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然喝了兩口排骨湯, 伸手一扭,‘哢噠——’灶上的火滅了。

他把陶瓷的蓋子蓋上,抬頭看了眼窗外。

天上晚霞漸退, 時間不早了。

這小崽子怎麽還沒回來?

想了想,斐然轉身抬步朝外走去,路過玄關時, 伸手把自行車的鎖的鑰匙取下。

與此同時,斐理正站在橋上往下看, 他眼神黑幽幽的宛若死神的鐮刀,如果此時有人從橋洞往上看,背後的汗毛估計都會炸起。

斐理拳頭緊握, 手背青筋繃起。

又一次。

又一次。

斐然又一次拋下他。

每當他懷抱希望的時候, 打碎的那個人總是他名義上的父親。

艱澀冰冷的情緒充斥著斐理的全身, 黑暗的有如實質, 像是下一秒就能化作厲鬼從他胸腔內迸發而出。

斐理的手指攥的發白, 黑暗中隱約能聽到咯吱的聲響。

他不會——

倏地, ‘鈴鈴鈴——’的聲音把他的思緒打斷。

清脆的自行車車鈴聲伴隨著手電筒的聚光燈,把他所在地方照的一片亮堂。

“你站在哪做什麽?”遠遠地, 斐然看著站在橋邊上的斐理, 朗聲喊道,“天黑了,你不知道回家啊。”

斐然說話間,蹬著腳下自行車靠近,“我在家煲了排——”

‘砰——’

斐然的自行車在靠近斐理的一刹那, 被他一腳踹倒在地, 就連車上的斐然都險些跌到地上。

斐然站穩後, 觀摩了下, 而後他湊近認真瞅了瞅小崽子的臉色。

有煞氣。

斐然想了想伸手挽起袖子,看向斐理,試探道:“老大,我們切磋切搓?”

沒有回音。

“不想切磋的話,那回家喝排——”

排骨兩個字他還沒說完,就見斐理霍得像牛似的向他衝了過來,像是帶著要弄死他的決心。

斐然果斷伸出手,穩穩的抵住了斐理腦門:“你不要慌,我們慢慢來。”

他嘴上說著慢慢來,身下的腳卻利落的伸了出去,一個橫掃,直接把斐理給撂倒在地。

斐理猛地被砸在地上,胸腔砰的一磕,胸中的氣都好像被磕出去了一縷。

他僵了一下,而後迅速反應過來,一個翻身躍起,想都不想就再次朝斐然衝了過去。

接下來,

‘砰——’

‘砰砰——’

夜晚,寂靜無人的橋上,在手電筒燈光照射下能清晰的看到一道道塵煙飛起的痕跡,像是塵埃滾落在光輝裏。

斐理仰天躺在地上,大喘著粗氣,他身上的衣服印著一道又一道黑痕,像是車胎碾過似的。

他黑色的發絲早已被汗水打濕,絲絲縷縷的貼在他額頭上,狼狽的像是從水裏剛撈上來。

斐然握著手電筒,抬腳踢了踢躺在腳邊的人,試探問:“還切磋嗎?”

斐理費勁抬眼看了斐然一眼,嘴裏的粗氣還沒喘勻。

斐然對著遠處晃了晃手電筒:“不切磋的話,我們就——嘶。”

斐然臉瞬間青了。

地上斐理抱著大腿,張口咬上了。

“斐理你屬狗的?趕緊給我鬆開。”

“唔鬆!”唔唔的聲音從斐然褲腿上傳來。

斐然:……

最後,等斐理終於被斐然拎著耳朵弄到自行車上時,天色已經黑的不見五指。

斐然罵罵咧咧的聲音伴隨著自行車的聲音響在夜空裏:“這日子沒法過了,我不就是喊你回家吃個排骨,不吃就不吃,竟然還動手……”

夜風吹過,鼓起自行車前斐然的衣衫,斐理坐在自行車車座上,繃著臉不說話。

在誤以為斐然又再一次拋棄他的時候,他捏緊拳頭告訴自己,他不稀罕,他不在乎,哪怕斐然下一秒就出現在他麵前,他也能無動於衷。

然而,在看到斐然的那一秒,他心底所有的積怨卻壓不住的噴井而出,滿腦子都是他怎麽能又一次拋下他!

而後,他想都不想,就衝了上去。

然後……

被打,被打……還是被打……

斐理想到他剛才狼狽丟人的模樣,小臉繃的越發緊。

但隨著剛才一次次的被摔打,他胸腔裏的那股氣也像是被一縷縷的摔沒了似的,最後隻剩下空空****的胸腔,宛若一個泄漏氣的氣球。

斐理說不上是什麽感覺,就像是有什麽東西突然從身上卸下來了般,難得的輕鬆。

不過,他還是咬了斐然一口。

就算最後被斐然拎著耳朵從洞裏摘下紙條,他知道自己誤會了,他錯了。

但,他就是想咬一口,錯了他也咬!

不過,想起斐然貼在牆上的紙條,他還是有些許不自在。

其實當看到橋洞空了時,他就沒再往裏走,也沒瞧見牆壁上貼的紙條,他下意識就沒想過另一種可能。

他看著前麵衣衫被風吹的咧咧作響的斐然,頓了一下,而後伸手狠狠抓住了斐然的衣衫,揪緊。

車子一路騎到盛名小區的停車棚裏才停下。

斐然下車,一個沒防差點跌倒。

斐理攥的他衣衫攥的太緊了。

斐理倏地鬆開手,轉瞬抬眼打量整個小區。

十分規整的小區,鋼筋混水泥的風格,每隔幾米還種植著不少梧桐,看著很是幹淨。

斐然哪來的錢?

像是知道斐理在想什麽似的,斐然鎖好車,對斐理邊解釋錢的來源邊往家走。

斐理聽道渠道正軌後,隻淡淡嗯了一聲,沒再多問。

小區五樓的房子有兩道門,一扇防盜的綠鐵門,一扇紅木門。

斐然剛把門打開,斐理就聞到一股濃鬱的排骨湯味。

他想起一路上斐然罵罵咧咧說的排骨湯,頓了一下,他抬步徑直朝廚房走去,他去盛湯。

斐然看到他動作,當即揚聲道:“順便把冰箱的空心菜拿出來炒了,我去洗個澡。”

沒過一會,浴室的關門聲響起。

廚房裏,斐理先伸手掀開陶瓷蓋,頓頓的看了好一會鮮亮的排骨湯,而後才轉身打開冰箱,拿出空心菜。

最後一鍋排骨湯,一盤空心菜,再加上半鍋米飯,被兩人吃的幹淨。

自從那天之後,父子倆人像是從沒有產生過隔閡般,斐理每天按時上學,斐然則在家搗鼓電腦。

父子倆一個忙著學業,一個忙著掙錢,難得相得益彰。

斐理保送考試當天,斐然起了個大早,給他煮了3個雞蛋,買了一根油條。

斐理洗完臉出來時,一眼就看盤子裏的三個雞蛋和一根油條。

他怔了一下。

一般人家考試當天不應該是兩個蛋,一根油條?

倏地,想到什麽,斐理目光沉沉的看向斐然:“你是不是不知道考試總分是多少?”

自從破產後,斐然確實從沒再關注過他的分數。

斐然伸手點了點桌上的盤子,“你再仔細看看?”

斐理冷臉。

再仔細看,不也是三雞蛋,一油條。

他繃著氣拿起盤子裏的油條,一口就咬掉了頭。

然而,斐然伸手一把奪回他手中的油條,擺回盤子裏,鄭重道:“你知道這一根油條,三個雞蛋代表著什麽嗎?”

……代表著什麽?

“一千分,代表一千分!”說著,斐然拿過盤子裏一個雞蛋往桌上一磕,繼續道:“你考滿分是因為試卷隻有滿分,如果條件允許,一千分你也行!”

說話間,斐然把剝好的雞蛋塞進了自己嘴裏。

斐理看著盤子裏轉眼就少了一個的雞蛋:……“現在是我隻能考一百?”

斐然擺了擺手。

有些噎,“水。”

斐理胸口一堵,但還是轉身去給斐然倒了杯水。

接過水杯,猛的幾口下肚,斐然這才緩過氣。

而後他握著水杯,抬眸看向斐理教育道:“做為新時代的接班人,不要搞迷信主義那一套,食物隻是用來填飽肚子的。”

說完他拿過盤子裏的油條,走了。

斐理看著盤子隻剩下兩個的雞蛋:……好氣。

事實證明,就算是早餐隻吃了兩個雞蛋,斐理的考試成績依舊輝煌,耀眼的實至名歸。

保送名額出來那天,熊一幾人也祭祖回來了。

雖然他們沒參加考試,但是該有的儀式感一點都沒缺,一夥人擠到斐然的家裏吃火鍋慶祝,劉振一幾人也來了。

不大不小的房間裏,火鍋嘟嘟嘟的冒著熱氣。

劉振一幾人端著酒杯敬斐然,眼裏的羨慕都怪溢出來了。

他們家的孩子怎麽就學渣了呢。

最後,一夥人喝的三五四六,紅火的好像保送的是斐他們一般,看得熊一幾人目瞪口呆。

斐理從鍋中夾了起一筷子毛肚,就著對麵正和劉振一勾肩搭背侃大山的斐然下飯。

斐理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斐然。

有種看得見摸得找的實感,不過,想到斐然之前……斐理手中的筷子倏地攥緊。

斐然相信外人遠勝過相信他,前一秒還在為取的成績炫耀他,下一秒就能因為別人的話嗬斥他。

想到以前發生過的事,斐理咀嚼著毛肚,微微用力。

“老大,老大,老大!”

斐理抬眸朝熊一看去,伸手就給他夾了一筷子毛肚,“吃飯。”

讓他安靜一會。

然而……

熊二看到這一幕,也趕忙把自己的碗遞了過去:“老大。”

斐理看著遞到麵前的碟子,沉默了一秒,伸手也給他夾了一筷子毛肚,緊接著不等熊三開口,斐理就果斷的夾了一筷子毛肚放進去。

就算是這樣,斐理依然被譴責了。

熊二:“老大,你偏心,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斐理是主動給熊一熊三夾的毛肚!

斐理:……

他伸手就又給熊二多夾一塊筍片。

鬼知道,他們是怎麽混在一起的,友誼的小船總是晃**不停,一言不合就要翻。

眼看著熊一熊三也想要說話的樣子,斐理先一步開口道:“暫停。”

被斐理一斥,幾人瞬間開始專注起火鍋,熊一伸手從鍋裏夾起燙熟的菠菜時,總覺得他好像有什麽事忘記了說。

火鍋散夥後,劉振一幾人完全是被熊一幾人叫家裏的司機抬回去的。

斐然也喝的不少,等斐理收拾完火鍋現場,再轉頭時,他已經睡著了。

斐理費了一番功夫,才把他給弄回房間。

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給斐然蓋個被子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斐然給他買的。

他伸手把手中的被子給斐然蓋上,走出房門,才按了接聽鍵。

瞬間,熊一的大嗓門就從聽筒裏冒了出來:“老大,剛才忘了跟你說,陳染說讓你明天在校門口等他。”

斐理皺眉。

陳染?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