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如何給斐理一份過目難忘且值錢的道歉, 陳染準備的多套方案,苦想了ABCD版計劃,卻絲毫沒想過, 斐理不認識他。

第二天一早,斐然就清醒了,完全沒有一點醉後的後遺症, 神清氣爽。

他伸個懶腰,抬眸看了眼窗外的天氣。

不錯。

天氣這麽好, 值得慶祝。

於是,斐然朗聲就朝外麵喊:“老大,我要煎雞蛋加豬油清湯麵, 再加一根煎火腿腸。”

剛好在廚房, 恰巧摸到圍裙的斐理:……

他緩緩捏緊手中的圍裙布, 有種想要立馬扔下圍裙, 走出廚房的衝動。

早上, 斐然吃著煎蛋火腿腸, 毫不吝嗇自己對於斐理廚藝的讚美。

斐理無動於衷且毫無感情的吸了一口麵。

糖衣炮彈。

“確定不去學校了,你確定要去演那什麽淩子?”

斐然吸了口麵條隨口問道。

斐理跟他說過要去劇組打工一事, 斐然對於他的決定沒什麽看法, 想去就去。

“嗯,要去。”

早就和顧深說好的事,沒什麽可反悔的,手裏有錢好辦事,更何況……

斐理抬眸看了斐然一眼。

斐然看似好像改邪歸正了, 但他花起錢來卻比以前更甚, 宛若吞金。

“那行。”

斐然吃完飯, 和斐理一起下去。

樓下, 斐理看著斐然像是和他一起去學校似的,腳步一頓,最後,還是在斐然踏下最後一階台階時開口:“你不用和我一起去的。”

斐然腳動作停都沒停,嘴上卻一點都沒猶豫:“行,昨天問門口保衛室大爺借了三輪車,你一會要是能騎,就自己去。”

斐理臉色難看,有些心堵。

騙子,根本就沒想和他一起去,他怎麽可能不會騎三輪車。

然而……

他真的不會騎三輪車。

在他又一次蹬著三輪車,一頭衝上牆壁的時候,斐然還沒說話,門口的保衛大爺就先心疼的開口了。

“哎呦小夥子,這可不興逞強的,我這三輪車可是老夥計了,還是得讓你爸帶你!”

三輪車有三個輪子看著好似比自行車多了些平衡,但是它扶手的方向卻像是靈活的搖擺機,初接觸的人,根本控製不住它下一秒衝向的方向。

這一小會的功夫,斐理後背已經沁出一片冷汗。

聽到大爺的話,再看看抱臂直笑的斐然,他臉上難得出現一絲羞赫。

最後還是,斐然蹬著三輪帶斐理去的學校。

經學校學校同意後,斐然蹬著三輪車從南門騎進去,最後停在斐理平時上課的教學樓下,本來他想和斐理一起上去,卻意外被老師攔下。

斐理太獨,老師懷疑是不是家庭的原因,想讓他多多注意他的心理問題。

原世界,斐理也確實很獨,厭世冷漠,他幾乎討厭世間的一切,活著對他來說像是種負罪的譴責,有些網友還罵他刑可五親,所以才一個親人和朋友都沒有。

說他想死,他又倔強的活著,像是故意惡心什麽似的。

說他想活著,他又不在意自己,好像隨時可以死去。

有點毛病,但也不是什麽大病,斐然覺得現在還行,但對於老師的善意,他還是接受的,原世界斐理在網上被罵的體無完膚時,這個老師還專門聯係開導過他。

兩人在樓下說話的功夫,斐理上樓的這一會功夫也發生了些事。

對於斐理是坐著三輪車來學校的行為,不少同學都大為震撼,更有一些同學覺得受到了欺騙,不是說斐理家世好,人品好?

家世好騎三輪車?人品好說自己家有錢?

眾人看斐理的眼神開始逐漸不對,不少嘀咕的聲音響起。

“看吧,我早說他裝了,你們還不信……”

“也不知道那些女生喜歡他什麽,前一陣子有同學造謠他在撿垃圾,我看不會是真的吧……”

“每天冷著臉裝白馬王子,說什麽書香世家,哪個書香世家會騎三輪車……”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小聲嘀咕,像是怕斐理聽到,又似是怕他聽不到。

這些人大多是早就對斐理裝逼行為看不順眼的人,本就沒少嘀咕過他,不過一直沒有人理會他們,聽到了還會被嘲是酸雞。

現在他們好像突然逮到了一個口子,想要死咬不放,但也不敢猖狂。

人紅是非多不外如是。

桌前正收拾東西的斐理也不知道聽沒聽見,他手上的動作一點都不慢的把所有書壘成三摞,一會方便一摞一摞的往下抱。

高三生的書不是一般的多,斐理彎腰抱起其中一摞,書的高度都要杵到他下巴。

他剛抱起書剛想站直,突然,一個女生被推到他麵前。

女生長相清秀,臉頰燒紅,她不意思的看了斐理好幾眼,而後囁嚅了些什麽,聲音模糊的讓人聽不清。

斐理眉頭微皺:“有事?”

女生攥了攥拳頭,鼓起勇氣,聲音瞬間比剛才大了許多:“斐理,你不要聽他們胡說,我們都相信你的。”

想說的話出口,女生臉上的神情驟然輕鬆起來。

她們都是相信斐理的。

她身後的其它女生也紛紛開口:“對,我們都相信你的,斐理你不要聽別人胡說八道,他們那是嫉妒。”

學校裏喜歡斐理的女生不在少數,青春慕艾而已。

斐理看著他們,神情怔鬆了一下,他平常好像和這些人並沒有交集。

不過頓了一下,他還是開口道:“相信我什麽?相信我家世好?”

周圍人神情一怔,一陣啞聲。

不等周圍人說話,斐理就冷聲道:“我家沒錢,我就是撿垃圾。”

他視線冷漠的掃過在場的眾人:“但,這些和我的人品有什麽關係?”

如果錢和人品掛鉤,那麽以前的斐然豈不是人品爆發。

相信或不相信的人都懵了一下。

斐理高一上下學時一直被豪車接送,有時甚至豪車牌子還不一樣,斐理家世好這件事在他們心中就像是板上釘釘似的,現在聽到斐理這樣說,不少人收到衝擊,像是他們本以為是顆頂級的帝王綠,結果卻被人告訴其實隻是塊翠玻璃似的,這其中的落差可不是一點點大。

不得不說,身家有的時候確實會讓人發光,現在的斐理在眾人的眼中好像就突然暗了似的。

世家少爺對比撿垃圾的……

斐理掃了眾人一眼,像是在看默片似的,情緒連一點波動也無。

他再次彎腰抱起自己的書。

不過這一次,他還沒抱起,就被人一隻手按在書上壓了下去。

斐理抬眸看去,眼神冰冷。

按書的人是一個手背上紋著蠍子的男生,個頭高大長相魁梧,看著很不好惹。

蠍子男看斐理不順眼已經很久,他覺得整天裝的跟個傻X似的,就這樣還有一堆不要臉的女生往上衝,宿舍,教室,路上基本上都能聽到斐理的名字。

如果不是聽說斐理家世好,他早就動過手了。

現在嘛……

蠍子男像是一個打抱不平的仗義者似的,玩味開口:“斐理,斐大學霸,你這話就不對了吧,雖然錢和人品是掛不上鉤,但你故意引導同學暗示自己家世好,這終究不還是你人品問題?高一你每天豪車接送的場景,我想這大家都看見了吧。”

說車著湊過去,似是悄悄卻故意道:“車子不會是你故意租來裝有錢人的吧……”

蠍子男話一出口,剛才不少背後小聲嘀咕的人都緊跟著開口了。

“對啊。”“對!”“……”“我們可是都看到了……”

一時間那些早就看斐理不順眼的人像是找到了借口般,他們像是終於翻身了似的,恨不得一腳踩在斐理的頭上,彰顯自己人品的優越。

他們所有人都像親眼看到斐理是如何打腫臉充胖子,租豪車暗示自己富家子的身份似的,裝逼落馬的瞬間引來無數嘲諷。

斐理不耐煩了。

一群傻逼。

他不再理會,彎腰抱起書轉身就走。

再跟他們多說一個字,他都覺得自己腦子有病。

但是斐理動作在這群人眼裏卻好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哎,別走啊……”眾人嚷嚷,哄笑。

蠍子男更是想要伸手拉住斐理,“哎,斐學霸,我說你也不——嘶嘶嘶。”

蠍子男的手被斐然抓住,輕握了一下:“同學,你好啊。”

斐然麵上笑嘻嘻的。

他剛才一上來就看到蠍子男想要抓斐理的手,在眾人的哄笑裏,他大致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再瞟瞟冷漠不言,無動於衷的小崽子,斐理嘴角不免抽了抽。

得虧他不會騎三輪車。

原世界也是如此,不過那時形成的流言惡語可比現在翻了數倍。

那時斐理進入娛樂圈後,黑他的潑髒水的比比皆是,曾今裝作有錢人引誘小女生的流言更是說的似模似樣,且北際中學同學就是最好的證明。

北際中學所有的同學都知道斐理家世好,在斐理被包養的傳聞出來時,他們是維護最凶的,這對於斐理而言卻是好事,但轉眼卻把他拉進更深的深淵。

斐理住貧民窟棚戶屋的事在北際同學維護他之後被揭露出來,緊接著一係列確鑿的證據更是有備而來,打的眾人猝不及防。

斐理被包養,上學期間裝有錢人騙女生的流言霎時間喧囂塵上,讓人不得不信他本身就道德有問題。就算最後有少數人反應過來,斐理可能是家裏破產了,但隨著斐理個人信用度的崩塌,這一原由也被打成了洗白的借口。

斐理徹底完蛋,出局。

斐然看了眼依舊冷著臉,不說話的小崽子,有些頭疼。

斐理但凡多說一句話,事情都有可能不會這麽糟。

不過,不說就不說。

一切惡意的萌芽,他都能斬草除根。

蠍子男被斐然握著,看似輕飄飄的力道,卻疼蠍子男齜牙咧嘴,“快,快鬆手。”

斐然握著他的手,不鬆,反而上下搖了搖,語帶親切的道:“小同學,我看你骨骼清奇,是個武術架子,要不跟我切磋切磋?”

切磋?

蠍子大驚。

怕不是挨打。

他罕見的從斐然包含笑意的眼神裏窺到了真相,再看看他咬牙都掰不開的手,不免渾身一冷,下意識就往後退了一步。

“不,不了。”

斐然嘖了一聲,麵帶可惜的看了他一眼:“錯過了。”

蠍子男一顫,斐然的這句錯過了,聽在他耳朵裏,好像是在說“逃掉了”,霎時蠍子男背後浮上一層冷汗。

他下意識就想竄進人群裏,真的想跑。

然而,他還沒邁出步子,就再一次被斐然拉住了領子。

這一瞬間,他像是被貓咬住脖子的老鼠似的,不敢多動一下。

他身體有些僵硬,嘴唇微顫著掙紮:“我錯了,我剛才不應該汙蔑斐理的。”

斐然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向他:“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我隻是看你和我們家斐斐關係不錯,和你打聲招呼而已。”

說話間,斐然的視線掃過斐理桌上堆著的兩摞書。

蠍子男覺得他的腦子從沒有這麽好用過,他一瞬間秒懂斐然的意思,他動作迅速的轉身朝就斐理桌上的兩摞書撲了過去。

咬牙,一臂抱起一摞,嘴裏還仗義道:“大家都是同學,同學之間應該友愛互助,這點書我順便就能幫斐理帶下去。”

說完,他也不等眾人反應,抱起書就往樓下三輪車跑,額角青筋繃起,他身後像是有惡狼在追。

眾人看的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他剛才不是在找茬??

斐理看著擋在他麵前的斐然,抱著書的手指繃緊。

他知道斐然在做什麽。

是他沒想過的事。

不過,斐然也沒給他多想的時間,他轉身伸手把斐理手中的書抱到自己懷裏。

在斐理手裏有些重的書,他輕鬆的單手就能抱個完全。

他單手抱書,另一隻手隨意的耷在斐然的肩上,笑著跟周圍的人打招呼:“我們家斐理不太愛說話,大家見諒。”

說完這句,斐然突然沉重的歎了一口氣。

這口氣歎的讓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心口下意識一跳,莫名感覺斐理的爸爸好像不太好惹的樣子。

剛才他們說的那些話是不是被他聽到??他是不是想要找他們算賬!

學生對大人,他們心裏還是不免有些打怵。

有不少人甚至後悔剛才怎麽就沒去幫斐理抱書。

就在眾人心裏莫名發慌的時候,就聽斐然道:“真羨慕你們,竟然能上學。”

???

眾人發懵。

不過很快他們就聽到一件讓他們大為震驚的事。

“你們命真好,不像我家斐理,他命不好哇。”斐然說著頗有些傷感,“自從我好心給人擔保讓家裏破產後,我們家全靠斐理瘦小的肩膀支撐,他一個人每天邊上學,邊給人打工,甚至還要撿垃圾養我。”

說著,斐然臉上的表情逐漸心痛:“都怪我,還要兒子養我,以前我家斐理也是想要參加高考拿狀元的,但是沒辦法啊,他還得養家,所以隻能去拿保送名額。”

眾人:……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確實很傷感,但還是有些心梗。

“隻有拿了保送名額,他才有時間去掙錢啊,你們坐教室學習,他已經開始考慮怎麽掙錢養我了。”斐然悲痛:“我要花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眾人下意識就腦補出一副斐理贍養重病老父親,卻無錢治療的畫麵。

一旁的斐理也呆怔了一瞬,他緩緩皺眉,斐然是花錢沒錯,但……為什麽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就很不對勁??

就在眾人隨著斐然的話不免開始有些同情之際,斐然畫風一轉,揚聲道:“不過,好在我家斐理自身優秀,有才有貌。”

確實。

眾人點頭,思緒下意識順著斐然的思路走,斐理學習好,年級學霸,而且長的也好。

至於家世?斐理以前確實家世好啊,接送的豪車不重樣,斐理沒有豪車接送後,他們也隻以為他改走低調路線,畢竟斐理看起來依舊和往常一樣,誰能想到他家竟然破產了,是他們根本拿沒往那個方向想,又不是斐理的錯。

斐理本來就那麽難了,難不成還要他拿著大喇叭對他們喊他家破產了?想到這,眾人也不免為斐理感到唏噓,父親好心替人擔保,卻讓自己家破產,現在父親還生了重病,昔日的天之驕子,不僅要努力學習,甚至還要撿垃圾養家,他們就說為什麽高一下學期斐理成績突然突飛猛進,現在看來都是因為家庭原因了,畢竟考的好是有獎學金的。

原來不是斐理沒變化,而是他們沒發現。

這樣想著,眾人看向斐理的眼神不自覺就有些變化,同情的,唏噓的,可憐的,哀歎的……

斐理:……為什麽感覺這麽奇怪。

“幸虧,我們家斐理有才有貌,他不僅能靠才華吃飯,還能靠臉。”斐然自豪道:“他撿垃圾被經紀人看中,想簽他,他不願意,但我現在花錢越來越多,他這才決定拿下保送名額,打工掙外快。”

眾人驚了,斐理這真的是不僅能靠才華,還能靠臉了!

撿垃圾都能有人看重,有些人不免泛酸。

“養家難啊。”斐然感歎:“各位同學,到時候斐理演的什麽淩什麽子,大家多多支持。”

眾人想到斐理撿垃圾的現狀,和需要大把醫藥費的父親,唏噓了一下,而後不免紛紛開口應聲。

大家同學一場,支持一下也沒什麽難的,又不花錢。

一時間走廊裏沸沸揚揚,好像他們真的跟斐理很熟似的,完全一副團結友愛,互幫互助的模樣。

斐理看著麵前的一切有些沉默,他從沒有感覺自己這麽受歡迎,這種歡迎和之前的不一樣,雖然亂七八糟但卻不摻惡意。

斐理說不上哪不對勁,好像都對,又好像都不對。

最後回去的路上,斐理也沒想明白,但是這不妨礙他知道結果——斐然剛才所做的一切最受益人隻有他。

畢竟就連斐然自己都擔了一個被兒子養的名聲。

斐理坐在三輪車上,看著在前麵蹬三輪的斐然。

他的衣衫被風吹的鼓起,肩勁處有細密的汗水沁出,薄衫緊貼。

他屁股三輪車穩穩的向前行駛,沒有一絲顛簸。

冷熱交雜的風穿過斐然吹在斐理臉上,揚起他的頭發。

斐理扶著車板的手指動了動,最後還是問出了口:“你不怕被人說?”

他以前不是最愛麵子的嗎。

“什麽?”

前麵正奮力蹬車的斐然沒聽清斐理說的什麽。

他覺得腳下的三輪車輛該上油了,鏈子生鏽,頂風騎時有些費勁。

車後,斐理沉默了一會,忽然道:“算了。”他知道就好。

斐然也不在意,他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這費勁的三輪車上。

倏地,他伸手拉住三輪車上的刹車。

“吱——”

三輪車猝不及防的停了下來,正跑神的斐理身子下意識搖晃了下。

他抬眸詢問:“怎麽了?”

“沒事。”斐然呼了口氣,對著他招招手道:“老大,你快下來。”

斐理遲疑不定的看他一眼,而後抬腿跳下了車。

斐然擺擺手:“你再往後退幾步。”

斐理不明所以的聽話往後退了兩步。

而就在斐理退步剛站定後,斐然突然對他揚起一個微妙的笑。

而後,斐理就眼睜睜的看著斐然,迅速的扶住車把手,抬腿跨上車腳往下一蹬,隻是瞬間,三輪車就當著的麵一下駛了出去。

斐理:……

逆著風,斐然的聲音傳來:“為父覺得你缺乏鍛煉,你先走著,我在小區門口等你。”

風吹過斐理的頭發,他有些淩亂站在原地。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斐然蹬著三輪車堅定地離他越來越遠的背影。

……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