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漸停了,越野車上下來一個人,掏出香煙像是想借火,直奔大巴車而來。

包括蔣支和苗局在內,車裏坐了二十幾個警察。

不但全穿著作戰服,並且在作戰服外套了防彈衣或公安檢查字樣的反光背心,收費站外麵又有兩盞架得很高,照的很亮的太陽燈。

蔣支坐在第一排,看著來人暗暗焦急。

韓昕坐在轎車裏也替他們著急,正尋思是不是不用再裝了,立即下車纏住那個人,高速上又下來兩輛轎車。

那人下意識往前麵看去,隻見那兩輛轎車迎麵而來,車速不快,甚至開大燈照著他。

那人抬起胳膊,擋住強光。

餘師傅同樣注意到來的是指揮部為機動查緝準備的車,也很清楚如果讓那人走過來,會導致江南禁毒戰隊暴露。

幹脆借那人猶豫的空檔,解開安全帶,拿起香煙和打火機,打開門走下車。

剛剛趕到的曹支,確認江南同行都已經到了,看了一眼剛被餘師傅攔下的陌生男子,示意部下繼續往前開,按魏金聖在電子地圖上標注的位置去前麵設防。

兩輛車擦肩而過。

餘師傅點上煙,笑看著陌生男子問:“兄弟,接人啊?”

換作平時,大半夜的他可不敢輕易跟陌生人搭訕。

但現在不是平時,身邊有幾十個警察,真沒什麽好怕的。

陌生男子反倒有些心虛,因為不會說本地話,不敢說太多,嗯了一聲,掏出香煙笑道:“師傅,借個火。”

餘師傅暗想他這個借口太站不住腳了,就算沒打火機,車上也應該有點煙器,但還是微笑著遞上打火機。

“謝謝啊。”

陌生男子接過打火機,剛點上煙,餘師傅的手機響了。

韓昕搖下車窗,依稀聽見餘師傅在說:“我到了,你什麽時候下高速,好的好的,就吃燒烤!”

蔣支雖然不知道餘師傅在說什麽,但大概猜出這個電話是誰打來的,立馬轉身打了個手勢,示意古小宇等人做好下車查緝的準備。

這時候,兩道燈柱照了過來。

陌生男子抬頭一看,隻見又有一輛大巴車從ETC通道緩緩駛了出來。

餘師傅顧不上再跟他糾纏,扭頭回到自己的車邊,抬起胳膊敲敲車門。

“行動!”

蔣支等的就是這個暗號,一邊示意古小宇等人行動,一邊舉起手機:“曹支曹支,客人到了,請封鎖好外圍。錢支錢支,我這邊正組織查緝,請紮好袋口。”

“東海隊收到!”

“鐵路公安隊收到!”

與此同時,套著反光背心,手持自動步槍的古小宇和曾輝,已衝到了故意開得很慢的大客車前麵。

藍豆豆則舉著手持式揚聲器,用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喊道:“前麵的車聽著,我們是公安民警,正奉命查緝過往車輛,請靠邊停車,接受檢查!”

苗成宇帶著十幾個查緝隊員,往大客車後麵跑去。

一個隊員甚至把“公安檢查”牌子給扛來了,就這麽放在人工收費通道的前麵,把幾輛跟著下高速的小車堵在通道裏。

從大巴車上一下子衝出來二十幾個同行,其中甚至有兩位全副武裝的三級警監,剛才跟餘師傅借火的陌生男子頓時愣住了。

坐在越野車裏的三個人也傻眼了,探頭看著外麵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收費的小姐姐不止一次見過警察查毒品,下意識回頭問:“柳大,是您的同事嗎?”

在收費亭裏蹲守了一下午的中年男子,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有點懵,站起身準備出去問問怎麽回事,高速上又下來一輛大巴和兩輛轎車,就這麽停在收費通道外麵,把剛才下高速的四輛車堵在收費通道裏。

緊接著,幾個荷槍實彈的民警跳下車,衝過來嗬斥道:“公安盤查,趕緊熄火,拉上手刹,坐在車裏不要動!”

中年男子反應過來,剛拉開收費亭的門,赫然發現來的同行比想象中更多,正一個接著一個跳下車,在收費站裏側設置防線。

他們肩上全別著小警燈,一時間到處都是警察,放眼望去全是不斷閃爍的警燈!

“您好,請問……”

“你是誰,誰讓你走動的?”

中年男子生怕被誤會,不敢輕舉妄動,連忙放下正準備掏證件的手,苦笑道:“兄弟,我們是自己人,我們也在執行任務。”

“自己人?”一個查緝隊員緊盯著他,將信將疑。

“真是自己人,我姓柳,叫柳成龍,我是西川省蒼中縣公安局民警,不信我給你看證件。”

“同行?”

“真不騙你。”

錢支聽得清清楚楚,走過來麵無表情地說:“證件呢?”

中年刑警沒想到竟是白襯衫帶隊的,連忙掏出證件遞上,隨即立正敬禮:“報告領導,我是西川省蒼中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副大隊長柳成龍,我正在帶隊執行任務,請指示!”

該堵的車全堵住了,幾個部下正在配合江南禁毒戰隊的民警檢查那四輛車,可以說鐵路公安戰隊的任務基本上已經完成了。

錢支實在沒什麽好擔心的,看了看證件,抬頭笑問道:“柳成龍同誌,你們來了幾個人?”

“報告領導,我們來了六個民警一個輔警和一個前天剛抓獲的嫌疑人。”

“**偵查,控製交付?”

“是!”

錢支把證件交還給他,又笑問道:“這麽說你們大老遠跑過來蹲守,打算抓獲上家的?”

“是。”

柳成龍嘴上應著是,心裏卻在想好好的行動被你們搞砸了,你們搞這麽大陣勢,借上家幾個膽也不敢過來交付。

錢支可不管他怎麽想,追問道:“你們大老遠跑過來辦案,有沒有跟盧甸縣公安局打招呼?”

“報告領導,我們今天早上才收到上家回複,才趕過來蹲守的。沒有帶請求盧甸縣公安局協作的手續。但我們跟雲山鎮派出所的餘所打過招呼,收費站這邊就是餘所幫著協調的。”

原來是情況緊急,臨時趕過來的。

並且隻是在盧甸縣公安局轄區蹲守布控,又不是要抓捕盧甸縣公安局轄區的居民,臨時打個招呼也不算違反辦案程序。

錢支沒什麽好問的了,正準備讓民警帶他去前麵見蔣支,突然發現江南戰隊的幾個民警把前麵車上下來的幾個看上去很精幹的小夥子,帶到了一邊盤問。

而離大客車最近的那輛轎車的司機,竟被三個民警帶到了一邊,正在搜那小子的身,檢查那小子的個人物品。

緊隨而至的兩個東海戰隊的便衣查緝隊員,則忙著搜那小子的車。

……

大半夜出動這麽多警力,既然來了所有旅客都要檢查下!

蔣支親自上車,先在司機和售票員的暗示下,讓隊友們先把兩個形跡可疑的年輕男子帶下車,然後組織剩下的隊員挨個檢查車上乘客的身份證和行李。

韓昕很想知道那兩個家夥到底帶了多少毒品,可周圍還有好幾個身份不明的人,隻能跟魏金聖一起亮出證件,盤查剛才跟餘師傅借火的陌生男子。

“原來是同行啊,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

“魏大,韓隊,我們柳大在前麵,要不我先跟柳大說一聲?”

“不用擔心你們柳大,前麵有我們的人。”魏金聖不想耽誤時間,直接問重點:“小肖,前麵岔路下麵的那輛車是你們的吧?”

“是,我們來了兩輛,擔心全開過來太顯眼,就把那輛停在下麵。”

“車裏有沒有人?”

“車上有兩個人。”

“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先過來。”

“是!”

人數對不上,難道剛才看走眼了?

韓昕越想越不對勁,見曹支率領另外兩個查緝小組圍了過來,回頭道:“魏哥,對麵廣告牌後麵的林子裏好像也有人,剛才我看見有人影晃了下。”

魏金聖下意識朝對麵望去:“怎麽不早說?”

“我剛看到的。”

“曹支曹支,我魏金聖,小韓說對麵廣告牌後麵的林子裏可能有人!”

“知道了,我帶人過去看看。”

現場全是自己人,曹支不想搞那麽麻煩,立即命令部下把車開過去,車頭對著廣告牌,開著大燈照。

緊接著,六七個隊員推開下車,牽著兩條警犬圍了上去。

苗局發現這邊有情況,當即命令有槍的小古和曾輝過來支援。

“林子裏的人聽著,我們已經看見你了,給我出來,再不出來我們就采取措施了!”

“別躲了,你是躲不過去,也跑不掉的!”

林子裏烏漆墨黑,貿然進去搜太危險,曹支幹脆喊起話。

沒想到話音剛落,就聽見林子裏有人喊道:“千萬別誤會,我們是自己人,我們這就出來。”

剛盤查出幾個西川的同行,怎麽又冒出一撥自己人。

曹支從來沒遇到過如此搞笑的事,禁不住笑問道:“自己人,哪個單位的?”

這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穿著雨衣的三十來歲男子,拿著一部紅外線夜視儀,從廣告牌下麵鑽了出來。

緊接著,又有三個穿著雨衣的小夥子,從廣告牌左側的坡下爬了上來。

“報告領導,我是盧甸縣公安局刑警三中隊副中隊長倪誌國,我們收到線報有毒販試圖繞過檢查站把毒品運往南湖,就趕過來設伏,沒想到遇到您率隊過來機動查緝。”

“你知道我們戰隊?”

“報告領導,實戰大比武是我們局裏承辦的,我們早就知道了。”

“那你們怎麽躲在下麵?”

“我們不知道您會帶隊過來查緝,我們是發現剛才那幾位看上去比較可疑,所以從小路繞過來設伏的。”

穀底檢查站本來就是他們縣局的,現在從全國各地來了那麽多同行進駐檢查站查緝,他們當然想幹出點成績讓指揮部領導和全國各地的同行看看。

曹支下意識回頭看了看那幾個西川同行,不禁笑道:“你們沒跟雲山派出所打招呼,不知道那幾位也是同行?”

“不知道。”倪誌國一臉尷尬。

這個小夥子有點意思,為了蹲守竟跟特種兵似的埋伏在林子裏。

曹支很喜歡這種敢打敢拚的民警,又笑問道:“那你知不知道,這裏也屬於大比武的戰場。知不知道,在這裏誰擁有最高指揮權。”

“知道。”

實戰大比武是國家禁毒委組織的,各戰隊現在都歸大比武指揮部領導,可以說參戰民警現在都是公安部禁毒局的兵。

換言之,組織查緝的現場指揮員擁有最高指揮權!

倪誌國可不敢真把自己當“地頭蛇”,想想又立正敬禮:“報告領導,盧甸縣公安局刑警三中隊是否繼續蹲守,請指示?”

“蹲什麽守,都已經公開設卡查緝了,蹲到天亮你們也不會有收獲,先去對麵休息。”

“是!”

……

前麵的情況還不清楚,同行倒先“抓獲”兩撥。

這算什麽事啊?

曹支輕歎口氣,快步走到大客車邊。

不看不知道,一看頓時樂了。

蔣支親自組織民警,從情報顯示的兩個形跡可疑的男子身上,搜出了兩包約一公斤疑似冰毒的晶體。

兩個嫌疑人已經被銬上了,正嚇得瑟瑟發抖。

距他們七八米處的餘師傅車邊,則蹲著一個三十五六十的男子,同樣嚇得魂飛魄散,連蹲都蹲不穩,如果摁住他雙肩的隊員鬆手,他肯定會癱坐在地。

而他麵前竟擱著一個白色塑料大泡沫箱,上麵左一層右一層粘貼的透明膠帶已經從邊上劃開了。

苗局親自動手,先從裏麵取出幾個冰袋,然後取出大約五六斤新鮮的野生菌。

緊接著,取出一塊泡沫墊子。

在幾個手電的照射下,赫然發現泡沫墊子下麵竟藏有一塊塊用塑料薄膜封得嚴嚴實實的黃色塊狀物,看著有那麽點像肥皂。

“這是什麽?”

“……”

嫌疑人嚇得連牙齒都打架,看著被搜出的毒品不敢開口。

苗成宇厲聲問:“敢做不敢當?不說就沒事了?老實交代,這些是什麽?”

嫌疑人緩過神,戰戰栗栗地說:“毒品。”

“什麽毒品?”

“海洛因。”

“從哪兒來的?”

“我也不知道,我……我就是幫著帶一下的。”

目測有十幾公斤,並且是純度很高的那種,要是落到下家手裏,能摻雜加工成上百公斤白粉!

這是一條如假包換的大魚,連韓昕這種見過大世麵的看著都有些激動。

苗成宇正準備問幫誰帶的,蔣支帶著兩個陌生的小夥子走過來耳語了幾句,苗成宇懶得再問了。

“蔣支,怎麽回事?”曹支好奇地問。

“這兒說話不方便,我們上車說。”

“行,老錢正好也過來了。”

兩位陌生的小夥子見三位領導上了大巴車,不敢跟上去,就這麽站在剛抓獲的嫌疑人身邊,守住嫌疑人麵前的半泡沫箱海洛因。

韓昕越看他們越覺得眼熟,悄悄拍了兩張照片,發給遠在老部隊的呂向陽,問問呂向陽認不認識他們。

與此同時,蔣支站在車上,微笑著解釋道:“兩幫毒販,上了同一輛車。我們之前隻掌握了那兩個身上藏有冰毒的家夥可能涉嫌販毒的情報,沒掌握這個。”

“下麵那兩個小夥子是哪個單位的?”

“正康出入境邊防檢查站的,他們是通過審訊一個偷渡人員時發現的線索,通過偵查發現境外毒販脅迫出境賭博輸的傾家**產的人員運毒,也就是下麵那個尿都嚇出來的家夥,於是一路跟到了這兒。”

“西川的那幾個呢,他們蹲守的是誰?”

“他們想抓的應該是那兩個販冰毒的,盧甸縣公安局刑警三中隊等的才是這個運送海洛因的。”

“海洛因也是在這兒交貨?”

“正康邊防檢查站來了好幾個移民警察,他們正在後麵審押運的嫌疑人,從現在的情況看,應該隻是路過,不是在這兒交貨。”

曹支想了想,追問道:“盧甸縣公安局刑警三中隊的線索從哪兒來的?”

不等蔣支開口,苗成宇就笑道:“他們的情報應該來自境外,這兒跟我們老家不一樣,在這邊搞緝毒,每個單位都有每個單位的門路,甚至每個民警都有各自的情報來源。”

錢支不管那麽多,而是笑問道:“那我們是幫了他們的忙,還是壞了他們的事?”

“當然是幫忙了,要不是我們果斷過來查緝,他們三家都不知道對方身份,天曉得他們會不會打起來,搞不好真會誤傷友軍。”

“還真是,這深更半夜的,什麽都看不清,又不清楚情況,還都帶了槍,想想真的很危險。”

“那接下來怎麽辦?”

“全部帶回去,交給指揮部,讓指揮部頭疼去。”

“指揮部才不會頭疼呢。”錢支點上支煙,笑道:“指揮部隻負責查緝,又不負責辦案,肯定會把誰的嫌疑人交給誰,讓他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這倒是,要不等檢查完所有旅客就收隊,曹支,你說怎麽樣?”

“行,我沒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