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路上駿馬奔馳, 一人前奔,一人後追,風吹起他們的衣衫和頭發, 顯的格外英姿勃發。

不過,城門內有人可就不這麽想了。

斐然出示珵王令進城門時,剛進去就看到正等著他的一群人。

在城內的不遠處, 停著不少的車輛和馬匹,烏泱泱的聚在一起像是要出門遊行似的。

尤其是各個車馬前還站著好些個華服青年, 他們環佩綴身,氣宇不凡,其中一人還手搖折扇, 當得是一群名門公子, 引得不少過往之人向其處瞟看。

與他們相比, 斐然斐弋的穿著可謂是粗鄙了。

幾位皇子, 看見駿馬上的來人, 當即也是眉頭一皺。

斐然握著韁繩籲了一聲, 輕架著馬走到幾人跟前。

剛走到跟前。

手搖折扇的五皇子斐祈,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瓊南貧苦至此, 六弟連件像樣的衣衫也沒?”

斐然眉稍一挑,手裏的樹枝往前一伸,就把五皇子手裏的折扇給挑了起來:

“多日不見,五哥待弟弟還是這般相親,見麵就擔心弟弟, 確實窮苦, 改天還需五哥親自去體驗體驗。”

斐祈臉色一黑。

“那種瘴炎之地也隻適合六弟這麽英俊瀟灑的。”畢竟不是誰都能被護國公的女兒看中衝喜的。

斐祈的諷刺不加掩飾, 周圍的人聽到他的話, 臉色突的一變,他們自然能聽出斐祈這話是什麽意思。

斐然到是沒什麽反應。

他扔下樹枝,利落的翻身下馬,搖著折扇走到五皇子跟前,“多謝五哥知道我熱,還特意準備了折扇來,這多不好意思。”

斐祈繃了繃牙。

既然不好意思,那到是把扇子還給他啊。

他看著斐然,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般:“可不是嗎,兄弟中,我最惦記的就是你了。”

“有多惦記?值不值黃金百兩?”斐然眯著眼問。

斐祈想都沒想道:“那是自然高於黃金百兩的,你我兄弟豈能用金錢衡量。”

“哦。”斐然明白的點點頭:“金錢也不打緊的,最近六弟我就喜歡這黃白之物,就勞煩五哥把錢送到府上了。”

說完,斐然還添了句:“給多給少全看你我兄弟之情,本王可不是強求的。”

聽到這話,斐祈一口白牙差點咬碎。

幾年不見,這廝怎變的如此不要臉。

這時太子斐禎走了出來,雖然心裏擔心親弟是不是在瓊南遇到了事情,不過麵上他還是笑著的:“六郎這一趟出去,回來看著倒是精神了不少。”

“三哥。”

看到太子,斐然手臂的一展,走上前去。

斐禎愣住。

然而不等他多做反應,斐然上去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突然被抱住,斐禎心下大動。

然哥兒這是受苦了。

斐禎不免回抱住斐然,拍了拍的脊背以示安慰。

不過,斐然不是抱他一個,他是雨露均沾,一二四五皇子都抱了個遍。

一二四皇子心裏的感受,一時不免和斐禎一樣。

看來那窮苦之地,確實讓斐然吃了不少苦,以前他除了太子這個親哥,哪裏瞧得上他們。

不過想到斐然的遭遇,幾個兄弟心下也不免同情,皆都安慰的拍了拍他。

因著皇上早早就立了太子的原因,隻要太子在世,皇位就必定是他的,再加上太子本身忠厚仁恕,賢明果決,其餘的幾位皇子也生不出什麽取而代之的想法,幾個兄弟之間的感情其實還不錯。

不過這個不錯隻限於前幾個皇兄,斐祈這個和斐然前後腳出來的簡直就是天生的死對頭。

從兩人擁抱的力度就能看出來。

斐祈隻覺得斐然快要把他拍吐血了。

斐然把人放開,笑眯眯的看著斐祈道:“五哥這是瘦了不少啊,身板不如以前結實了。”

斐祈當下回擊:“那是不如六弟在瓊南曆練出來的身板。”

這是在譏諷斐然被流放到一個小破地方,對於皇子來說,這確實是一種被瞧不起的侮辱。

不過,斐然並不在意這個。

他伸手哥倆好似的攬住斐祈的肩:“既然五哥這麽羨慕,回頭我和父皇說說,讓五哥也去體驗體驗,那大花紋,大耳環,嘖,美著呢。”

斐祈臉色一黑。直想把肩上這個不是東西的給掀下去。

不過,眾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了。

有小孩哭了。

聽到小孩嘹亮的哭聲,斐祈臉色瞬間明媚了一些。

他輸給斐然,他的兒子可不會輸給斐然。

他當即拉下斐然的手臂,轉頭看去,與此同時嘴裏還不忘譏諷:“看來這在瓊南,世子的膽子也被曆練的小了,一會京城就哭哭……”

“嗚嗚嗚嗚……”斐祈家的二公子,哭的大張著嘴,看著斐祈轉過來,當即就告狀道:“父王,斐弋打我……”

然後眾人就見,斐弋直挺著小身子,手裏的樹枝正敲在二公子斐燁的頭上。

一瞬間,以斐弋和斐燁為圓心,眾人目光聚集。

注意到周圍人的視線,斐弋頓時麵容正色的收回手,手握樹枝立於當地。

他麵前的斐燁則哭的淒淒慘慘,鼻涕泡都冒了出來。

五皇子斐祈臉色當即變色扭曲。

他轉頭對斐然怒目而視:“六弟這是怎麽教子的,世子怎能如此沒有禮數教養,一回來就欺負自己的堂兄,盡學那蠻荒之人不講禮數之道。”

在大央朝,斐然不重視斐弋禮數之事並不是什麽秘密,斐祈也知道斐然最見不得斐弋沒有規矩,因此開口就沒有顧忌的如此指責。

以往這樣,斐然都會不問原由的斥責斐弋一頓。

不過這會子他想錯了。

斐然睨了斐祈一眼,悠悠的道:“我兒子打人怎麽了,他爹可是珵王,想打就打唄。”

斐祈驀地雙目一瞪。

這是個怎麽回事!

再次沒有達到預期,斐祈丟臉之下更是氣憤:“我兒子爹還是……”

“好了,好了,小孩子鬧著玩罷了,不必傷了和氣。”太子見事態不對,趕緊出來緩和氣氛。

斐祈看向太子,語帶不滿:“現在被揍的是我兒子,太子你當然這樣說,要是——”

“各位皇伯父安。”不等斐祈說完,斐弋就不緊不慢的行了個禮,恰巧打斷斐祈想說的話。

斐弋行完禮後,就見他看向斐祈,神色平靜。

“五皇伯,聖人說廣狹長短由於心念,希望五皇伯能夠靜心靜氣,莫要氣壞了身子。”

斐祈皺眉。

斐弋是在諷刺他脾氣大嗎?

不過,斐祈很快就釋然了,斐弋應該做不出這樣的事。

斐弋說完,又轉而仰頭看向了太子斐禎,問:“三皇伯,君子當以禮待人嗎?”

太子雖不知斐弋為何有此一問,不過還是點頭應聲,“自然。”

“那麽反其推之,無禮之人就不可稱為君子?”

太子:“是可如此做算。”

“古人雲君子動口不動手,小侄以為這句話是對待同樣身為君子的人,對於非君子之人自然就不作適用了。”

這是斐弋在斐然的教導下自己悟到的。

如此說完,斐弋就正色著小臉看向斐祈:“五皇叔,你回去應該對燁哥哥嚴加管教,他剛才竟然想拿小蟲子嚇我,實在有違君子之禮,我隻好用非君之禮同樣款待了。”

說完,斐弋還拿著手裏小樹枝又輕輕敲了敲斐燁的頭。

“我們大央朝的皇子,怎可出現如此無禮之人,回去還要勞煩五皇伯懲罰一二,讓他切記教訓。”

斐燁目呆呆的聽著斐弋的話,聽完後瞬間就嚎啕了起來。

他滿臉鼻涕眼淚的望向斐祈:“父王,我不要懲罰,蟲子明明是……”

眼看著斐燁就要把他的指示給抖露出來,斐祈趕緊上前把兒子的嘴給捂住,團吧團吧就緊急塞進馬車裏。

而後斐祈一回頭。

就看見周圍人看著他盡是一言難盡的神色。

斐祈尷尬咳了一聲,努力挺直脊背解釋:“看來是我誤會了,小孩子不懂事罷了。”

斐弋當即不讚同的看向他:“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天下大事必作於細,五皇伯怎能如此說?”

斐祈:……

“我兒子可真是學識淵博,禮數周到,友愛兄長。”斐然當即誇讚了斐弋一翻,誇完後,他還不忘對斐祈道:“五哥,愛子不教,猶饑而食之以毒,你別忘了回去好好管教他,別每次都勞煩我們家小弋出手,多累。”

馬車裏的斐燁:……

他頓時哭的更大聲了。

看著如此小人得誌的斐然,斐祈瞬間拳頭硬了。

一邊,斐弋則矜持的朝斐然道:“父王過讚,一切都因父王教之有道,孩兒學到了很多,父王才是博古通今,學富五車,卓爾不群……”

還在城門口,父子兩人就誇了起來。

其餘幾位皇子看到此景不免有些驚訝。

斐然和斐弋關係緊張是眾所周知的事,他們自是知道其中的一些原由。

可是今日一見,兩人的感情像是升華了不少。

不過,斐然在瓊南的那些時日,身邊隻有斐弋這個世子陪伴,兩個人感情精進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聽說瓊南民風開放,斐然和斐弋外放直白表達的方式可能與此有關。

一二三四皇子想通之後,也沒覺得有什麽問題。

五皇子則覺的問題可大了,他隻覺的肺腑了像是有一團火在竄,但他又不能發作出來,一時間臉色都憋的有些扭曲。

一行人將斐然送回珵王府後,五皇子連個招呼都沒打,轉瞬就走了,其餘幾個皇子又寒暄了幾句才回去。

不過太子倒沒走,他陪著斐然一起進了珵王府。

兩人邊走邊說,斐弋跟著一側。

太子:“……父皇母後覺的你舟車勞頓回來肯定疲累,特讓你在家好好休息一番,不用急著進宮請安。”

斐然搖頭,“我對父皇母後很是想念,回來再休息就可。”

聽到此話,太子驀地想起斐然回來的擁抱,他忍不住伸手攬住他的肩拍了拍,低聲安慰:“辛苦你了。”

斐然也沒謙讓,當即就可憐巴巴的扭頭看向太子:“哥,我這麽辛苦,有沒有什麽獎勵?”

太子怔住。

這還是弟弟第一次向他討要東西,他不免有些詫然。

反應過後,不免搖頭低笑:“你出去這一趟,回來倒是開懷了不少,這下沒有也有要了。”

斐然大讚:“果然還是親哥疼我。”

說著,斐低頭瞟了眼兒子。

斐弋接收到斐然的視線,心中莫名一動。

然後就見他乖著一張臉看向太子,滿臉儒慕:“三皇叔,父王都有獎勵,小侄有沒有?”

“哈哈哈哈哈哈”

太子心情頓時大好。

他伸手拍了拍斐弋的頭:“有,有,有,都有。”

說話間,兩人走到正堂,太子與斐然對坐喝茶,兩人聊聊了各自境況,又說了些些朝廷和瓊南之事,聽到斐然敘述的瓊南之行後,太子的心才算是放回肚子裏。

雖然兄弟兩人已時隔許久未見,倒是一點生疏也無。

太子覺的他們反而比以前好像更親近了些,他回去的時候臉上都帶著笑。

太子走後,斐然帶著斐弋就在珵王府轉了一圈。

比起瓊南的珵王府,京城的珵王府完全高出了幾個檔次,四處重簷疊瓦,雕梁畫棟,亭台樓閣,假山池沼……華麗中透著股沉澱的大氣,一切都美的相得益彰。

逛完後,斐然攬著斐弋的小身板往回走,隨意開口:“兒子,你看完有什麽感想。”

斐弋不知怎麽秒懂了斐然的意思,頓了一下,開口道:“爹,不愧是珵王府。”

斐然手裏的折扇啪的一收,昂首道:“真不愧是父子默契,走,我們進宮給你皇祖父和皇祖母請安去。”

聽到要進宮,斐弋手緊了緊。

不過,他也沒說不去,畢竟他們早晚都要去的。

但是,斐弋看著斐然攬著他轉身就朝大門走的舉動,還驀地怔了一下。

他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趕緊仰頭問:“父王,我們不換聲衣服嗎?”

“換衣服?”斐然麵色嚴肅且認真,“本王思念心切,沒有時間換衣服。”

斐弋微張著小嘴,呆呆的看著斐然。

是……是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