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倒黴孩子(上)

老夫人不知道她跟祈綾雪之間的過節,但對祈綾雪買/凶殺人的事情又幾分耳聞,唏噓道:“這閨閣小姐,身份再尊貴,無人教導卻是不行。那件事,謝氏好歹給圓過去了,隻是這臉麵,一時半會卻圓不回幾分。”

單單是與林奕談婚論嫁就不是什麽值得稱道的光彩事,更何況還有這樣那樣的原因在裏頭。

不過卿如許不想與祖母談論這裏麵的道道,隻說:“先前祈郡主還曾邀我到祁王府做客,孫女看著她倒還好,不管她是否所嫁非人,總還是要出閣了,孫女打算挑幾個花樣子送給她,不知道合適不合適。”

嘴上說不知道合適不合適,手上卻已經再挑了,全是什麽鴛鴦戲水,並蒂蓮花,拾舟和熊寶兒在一旁看著,對視一眼,都露出笑意。

這些花樣所過去,祈綾雪八成會被氣的吐血吧!

………

春意漸濃,和風細細,池中浮萍葉麵舒展飄蕩於水波,被陽光鍍上一層晶瑩的光,簡直是無可挑剔的愜意,然而陳皇後倚在蓬萊池旁的水榭中微闔著雙目,心中的惱怒卻一波一波湧上來,宣德殿的事,早有小宦官前來稟告,令她心煩意亂。

忽的,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威嚴中透著絲絲不悅。

“皇後在此,倒是悠閑的很。”

陳皇後乍聞此聲,頭皮一炸,猛地睜開眼坐起身朝身後看去。隻見昭仁帝居高臨下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目光冷沉的看著她。她朝身邊的宦官宮女看過去,見她們苦著臉噤若寒蟬,便明白這是昭仁帝故意沒讓人通報。

“臣妾見過皇上……”陳皇後趕緊站起來行禮,隨即又硬著頭皮解釋道:“臣妾今日起身便覺得頭暈胸悶,故來此處透透氣。”

昭仁帝抬起眼皮子撩了她一眼,也沒拐彎抹角,揮手讓其他人都退下去,然後開門見山的說道:“朕一直以為你娘家人是最省心的,卻沒想到暗地裏專橫跋扈之事不下於曆朝外戚。”

陳皇後聽聞他話中的意思,心中狠狠一凜,隻覺得胸口一陣灼熱又一陣冰寒,後背的汗迅速滲了出來。昭仁帝這話分明就是在說,想當初你們陳家一派老實忠厚,如今你坐穩了皇後之位,卻也不能免俗,開始與曆來的外戚一樣,行那仗勢欺人的事了!

“臣妾冤枉!臣妾不知皇上緣何有此一說?”

“不知?”昭仁帝輕哼一聲,方才被孫竟惹出的怒氣顯然還沒消散,“楊德安,將那冊子拿來,將孫竟做下的惡事一條條念給皇後聽!”

陳皇後覺得喉頭發幹,暗恨妹妹不好好管教自己的兒子,如今竟將禍水引到自己這裏。

楊德安拿著白敬澤打小報告的小本本,隨便翻開一頁念了開來。

“去歲六月,於濟善堂鬧事,打砸店鋪,打傷東家及夥計五人,毀壞藥材器具不計其數。”

“七月,在聚寶賭坊輸銀三千兩,拒不交付,與東主發生衝突,將十數人打至重傷。”

“七月底……”

僅僅是去年一年,這一條條念下來,有一言不合砸人店鋪的,有強占他人財物的,光是當街調戲良家婦女就要十多回,總之,孫竟就是個人渣,從頭到腳就是個人渣。

陳皇後越聽越是火冒三丈,其實這些事陳皇後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畢竟孫竟惹了禍總要有人幫他出頭擺平,孫茂真不行,還有陳家,陳家不行還有她陳皇後,總之,或是用銀子,或是用人,全都將這些事壓了下去。

陳皇後因受娘家幫襯才穩住宮中的地位,因此對娘家人很有幾分縱容,像孫竟這種半大孩子惹出來的事,她從未放在心上,妹妹陳容若是來求,她無一不應允。

可誰能想到這個外甥這般不著調,如此不堪,平日陳容還在自己麵前誇兒子孝順懂事,就這?孝順懂事?聽說還在宣德殿被嚇尿了褲子!簡直是丟人現眼!

“皇上明鑒!臣妾對此一無所知,也絕無偏袒縱容娘家人為非做歹……”

她話音未落,外麵傳來私語之聲,昭仁帝一皺眉,“什麽人在外麵?”

楊德安親自掀起水閣的帳幔,嗬斥道:“什麽人在外麵鬼鬼祟祟!”

一個小內侍戰戰兢兢上前答話:“通政司副使夫人求見皇後娘娘。”

通政司副使就是孫茂真,他的夫人當然就是皇後的親妹妹陳容。陳容這個時候進宮求見皇後,為了什麽事不言而喻。

陳皇後險些將後槽牙咬碎,自己分明讓人給孫茂真送了消息,叫他們不要來找自己,這會正好被皇上撞見,豈不是火上澆油!她抬頭去看,昭仁帝的臉色果然更加難看,冷冰冰道:“哼,皇後不必急著辯解,等這冊子上麵的事情一一核查清楚,朕在找你們算總賬!”

說罷他從楊德安手中抽出小冊子,摔在陳皇後腳下,甩袖而去!

陳皇後氣的胸膛起伏,順手拿起一旁的茶盞狠狠摔落在地:“把陳氏給本宮叫進來!”

陳容還不知道水閣裏發生了什麽事,捏著帕子哭哭啼啼的進來:“姐姐……”

啪!

一個耳光好不留情的輪在陳容臉上,陳皇後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氣,頓時,五個手指印在陳容臉上清晰的浮現出來。

陳容被打蒙了,駭然的看著自己的皇後姐姐陰森冰冷的目光,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皇後娘娘饒命!”

“你還知道我是皇後!”陳皇後簡直是被氣炸了肺:“本宮近日在宮中已是步步艱難如履薄冰,你們不但不幫襯,還要給本宮拖後腿?你的好兒子打著本宮的旗號在外麵胡作非為,如今皇上要問罪,你待如何?!難不成要本宮摘了這皇後的鳳冠去成全你的敗類兒子?!”

陳容已經嚇蒙了,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孫茂真臨出家門時,叮囑她不要輕舉妄動,老老實實在家呆著……“請皇後娘娘寬恕……”

“寬恕?”陳皇後氣極反笑,“你們母子坑害本宮之前,可有想過皇上會不會寬恕本宮?”

陳容趴伏在地上心口怦怦跳的厲害,冷汗與眼淚齊流,“竟兒,竟兒他……”

陳皇後沉著臉,靜默許久,“此事,本宮無能為力,你回去吧。”

陳容猛地抬頭:“皇後娘娘,姐姐……你不能不管竟兒啊……”

然而陳皇後鐵了心,“來人,送她出宮。”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陳皇後腳步不停,徑直出了水閣,沒再理會自己的妹妹。

陳容這回是真的哭了,皇上動了肝火,皇後不管,誰還能管?她的竟兒該怎麽辦?

這廂昭仁帝怒氣衝衝從水閣出來,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兒子:“老六最近都在做什麽,可有用功讀書?”

楊德安一聽,就知道皇上這是怕陳皇後六皇子給養歪了,答道:“六皇子日日跟隨師傅們讀書,不曾有一日懈怠。”

“將他叫道暖閣來,朕要考校一番,到底有沒有懈怠,一問便知!”

楊德安聞言立即讓人去請六皇子。

六皇子過了年已是九歲,在這波譎雲詭的皇宮之中已經算是半個大人了,但他於讀書一道並不十分聰慧,聽說父皇突然要考校他的功課,磨磨蹭蹭好半天才來。

“兒臣見過父皇……”

昭仁帝聞聲一皺眉,這副樣子,分明就是心虛!

“朕聽說進來師傅們已經教授過你《辨奸論》,此文以古論今,抓住斯人‘衣臣虜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喪麵,而談詩書’等不近人情的行為,斷定斯人是大奸,必然亂國禍民,此文筆鋒犀利,雖略顯刻薄,卻也有其長處,你都熟讀了吧?”

“熟……熟讀了……”李琝語氣猶豫,底氣不足。

昭仁帝瞄他一眼,忍著氣,“既熟讀了,就背來聽聽!”

李琝小臉有些繃不住了,結結巴巴道:“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靜者,乃能見微而知著……月暈而……而……”

而了老半天,終是背不下去了!

昭仁帝怒氣就在爆發的邊緣遊走,“讀了月餘,就記住了兩句話?師傅們悉心教導,你就聽進去了兩句話?”

李琝聳拉著腦袋:“兒臣知錯了……”

“知錯……哼,倒是比你母後強一些,尚且能知錯!”昭仁帝站起身,怒氣衝衝的走了兩圈,“從今日開始,你若做不好功課,便不許去見你的母後!免得被你母後寵溺的不知好歹,不明事理!聽清楚了沒有!”

李琝被喝的一個哆嗦,眼裏滿是不解,卻不敢強加爭辯:“是……兒臣,兒臣知道了……”

昭仁帝看著他那一副模樣太陽穴便一股一股的跳,他的三個兒子,一個病病殃殃,一個裝傻充愣,一個不學無術!

“你現在便回去,將《辯奸論》抄寫三十遍!不抄完不許殿門!”

“兒臣遵旨……”李琝不一向害怕昭仁帝,今日更是不知道父皇今天受了什麽刺激,哪敢不答應,點頭如搗蒜。

誰知昭仁帝一看見他這副模樣,便想起了今日孫竟在宣德殿時的樣子,頓時怒道:“滾下去!”

李琝如蒙大赦,立即溜了。

楊德安將茶奉上,勸慰道:“六殿下年紀還小,皇上息怒。”

昭仁帝沉沉哼了一聲:“告訴皇城司,孫竟所行惡事,半點不可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