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玉奴(中)

舅母林氏來給卿如許送了消息,說卿如初的親事有眉目了。原本這事不該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操心,奈何大房這邊沒有當家主婦,卿如初這件事又隱情頗多,需得謹慎對待。

卿如許很快收拾好便往宋家去,一路上右眼皮總是跳個不停,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

到了宋家,早有婆子等在門口,一行人進了垂花門,還沒走到正廳,便聽見宋楹的聲音傳來,卿如許驚訝道:“表妹回來了?”

婆子笑答道:“姑奶奶有了身孕,不敢輕易挪動,已是許久不曾回來,如今三月有餘,胎象坐穩了,便早早傳了話要回來看看,正好今兒個表姑娘要來,姑奶奶聽說了便就趕著今日回來了。”

卿如許聞言十分高興,快步進了花廳,便看見宋楹和林氏正挨在一起說話,見了她進來,宋楹喜笑顏開起身迎她:“表姐!”

林氏看著她們姐妹,眼中笑意滿滿:“許兒快過來,你瞧瞧你表妹,如今都是要做娘的人了,還這麽不穩當!”

卿如許打趣宋楹道:“表妹紅光滿麵,想必在夫家過的是極好的。”

宋楹罕見露出羞赧之色:“他整日大驚小怪,弄的滿府不得安生,好似我是王母娘娘桌上的蟠桃,掉在地上便要消失了似的!”

林氏聽了,對自己的女婿越發滿意,笑的見眉不見眼。

三人說了些家常,林氏便提起給卿如初相看的那樁親事,說道:“鴻臚寺少卿府上,次子黃敏行,你聽說過沒有?”

卿如許想了想,“有點印象,黃家家風如何?”

“你跟我說過,二丫頭那不安分的性子,就該找個老實人家過老實日子,讓她少翻風浪,我多方打聽。黃家官居五品,是不求顯貴的人家,咱們與他家結親麵上倒也好看,不至於讓人說出不是來。這黃家次子,為人憨厚,性子隨和。他誌向不大,本本分分,為人處事又不是那耳根子軟到沒原則的,同二丫頭結親最合適不過,這樣合適的人,這樣的人家,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就怕二丫頭心大,不肯應。”

“由不得她不應,若黃家真如舅母所言,那真是極為合適的,父親也不會有什麽說的。”

“我也是這麽想,二丫頭總不會一直在春神庵呆著,外人見了難免側目疑心。”

宋楹在一旁道:“那黃敏行,也不知道能不能降服二表姐,可別被二表姐給坑了才好。”

林氏道:“這個倒不怕,黃敏行雖是憨厚性子,黃家夫人卻是個厲害的,不怕壓不住。”

卿如許道:“若是能行,此事還要盡快落實才好,我回去就跟祖母和父親商量,若是沒什麽疑慮,便就定下的好。”

林氏見她的模樣,便問:“我瞧著你心神不寧的,是怎麽了?”

“我也不知,隻是這幾日心中總是有點不安,好像有什麽事會發生似的。”

卿如許又在宋家稍坐片刻,便打算回府。

出了門卻又改了主意,讓車夫改道去了黃家。

黃家宅子不算大,中規中矩的門麵,果然如舅母所說是個不張揚不顯貴的人家,她想了片刻,說:“寶兒,你想辦法打聽打聽,黃家二公子現在何處,咱們去看一眼。”

寶兒是個閑不住的,一聽有差事,立即興奮去辦。

她動作很快,一炷香的時間就把黃家的地形摸了個一清二楚,還順便去了黃敏行的住處逛了一圈,並問明了今日的行蹤。

“走吧。”

主仆一行很快到了黃敏行與同窗好友所在的茶樓,卿如許在馬車上換了男裝,在茶樓尋了個角落,便看見三個年紀相仿的年輕公子在一起談笑說話,片刻,卿如許通過對方言及的“黃兄”判斷出哪一個是黃敏行。

黃敏行是在京城長大的,對京城各處都十分熟悉,他又是個憨厚熱情的性子,今日友人初到京城,他便做東為友人講解京城哪處景致好,有什麽樣的軼聞趣事,三人談興頗佳。

卿如許在角落裏偷偷瞄著他們說話。

黃敏行相貌端正清秀,一件靛青色長衫,質地不錯樣式卻普通,腰間掛著荷包香囊和一塊白玉佩,腰間絲絛的結也打的不怎麽整齊,鞋子倒十分幹淨,隻是看上去已是半舊了。的確是舅母所說的不怎麽講究的性格,但他說話間十分認真,看得出來是真心與朋友相交,是個憨厚耿直的品性。

卿如許鬆了口氣,看來問題沒出在他身上,可到底是哪裏遺漏了,讓她覺得心中不安呢?

………

這廂祈綾雪同敏風順著台階一路往下,已經到了春神庵門前,大門敞開著,但庵內沒什麽人聲,相比大普渡寺顯得有些寂寥,隻偶爾聽見周圍樹林中幾聲小鳥的啼鳴。

門前的青石台階的縫隙中長滿了碧綠濕潤的青苔,二人踏上台階進入庵內。前殿有個掃地的女尼見她們進來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神情,隻沉默施了一禮。

祈綾雪也沒有直接發問,走進殿中。

前殿供奉的是彎眉笑眼的彌勒佛,穿過前殿,主殿供奉的是如來,文殊和普賢二位菩薩,祈綾雪照例一一拜過,隨即起身往殿外走去,春神庵並不太大,祈綾雪來之前已經叫人打聽過,輕易便找著了卿如初獨住的小院。

如今卿如初在庵中實屬上賓,用藥方換來的不僅僅是庵中尼姑對她的避諱,也讓她自由了不少,隻要不出春神庵,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無人去管。

祈綾雪走到門前,便有眼尖的女尼上來詢問:“這位施主,可是有事?”

敏風很激靈,早就打聽過庵中女尼們的做派,從荷包中拿出一隻一兩一定的小元寶塞到她手裏,說:“我們姑娘與這院裏住的人是舊友,今次前來探望,匆忙見未打招呼,還請小師父行個方便。”

小女尼收下銀錠,放了她們進去,反正隻要卿如初不出春神庵就行了。

卿如初正在院子裏的杏花樹下懶懶的躺著曬太陽,她聽見動靜,偏頭去看,卻看見兩個陌生的麵孔。

卿如初微微皺眉,從躺椅上站起來,不悅道:“你們是誰?怎麽隨便進來這裏?”

祈綾雪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一遍卿如初,說道:“卿二姑娘國色天香,就甘於在此處消磨年華麽?”

卿如初的目光陡然變得警惕:“你是誰?”

祈綾雪見卿如初像一隻受驚的兔子,頓時覺得自己的猜測沒錯,卿如初絕對是被關在這裏的!她試探道:“曾聽卿大姑娘言及此處,所以我今日路過,便來探望,是我唐突了,卿二姑娘可別介意。”

卿如初聽祈綾雪提起卿如許眉毛不自覺便立了起來。“卿如許?”

祈綾雪見她直呼卿如許其名,便是暗笑,果真是她們翻臉了呢!於是再次試探說道:“卿二姑娘不必緊張,我與她可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卿如初疑惑,但麵色顯然有所緩和。“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卿大姑娘為人淩厲不饒人,我在她手裏可是吃了不少虧。聽說卿二姑娘同樣受她鉗製,今日路過春神庵,便忍不住進來與你一敘,互訴衷腸。”

“你……到底是誰?”

祈綾雪此時不再避諱,明言道:“我是祁王府郡主,你可曾聽說過麽?”

“祈郡主?”卿如初從前在京中貴女中混的風生水起,自然知道祈郡主是誰。“你……”她詫異之中又有些不解,“你是祈郡主,卻也被卿如許欺負了?”

“你那個姐姐,著實心機深沉,我與她無冤無仇,隻因我與她的未婚夫有些矯情,便幾番算計於我。”

“未婚夫……她與江凜定親了?”

“怎麽,你還不知道?”祈綾雪露出諷刺的笑容:“她在外麵春風得意,嫁得如意郎君,而你,堂堂卿大人的嫡出女兒,卻在這小小的尼庵之中不能見人……”

卿如初的臉色沉了下來。

祈綾雪又說:“聽說你的親生妹妹,如今與她關係甚好,就像你們當初一樣。”

“呸!”卿如初狠狠啐了一口:“那個吃裏扒外的狗東西!”

祈綾雪被她粗魯的行為弄的一怔,與敏風對視一眼,心中對卿如初簡直有了一個新的認識,這還是當初那個人人稱讚交好的貴女嗎?

“卿二姑娘怕是不知道,卿如許已經將你的親事托付給你們的舅母林氏,想必不日就能定下親事。”

“你說的是真的?她們要給我定親了?”卿如初先是一喜,隨即心中便是一寒。“是卿如許張羅的?她為什麽張羅我的親事,即便沒有母親,還有父親和祖母……”

祈綾雪自然不會與她說別的原因,隻說:“興許,是想將你的親事捏在手裏吧,如今卿家上上下下都對卿大姑娘馬首是瞻,卿大人和卿老夫人對她從小寵溺,輕易不會違背她的心意,想必,你們之間的過節一定不小?”

卿如初臉色發青,“他們……怎麽能這麽對我,連我的親事也要受卿如許的擺弄,我原以為……原以為……”

“原以為老老實實在這裏呆上一段時日,等你父親為你安排一門好親,你便可安心嫁人了?嗬……本郡主真是憐惜你……”

祈綾雪嘲諷的笑狠狠紮進卿如初心裏,她沉眸看著她:“那麽,郡主今日來,總不會是為了說幾句風涼話的,說罷,你到底有何貴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