘娘在宮中並不好過,皇上又忙於政事連後宮都很少去,又哪裏有機會開口送你入宮?你今年已經二十歲,耽誤不得了,嫁給卿鴻做續弦也沒什麽不好,他是天子近臣,嫁給她不算委屈你,你若能拉攏卿鴻為我陳家籌謀,陳家也自然虧待不了你!”

“可是……二哥此次立下大功,皇後娘娘一舉翻身,我豈不正好可以趁著此次選秀入宮?雖然我超過了選秀的年紀,可這對二哥來說並不是什麽大問題不是麽?”

“皇上已經開口,今年的選秀取消了。”

陳潤踉蹌一步,顫抖著嘴唇不敢相信。

陳繼皺眉道:“這也說明你與皇宮無緣,這段時間便安安心心呆在院子裏,準備出閣吧!”

陳潤緊緊抿住嘴唇,想要為自己爭辯一番,可陳繼浴血沙場的氣勢不是一般人可以抗衡的。更何況皇上已經下旨,將她賜婚給他人,她是怎麽也不可能入宮的了。她眼中難以抑製的流出眼淚,順著臉頰流入嘴角,是那麽的苦澀,那麽的諷刺!

她是陳家二房的女兒,陳老夫人是她的大伯母,陳繼是她的堂兄。當初陳繼在老家看見了她,便生出了想要送她入宮的想法,她父親母親當初還不怎麽想答應,是她懇求父母,說自己想入宮,廢了百般心思才來到京城。

寄人籬下的日子並不是那麽好過的,陳繼請了許多先生教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她沒有一絲喘息的機會,不敢有半點鬆懈,付出了無數辛苦,才讓滿京城都知曉她的才名,她花了多少心機去討好大伯家上上下下的人,與她們虛與委蛇,才換來今天的舒坦日子。

如今,陳繼一言不發,就將她賣了!

讓她去給人做填房!

哪怕那個人再好,她也不甘心!

陳繼見她一直不吭聲,愈發不高興:“皇上已經賜婚,此事沒有回轉的餘地,除非你死了!不過,就算你死了,我自可讓族中其他姐妹代你嫁給卿鴻,反正也沒有幾個人見過你的模樣。”

陳潤聞言渾身一凜,不可置信的看著陳繼。他的話是在告訴她:你並非不可替代,若不願意嫁沒人攔你!隻不過她的命就要就此交代了,陳繼不會留著她給人落下把柄。

“我相信,有不少人覺得這門親事不錯,你仔細想想吧!”陳繼不理會陳潤的震驚,繼續說道。

說完,他便離開了心水閣,陳潤一個踉蹌跌坐在椅子上。

………

明日卿如初就要出閣,卿如許這個做長姐的,總要為她添妝做福。一邊想著,一邊吩咐蘭舟將她的首飾都取出來,準備選幾樣送過去。

“姑娘便隨便挑幾樣好了,就莫要太過費心思了,反正您的東西送到二姑娘哪那裏也討不到好,您現在也沒必要討她什麽好,麵上過的去也就罷了。有這功夫,還不如想想定真師太說的那件事要如何破解才是,奴婢怎麽覺得,姑娘一開始還有點緊張,現在看著倒像把這件事忘到腦後了似的。”

蘭州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一邊將卿如許存放首飾的幾個匣子都搬了過來,放到桌上,然後瞪視著卿如許。

卿如許好笑的看著蘭舟,“這兩日我已經想通了,接下來的一年甚為關鍵,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足不出戶在家中吃齋念佛,所以定真師太的話,全當做耳旁風吧。”

“耳旁風?”拾舟一聽這話不由得急了,“姑娘怎麽能吧定真師太的話當成耳旁風?那可是定真師太!”

蘭舟卻問:“姑娘說接下來的一年甚為關鍵是指什麽……”

卿如許道:“這事暫時還不好說,到時候你們自然就知道了,不過眼前就有一件。”

“姑娘是說老爺續弦的事?”

“嗯,陳家莫名其妙求皇上賜婚,怎麽看都沒安好心,陳家女進了咱們家門,還不知道出什麽幺蛾子,且看著吧,決不會風平浪靜。”

“可是……就算是這樣,還有老夫人呢,姑娘的安危還是最重要的。”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躲在家裏,就算藏到地底下去,也未必能與天命抗衡不是?再說定真師太隻說吃齋念佛一年興許能躲過,也並沒有確定能保我平安不是嗎?所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有辦法的。”

卿如許說這些話一半是真,一半是用來敷衍其他人的,因為她已經死過一次了,難道天命要她再死一次?她既然重生回來了,就不會坐以待斃,做別人砧板上的魚肉。

拾舟撇撇嘴道,“姑娘怕不是害怕錯過婚期吧?還以為姑娘轉性了,現在看來江公子的美貌,還是打動了姑娘了!”

卿如許瞪她一眼:“胡說!我可不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才嫁的。”

“這麽說,姑娘是真心實意喜歡江公子嘍!”

“你這死丫頭!”卿如許一把抓過身後的靠枕朝拾舟扔了過去。拾舟一個閃身跳到寶兒身後,寶兒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靠枕,叉腰道:“拾舟姐姐想要謀殺我嗎?!”

兩個人頓時嘻嘻鬧成一團。

蘭舟知道卿如許的性子,決定了的事情九頭牛 也拉不回來,便不再勸,悶悶不樂的指著幾個匣子,說:“這個三層梨花木匣子,放的都是老夫人和老爺平日裏,還有年節時給姑娘的,這個九宮格紅木匣子裏,是姑娘平時出門長輩們的賞賜,還有這個烏木寶蓮妝奩裏麵,都是姑娘的母親留給您的。再有,就是姑娘平日手邊隨取隨用的匣子了。正好趁這個機會,姑娘將這些首飾都清點清點,大婚的時候,也該用到的。”

卿如許笑道:“怪不得你將我的家當全都搬了出來,我還以為你這是要撂挑子了呢!”

蘭舟聞言立即表態:“怎麽會呢,奴婢可是要伺候姑娘一輩子的,姑娘想趕奴婢走,奴婢也不走的。”她一邊說,一邊拿出貼身佩戴的鑰匙將匣子打開,又將抽屜一層層打開,一眼看見一副金纏銀寶石頭麵,便說“要不姑娘就把這個送給二姑娘添妝吧,雖然不是特別貴重,但勝在樣式精致好看,也能拿得出手。”

卿如許看了一眼,道:“不行,這個太重了,她頭發還短,隻能勉強梳起一個男子的發髻,若帶這個,怕是要把假發給墜掉了。”

“姑娘這話說的,我看您送過去的東西,二姑娘未必會帶,不過拿著當個擺設罷了。反正,姑娘母親的東西可不能便宜了她,姑娘就在別的裏麵挑吧。”

“那是當然,母親的東西,我都要自己留著。”卿如許說著,從梨花木匣子裏拿出一對翡翠巧色花卉草蟲佩來,“你看這個怎麽樣?”

“不行不行!姑娘怎麽將這麽好的東西送給二姑娘?”蘭舟一看她拿出來的東西,便立即否定,說:“這對玉佩,奴婢都想好了,到時候精心一對絡子,到時候您和姑爺一人配一隻!”

卿如許無奈,好笑的放下,又拿起一尊黃白壽山石獅白文印麵大方章來,“要不就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