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會議室裏,楊局陰沉著臉,異常嚴肅地作指示。

同樣在主席台就座的劉主任、肖雲波、惲偉霆和剛升任副支隊長的任忠年神色凝重。

七個區縣公安局禁毒部門負責人和江大姐、李亞梅等支隊民警在台下聽得很認真,不斷做記錄,誰也不敢打瞌睡,更不敢玩手機。

剛才總結2019年工作時,楊局通報了發生在思崗的恰特草案,通報了“風暴一號”行動中來自各區縣的群眾舉報情況。

不但重點批評了思崗公安局,甚至讓思崗公安局的參會人員站起來,當著這麽多人麵質問思崗的禁毒宣傳是怎麽開展的,質問禁毒宣傳的“六進”究竟進哪六個地方。

張宇航被搞得灰頭土臉,這純屬代人挨罵,似乎很冤,但仔細想想也不冤。

他現在是思崗市禁毒辦主任、市公安局副局長兼禁毒大隊長,如假包換的“思崗禁毒”負責人。

思崗的禁毒工作存在那麽大問題,他不挨訓誰挨訓,他不檢討誰檢討?

“你們也不要沾沾自喜,禁毒宣傳開展的到不到位,從群眾舉報的數量上就能看得出來,從你們的工作總結上也能看出,直至今日,禁毒宣傳工作還是以‘運動式’教育為主,無論從數量上還是力度上都是遠遠不夠的。”

楊局抬頭環視了下眾人,捧著講稿接著道:“同時,流於形式,一般都集中在國際禁毒日前後,隻講概念不求方式和效果,到現在還停留在發了多少新聞、貼了多少標語、喊了多少口號上……”

領導聲色俱厲,各區縣禁毒大隊長和分管禁毒的刑警副大隊長如坐針氈。

因為之前的禁毒宣傳工作確實是這麽搞的,總結上報的材料上也是這麽寫的,隻有在張宇航栽下的大樹下乘涼的黎杜旺不是很擔心。

“陵海禁毒”一枝獨秀,楊局剛剛重點表揚過,連政治部劉主任都讓負責會務的江大姐,現場播放了一段“陵海禁毒”發布的幾段短視頻。

不但重點強調幾個視頻號的關注、轉發和評論數量,甚至盛讚“陵海禁毒”已經打造了自己的新媒體宣傳矩陣。

最後一個議程是宣讀市禁毒辦《關於春節期間開展禁毒宣傳》的通知,要求各區縣禁毒辦在四天內拿出方案並組織實施,市禁毒辦將會對各區縣的禁毒宣傳工作展開督導檢查。

大會開完,離的近回去吃,離的遠在食堂吃個工作餐再回去。

張宇航哪有心情吃飯,領導剛走出會議室,他就從包裏掏出早準備好的匯報材料追了上去。

黎杜旺本想跟張宇航聊聊的,甚至想一起吃個飯,但現在顯然沒有機會,隻能跟著江大姐和李亞梅先下樓去食堂。

韓昕不喜歡排隊,會議沒結束時就下樓“錯峰”吃了個飯。

在辦公室等到十二點半,江大姐才帶著黎杜旺上來了,按支隊的傳統陪著他去參觀榮譽室。

張宇航沒上來,跟肖支、政委和任大傻一起吃完飯就走了,但沒有忘記他這個老部下,一上車就打來電話。

“小韓,單位一大堆事,我要趕緊回去,就不上樓跟你打招呼了,我知道你也挺忙的,我們春節聚。”

“我還準備下樓送送你呢。”

“又不是外人,有什麽好送的,就這樣了,記得幫我給小悅帶個好。”

“行,我們過年聚。”

剛掛斷電話,黎杜旺敲門走了進來,說他也要趕緊回單位。

年底了,都很忙。

韓昕能理解,同李亞梅一起把他送到樓下。

任忠年站在桂支剛騰出來的辦公室裏,打開窗戶看著樓下,忍不住掏出手機撥通了老鄉的電話。

“忠年,是不是升官了,想請客?”

“以前是副科,現在還是副科,工資一分沒漲,調到市局反而要降,這算什麽升官,要請什麽客!”

基層的工資比機關高,開發區的工資比市區的高,所以說在濱江升職不一定能加薪。

想到這些,程文明禁不住笑道:“嫌工資少你可以不做這個副支隊長,又沒人用槍逼著你做。”

任忠年嘿嘿笑著:“老程,你就別開玩笑了,工資雖然少點,但這個副支隊長還是可以做的,至少走出去比大隊長好聽。”

“虛榮!”

“我沒你那麽高覺悟,我是有點虛榮,老程,我想跟你說的是另一件事。”

“什麽事?”

“韓坑那小子,肖支本來就打算把他安排到我們分局的,結果我們局領導嫌他學曆不高,說什麽沒有編製。沒想到繞了一大圈,他還是要在我手下幹,這就是緣分啊,你說是不是?”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有個能幹的部下,換作誰都會高興。

程文明能理解他此時此刻的心情,意味深長地說:“你現在是可以領導他,但想讓他服你,那就是另一碼事了。”

“你放心,我會以德服人,讓他心服口服!”

任忠年是真高興,昨晚就想好了讓韓坑去幾個區縣掃掃,回頭讓那幾個塑料兄弟嚐嚐被坑的滋味兒。

程文明很清楚韓坑不是刺兒頭,甚至都不在乎能不能升職加薪,根本不用擔心韓坑會不尊重領導。

相比韓坑,他更關心“任大傻”這個副支隊長是怎麽做上了,不動聲色說:“忠年,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可以啊,這次調動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要不是王燕剛才給我打電話,我都不知道。”

“什麽保密工作做得好,這是臨時決定的,昨晚才找我談的話。”

“首都那位知不知道?”

“我還沒顧上給他打電話,老程,你到底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就是覺得很突然。”

從良莊出來的人,必須考慮到方方麵麵的影響。

任忠年意識到這次調任副支隊長,可能不隻是“工作需要”那麽簡單,在程文明的提醒下,連忙關上辦公室門,給遠在首都的老領導匯報。

老領導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而是好奇地問:“讓你分管什麽?”

“下午才開會研究工作分工,不過肖支早上說了,打算讓我兼毒品案件大隊的大隊長,毒品案件大隊加掛情報大隊牌子,主要負責指導毒品案件偵辦和禁毒情報收集研判。”

“隻是指導偵辦,不是組織偵辦,也不是聯合偵辦?”

“我問過肖支,肖支說支隊人少,如果隻要有毒案就參與偵辦,就會顧此失彼,影響情報工作。他說我們的情報工作剛有點起色,應該在情報上多下點功夫。”

“知道了,好好幹。”

老領導很忙,沒說別的,直接掛斷了。

任忠年越想越奇怪,想給程文明打電話,又擔心程文明東拉西扯,幹脆撥通了王燕的電話。

王燕等他說完,不禁笑道:“知道了,好好幹吧。”

“你們怎麽都這樣,搞得像我對工作不負責,一直沒好好幹似的。”

“那你讓我說什麽,恭喜你,祝你高升?”

“姐,你是我親姐,別賣關子了,跟我說說,這次調動究竟怎麽回事?”

王燕猜出了個大概,舉著手機解釋道:“從你剛才說的工作分工,尤其支隊接下來的工作重心上,可以看出至少一大隊接下來要以情報為主。而情報工作雖然很重要,但想幹出彩卻很難。

畢竟導偵說到底就是配偵,配合兄弟辦案單位偵辦。總之,不能幹了工作卻沒成績,就算不能跟以前一樣評功評獎,也要讓上級領導知道。”

任忠年醍醐灌頂般明白過來,苦著臉問:“這麽說局領導和肖支,把我當作了傳聲筒?”

王燕笑道:“這涉及到集體榮譽,換作我,我一樣會這麽安排。”

搞清楚這個副支隊長怎麽來的,任忠年沒之前那麽高興了,悻悻地說:“要說集體榮譽,思崗今天最沒榮譽,被楊局當作反麵典型批評,還當那麽多人麵讓張宇航站起來檢討。”

“聽說了,工作沒幹好,虛心接受批評。”

王燕不想跟他互相傷害,立馬話鋒一轉:“忠年,當傳聲筒也沒什麽不好,前提是有東西可以傳,換句話說首先要在情報上幹出點成績。”

“明白。”

“還是那句話,別想太多,好好幹。”

……

休息了半個小時,繼續開會。

支隊人少,黨委會和隊務會一起開。

先研究工作分工,再按照上午的會議精神布置接下來的工作。

任忠年不出意外的兼一大隊長,李亞梅繼續參與陵海分局的毒案偵辦,不過能聽出所謂的參與偵辦,其實是借這個機會讓她下基層鍛煉。

韓昕和徐浩然、侯文歸隊,之前參與偵辦的幾起毒案繼續參與,但工作重心要轉移到情報上來。

“同誌們,考慮到毒品案件的特殊性,在案件辦結之前,不要互相打聽各自參與偵辦案件的進展,等辦結之後我們再對個案進行複盤,進行研究分析。”

“是!”

“再就是亞梅,要利用這個寶貴的機會,虛心向陵海分局禁毒大隊的同誌學習。他們的禁毒宣傳教育搞得確實不錯,等你回來之後也要把支隊的禁毒宣傳教育工作真正開展起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李亞梅現在是真佩服陵海的禁毒同行,連忙站起身:“是!”

“坐,用不著站。”

肖支合上筆記本,回頭看看任忠年,又轉身看向侯文:“各位,今天是個好日子!不但任支到任,而且聽說小侯的母親來了。我們兩件事當作一件事辦,晚上為任支和小侯的母親接風洗塵。”

侯文是東山人,侯文的母親千裏迢迢趕來濱江看兒子,跟家長去部隊探親差不多。

對支隊而言這是一件大事!

惲政委接過話茬,笑看著眾人道:“飯店我都訂好了,晚上七點,望江樓306包廂。”

在興東幹了好幾年,家裏人去過兩次,局領導都沒這麽熱情過。

侯文很感動,急忙站起身:“謝謝各位領導,剛才我沒敢說,其實我媽想借這個機會請請各位領導的。”

“哪能讓你母親請我們,應該是我們盡下地主之誼。”

惲政委一邊示意他坐下,一邊笑看著韓昕問:“小韓,你打電話問問你女朋友,晚上能不能請兩個小時假。”

肖支微笑著補充道:“剛才說錯了,不是兩件事當作一件事辦,而是三件事當作一件事辦。眼看就要過年了,越往後越忙,正好借這個機會聚聚,相當於年底聚餐,有家屬的帶家屬,有女朋友的帶女朋友。”

任忠年笑問道:“肖支,政委,坐得下嗎?”

“坐得下,政委訂的是大包廂!”

“行,我這就給我愛人打電話。小韓,你女朋友要是請不到假,我給程支打電話,請程支幫她請。”

“任大,您知道我女朋友在參加新警培訓?”

“不但聽說過,而且見過。”

“您什麽時候見過她的?”韓昕好奇地問。

不等任忠年開口,肖支就微笑著解釋道:“你女朋友協助我們執行過押解任務,嫌疑人押解回來之後沒直接送看守所,而是先送到崇港分局的辦案中心。任支正好在辦案中心辦案,正好遇上了,我介紹的。”

“女朋友很漂亮,你小子有福氣啊。”

任忠年誇了一句,又回頭笑道:“小侯,就剩你還單著,這件事要抓緊。浩然、亞梅,你們都是市區的,親朋好友多,要幫著留意,如果有合適的要幫著介紹!”

“任支,我早就跟我愛人說了,我愛人說還真有一個合適的,就是前段時間都很忙,一直沒顧上安排見麵。”

“那要趕緊安排,趁小侯母親在,安排相個親。”

“謝謝任支,謝謝徐隊。”

侯文笑得合不攏嘴,忙不迭感謝。

韓昕赫然發現剛來的頂頭上司挺好相處的,不但沒什麽架子,而且對部下很關心。

正感受著支隊這個大家庭的溫暖,江大姐的手機突然傳來微信提示音。

別人開會要關手機或開靜音,她作為綜合室主任要負責上傳下達,手機二十四小時不能關。

隻見她點開微信看了看,頓時微皺起眉頭。

“江大姐,怎麽了?”肖支下意識問。

“沒什麽。”

“肯定有事,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江大姐放下手機,苦笑道:“我女兒不是在漢武上大學嘛,她說她的幾個群裏都傳瘋了,那邊很可能真有人感染上了非典。”

肖支下意識問:“非典?”

“照理說應該不信謠不傳謠,但我家丫頭是學醫的,她就在那邊的一家三甲醫院實習……”

非典那是老黃曆了!

何況醫生說的話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要是全聽醫生的,那這個東西不能吃,那個也不能吃,煙不能抽,酒不能喝,生活就沒什麽意思了。

相比已經快被遺忘的非典,肖支更羨慕她有個品學兼優的女兒,笑問道:“你女兒什麽時候畢業,她已經上好幾年大學了。”

“別提了,提起這個我就著急,當年真不應該聽她爸的,讓她報考什麽醫學院,本碩連讀了七年,好不容易拿到碩士學位,又開始攻讀博士,都熬成老姑娘了!”

“江大,碩士已經很厲害了,為什麽非要讀博士?”韓昕不解地問。

江大姐無奈地說:“學醫不是學別的,沒個博士學位不行。”

“怎麽不行?”

“找不到工作,現在想進濱江大學附屬醫院,必須博士學位。”

“你家千金真厲害,如果讓我上那麽多年學,我估計要上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