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謹 最後悔的事

風是冷的,我站著沒動,整個人卻是熱氣騰騰。

傻妞盯著宗離快看半個時辰了。在這半個時辰裏,宗離雖然看似全神貫注,沒有一絲的懈怠,仍出現過兩次分神。

一次是我踢無邪的時候;一次是樹葉吹打在他刀尖的時候。

傻妞沒有把握著那兩個瞬間。

她應該是沒發現。

她的目光一直放在了他身上以及刀勢上,沒看他的眼睛。

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不是自信能贏過對方,就會把關注力提升到最高,當關注力高的時候,就看不到全局了。

烈風揚塵,她的身形微動。

是“秋風落葉”!

我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上。

宗離起刀的那一刻,我後悔死沒有下定決心出手。

冷汗順著我的額頭流了下來。

呼!

隻是腰帶斷了。

我想錯了宗離,麵對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以為他不會痛下殺手。

他竟然沒一點手軟。

這個該死的東西。

還好,她的身法夠快,稍慢一點,這一下子,半條命就沒了。

從鬼門關轉了一圈的傻妞,沒有一點後怕,裂著嘴傻笑道:“戰場上隻有勝負,沒有男女。我不會感謝你讓了我,若是下一招,你贏不了我,就不能同我表哥決戰了喔。”

他哪裏有讓你,不要你的小命,就不錯了。

她又說:“我要用我最拿的招式了,你要小心。”

她最拿手的是“飛花逝水”。

還要比她更傻的人嗎?跟人比武,先把自己的招式先亮出來。

冷風裏,她像一隻翩然起飛的蝴蝶。

我沒去看蝴蝶是怎樣的展翅,我盯著宗離,在他起刀的那一刹那,左右同時出手,左手的小半截筷子擊中了他的刀尖,右手的金珠擊中了他的膝蓋。

我的左手比右手靈活,要保證刀刃絕對傷不到她,再讓他沒有回擊的可能。

她手裏的劍,如我所想的那樣,插在了對方的右胸。

這是我的下下策,暗下毒手。

傻妞扭著頭,對我急喊道:“快過來,快快!”

我緩步向她走去。

那麽快幹嘛,又死不了他,讓他多流一會血。

急病慢郎中嘛。

宗離眯著眼,直直的望著我。

我冷冷地回望著他。

在他的眼睛裏,有疑惑,有審視,卻沒有怨恨。

若是有怨恨,我會把劍轉一圈,讓他救無可救。反正以後都是麻煩,死一個少一個。

我救了宗離。

兩國恩怨,與個人沒有關係,他現在隻是刀客。再說傻妞想讓我救他,我也不想讓這個人,因為傻妞而死,還是死在她麵前。

後來,我為這個決定悔斷了腸,救他,是我此生做的最後悔的決定。兩國恩怨怎麽會跟他沒關係呢?他不是普通的個人,他是領兵的惡狼。

再後來,他還是死了。最意氣風發的時候,死在了我的傻妞手裏。

此時,他扛著大刀,一步一晃地踏風而行,像個落拓而又肆意的江湖客。

“快把我抱起來,我腿麻了,風真大,吹得頭疼。”傻妞衝著我喊。

彭城,在古代為華夏的九州之一,是兵家必爭之地,是商賈雲集的中心。

把傻妞安頓好,我出了客棧。

出門行了兩三步,發現一個身穿白衣戴著新鬥笠的人跟著我。月光明亮,此人一身蕭瑟。

回頭踹他一腳。

“白天給你的衣服不喜歡?”

這隻小黑豆,整日裏灰撲撲的,突然一身白,乍一看沒認出來。

“他朝著北方走了。”

我又踹他一腳。

“讓你跟他了嗎?”

“嫂子呢?”

我朝著他的頭頂打了一下:“是你操心的人嗎?”

他把鬥笠往上扶了扶,我又看見了他的兩隻滴溜溜的黑豆。

我指在他的兩眉之間說:“交待你的事,是不是忘了?”

“明早趕車來接,朝泰安方向走。”

我安排了兩個身型同我和傻妞差不多的人,這會兒已經在客棧裏。明天起,由他們坐車走。

“到了泰安,你的任務就完成了,中間若是遇著難纏的人,你們就棄車自己消失。”

“你去哪?”

“是你該問的嗎?”我指了他的鼻子說:“別跟著我,馬上滾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