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雅靈站在大廳裏的角落,看著躺在地上的森森白骨,笑歎道,“掌櫃的是個熱心人啊。”

“夫子哪裏的話。”張貴的嚴肅神情,“當日若不是五爺幫了我,我這望江樓還不知道會怎麽樣了,如今我能幫得上忙那是我的福氣,要夫子覺得我做的不錯,不如給我這望江樓留下墨寶,有了夫子的墨寶我也不必擔心客人不上我這來了。”

這話聽著實誠的很,尚雅靈抿嘴笑道,“掌櫃的看得上就行。”

不過……

尚雅靈想了想,自己在彩燈節上已經寫過東西,要是有人留心對比鎮國公府二小姐跟夫子的字跡,怕是容易漏了陷。

為了以防萬一,她想了個旁的法子。

這王府裏臥虎藏龍,找個差不多寫字不錯的給他隨便寫寫就可以了。

左右不過是掛在店裏招攬客人用的,掛誰的名頭才是最重要的,至於是出自誰的手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重要……

想好了應對之法,尚雅靈便沒有繼續跟掌櫃的交談。

方才暈死過去的那位婦人清醒了過來,尚雅靈讓掌櫃的安排出一間房間讓她有機會跟這位婦人好好的聊一下。

安靜的房間,一杯溫水,等待婦人的情緒平穩下來。

尚雅靈斟酌了用詞,半晌才溫言問道,“小翠沒有按時歸家,夫人就一點都不擔心,也沒有想過尋人嗎?”

“……”婦人捧著茶杯的手在不住的顫抖,但也知道眼前這個人是來調查自家閨女的死因來的,便打起了精神回答。

婦人的眼眸中流露出堅定的神色,臨到了崩潰的邊緣反而讓自己變得越發的堅強了。

為母則強,這話的確沒錯。

“小翠跟劉明的感情很好,劉明在三個月前特地告假上我家拜訪,帶了不少的禮物說是年底的時候就可以從軍營離開了,到時候就跟小翠成婚。”婦人想起當日的情形,登時眼淚婆娑。

幹慣了粗活的手指沿著茶杯的邊緣不安的摩挲著,“兩個月前,也就是小翠最後一次離開家門,說是做了一雙新鞋和新衣裳要那去軍中拿給劉明,我也沒多想,她每個月都有幾天要去軍中,而後也都回來了,我沒想到……”

說著到這裏,婦人喉嚨發出悲鳴,好像是已經哭不出來,隻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內心的痛苦。

尚雅靈現在又是男兒身,不能上前安慰,看這婦人情緒還是難以平靜下來。

便讓紫衣出門尋一個跟她年紀一般大的婦人進來陪同,安慰她的情緒,讓她能繼續回答接下來的問話。

在等待的過程,尚雅靈整理了一下婦人剛剛說話中帶有的信息。

小翠每個月都有那麽幾天可以去軍中跟劉明見麵,而且去過的次數已經不少了,每一次都能安全的回來,可這一次發生了什麽意外?才會讓小翠被人殺害拋屍於安陽河呢?

再有就是劉明……

現在想來,他那個懦弱的模樣一定是裝出來的。

目的是什麽?讓自己成為這個案子的凶手?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是覺得自己罪孽深重,還是覺得現在該死的人都死了,他報完仇了功德圓滿,隨便胡說的?

  幾乎不用再想,張元武那三位將軍一定就是被劉明跟孔笙所殺。

那營帳的地點這麽偏僻,周圍也沒有任何的遮擋物能讓人悄無聲息的靠近,繼而謀殺三位將軍,這隻能說明當時守在營帳之外的劉明和孔笙就是凶手!

尚雅靈歎氣,越是揭露真相,她反倒沒有一點輕鬆的感覺,隻覺得心情越發的沉重了。

不久,紫衣領著一個跟婦人年紀相當的女人走進房間……

又哭了一陣,總算是平穩了心緒開始回答尚雅靈的問題。

兩個時辰後,安陽河河底的白骨全部被打撈了上來。

不隻是名單上的十六具,是十七具,還多了一具男屍。

京城的流言蜚語傳的很快,尤其是確認了小翠就是兩個月前被送到軍中的姑娘們的其中一員,很快家中有姑娘在兩個月前去了軍營,再也沒有回來家人都找了過來。

看到滿地的白骨,哭號聲響徹安陽河久久不散。

天陰沉的越發厲害,明明是白天卻跟傍晚時分似得,暗的厲害。

尚雅靈接連問了幾家人,而後便感覺自己承受不住,放棄了。

讓老五跟侍衛來進行接下來的審問。

事情跟尚雅靈想的並不一樣,原本她猜想的是劉明等人都是為了自己心愛的姑娘報仇雪恨才會殺人。

可臨到了,她才發現事情不是這樣的。

這幾起案子裏不論是殺人者還是死者,都是這些姑娘們的情人。

尚雅靈想不通,是什麽理由讓劉明他們殺了這些人?

他們不應該是同盟者嗎?

腦子裏亂糟糟的,尚雅靈兩邊的太陽穴隱隱的抽痛,偏頭看了眼從烏黑的天空嘩啦啦落下的雨,眉頭擰成了疙瘩。

紫衣從旁關心,“夫子。”

“沒事。”尚雅靈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走,去看看屍體那邊有什麽線索。”

現在還在下雨,為了保證屍骨的完好,他們暫時還沒有轉移。

而半桶水仵作已經開始對所有的屍骨進行一次初步的檢查,劉釗在他的旁邊逐字逐句的記錄他說的話。

尚雅靈過來時,半桶水仵作剛好檢查了最後一副屍骨。

他趴在地上,湊近屍骨,臉幾乎就要跟屍骨親密接觸了,但他全然不在乎,十分認真且投入的小心翻動著屍骨的頭顱,看得仔細……

“……”紫衣欲上前。

尚雅靈擺擺手,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等著半桶水仵作檢查完。

約莫過了快半個時辰,半桶水仵作這才撐著地,晃晃悠悠的站起身,還沒站穩人就往倒下去了。

幸虧劉釗就站在他身後,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半桶水仵作。

半桶水仵作不等旁人關心,自己便先擺手,“沒事,就是趴的時間長了,身子僵,一時之間沒站穩罷了。”

“扶他過來這邊坐會兒。”尚雅靈招手。

“不用了……”半桶水仵作要掙脫李釗的手。

然後,他就對上了尚雅靈冷漠的視線。

默默地放棄掙紮,由著李釗扶著在最近的椅子上坐下。

尚雅靈倒了一杯熱茶推到他麵前,“有什麽發現?”

沒接茶,半桶水仵作緩緩搖頭,“這些白骨身上雖然有些傷痕,但嘎子他們也說過了,這安陽河底下都是些石頭,有些磕碰傷痕也屬正常,現在還不能確認這些傷痕是身前造成的還是死後造成的。”

尚雅靈想想也是,兩個月的時間都過去了。

裏頭的魚蝦吃了整整兩個月什麽玩意兒都啃沒了,能找到線索才奇怪。

“不過我還有其他的法子,可以確認這些屍骨上的傷痕是生前造成

的還是死後造成的,隻是今日雨下得太大,不好弄。”半桶水仵作聽著外頭稀裏嘩啦作響的雨聲,煩躁的不行。

尚雅靈眉頭輕挑,猜測道,“你是要蒸骨?”

“夫子知道?”劉釗吃了一驚。

“聽說過。”尚雅靈淡淡的一笑。

這可是童年的記憶,少年包青天裏的蒸骨還曾經成為了她小時候的噩夢呢,那骨頭太逼真了。

尚雅靈記憶深刻極了。

“的確。”半桶水仵作臉色慘白如雪,感覺現在要是有人拿手指頭的推他一下,他就能倒了。

這樣下去可不行,尚雅靈皺著眉頭。

半桶水仵作低頭盯著茶杯裏起伏的茶葉,淡淡道,“我在多出的那具男屍的頭顱上,發現了一個罪字,這個應該是充軍的罪人。”

“這個有什麽說法?”尚雅靈眼眸亮了一下,急忙追問道。

可是遺憾的是,這並沒有什麽特殊的,範圍太大了。

充軍的犯人有很多種,線索一樣很難查。

唯一的希望就是軍中一般對充軍的犯人有登記,可能可以查到這個死者的身份。

但尚雅靈看半桶水仵作不確定的表情,就知道這個線索要追出個結果可能性微乎其微。

結果到最後還是一點線索沒有,尚雅靈歎氣。

偏頭看了眼窗外不見小的雨勢,打的岸邊的兩棵柳樹都彎了腰,柳枝浸在了水裏,隨風飄蕩。

尚雅靈緊了緊拳頭,站起身看向半桶水仵作,“這裏就先交給你跟老五,我回一趟軍營,看看能不能從劉明他們幾個嘴裏問出點什麽。”

“夫子,眼下雨勢太大,還是等雨小點再去吧。”半桶水仵作勸道。

望江樓除了掌櫃的一行原本就在裏頭的,其他的都是王府或是軍營的人。

但在望江樓的對麵,那一排緊密連接的店鋪裏擠滿了人,都是看熱鬧的。

最初的震撼和憤怒已經過了,剩下的也就是看熱鬧的八卦熱情了。

尚雅靈想到這大雨過後,京城裏即將掀起的風波,又是歎氣,“必須要更快才行,否則影響可就不是我們能控製的了。”

說著,她抬頭看向在望江樓對麵店鋪裏的人散人海。

半桶水仵作一時失語。

而後也是無奈的搖搖頭,起身道,“我再仔細的查看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其他的線索,夫子一路小心。”

尚雅靈瀟灑的一頷首,招呼紫衣跟幾名侍衛策馬趕往軍營。

冒雨疾行。

軍營在距京城還有段距離,出了城門後還需要一段路程。

在一處山包的位置,尚雅靈又見到了軒轅陰。

令她吃驚的是,除了狗蛋,白雨嫣也在軒轅陰的身旁。

紫衣抬手要進攻……

“等等。”尚雅靈製止了紫衣。

不論是齊翰漠還是長公主都提醒過她,軒轅陰的危險,讓她不要輕易的跟他有什麽正麵衝突。

現在她對軒轅陰還是一無所知,貿然出手對自己太不利了。

軒轅陰看她這般,似是為了印證她心裏的想法,輕輕的抬起了手臂,明明是一個隻有荒草的山包上,頃刻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蛇。

這些蛇緩緩的動著,慢慢的繞成了一個圈,將軒轅陰三人括在其中。

尚雅靈臉色唰的一下就變了,“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