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 斐宗還是帶斐然回了自己家。

一座位於別墅區的傳統白色小洋樓,洋樓近牆的地方有一串串紫色的小花垂下,微風吹過, 搖曳生姿。

斐然跟著斐宗走進洋樓門口的花園,四下打量,“咱家真漂亮。”

斐宗已經懶得糾正斐然。

說了也沒用。

他伸手去摸石頭底下的鑰匙。

……空的。

斐宗臉色一變, 他掀開石頭。

**的泥土上空空如也。

沒有鑰匙。

斐然順著他的動作瞅了一眼:“鑰匙不見了?”

斐宗低低的嗯了一聲。

他隱約知道是因為什麽。

所以……

不抱希望就不會失望。

斐宗手指緩緩捏緊。

斐然揚手。

啪嗒——

洋樓上的鐵鎖開了。

斐然摘下鎖隨手扔到一邊,“鑰匙丟了就再換一把鎖, 小事。”

鐵鎖被丟在地上,如一塊廢銅爛鐵,斐然推開門, 大搖大擺飄進去。

怔了一下, 斐宗眼睛微彎。

確實是小事。

一把鎖罷了。

斐然以斐宗爸爸的身份在小洋樓住下了, 每天曬曬太陽喝喝茶, 生活愜意。

斐宗拎著茶壺出來給他續上時, 還在疑惑。

為什麽一個鬼會喜歡曬太陽?

養生的枸杞紅棗茶盛在透明的茶杯裏, 在陽光的照耀下晶瑩剔透,十分澄澈。

斐然端起茶, 與斐宗商量今天吃什麽, “今天我們吃煎……”

“斐宗!”

斐然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尖利的女聲打斷,院子裏的兩人皆抬頭看去。

是斐母。

栗色的短卷發顯的她有些老態和刻薄,她拎著小皮包,穿著高跟鞋, 氣勢洶洶的走過來。

“花這麽多錢把你送進學校, 學校出事了你都不知道給我打電話嗎, 要不是警局打電話過來, 你打算什麽時候才告訴我!”

她尖利的指尖伸手恨不得戳到斐宗腦門上。

“這所房子已經有買家看中了,誰讓你回來的,我前段時間剛找人清理好,淨給我添麻煩。”

斐母說著臉上帶著不耐和厭煩,“也不知道你在學院學好了沒,警察也是多事,管教個孩子都要去抓人,也不想想,你們這樣的問題孩子出來,會給父母招多少事。”

斐宗拎著茶壺,垂眸站在原地。

斐母還在繼續,“我又重新給你聯係了一所國外的學校,你收拾收拾準備——啊啊啊!!”

斐母跳起來尖叫。

橙紅色的熱茶從她頭頂澆灌而下,蓬起的栗色頭發倏然貼在她頭皮上,格外狼狽。

然而不待她再開口,一個鬼影突然出現在她麵前,空洞的眼睛盯向她。

“啊!!!!!”

斐母尖叫著後退,跌倒在地,她退縮著驚恐顫抖:“你,你……”

斐然自然狀態下,隻有斐宗能看到他,現在他打開鬼蜮,在他的領域內,斐母自然也能看見他。

斐母手腳發軟的想要爬起來跑,然而無論她如何賣力都隻能停留在原地。

鬼蜮內,黑霧凝成五指,拎住斐母的頭發,拔地而起。

斐母頭發絲拉著臉皮向上,整張臉像是在空中做拉皮,有種異樣的恐怖。

斐然看著這個醜八怪,語氣不善:“你說誰孩子有問題?再說一遍。”

斐母頭皮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扯掉一般,疼痛難耐。

她下意識的求助斐宗,“啊啊啊……斐斐……宗,快……快救救媽媽……”

斐宗不緊不慢的倒了一杯茶,重新端給斐然:“喝茶,別為不相幹的人生氣。”

咚——

斐母驟然跌到在地。

斐然接過茶喝了一口,眉心微擰,心裏冒出股說不出的躁動。

“這個醜八怪是誰?”

“以前是我媽媽,現在不知道。”斐宗轉身看向地上的斐母,緩緩開口:“別想了,我已經聯係過律師,財產會順利完成轉接,你們吃了多少都要吐出來,不想坐牢,就住手吧。”

他在看到鑰匙不見時,就明白了斐母的想法。

她想他死。

想要他所有的財產。

可惜,他遇到了一個奇怪的鬼。

他們繼承遺產的願望破滅了。

斐母麵色難看,“你在說什麽,什麽財……”

“爺爺說斐家的所有東西都是我的,我還有幾個月就滿十八,或許,這幾個月你可以想想如何在我滿十八之前徹底殺死我。”

斐宗給自己倒一杯茶,端起喝了一口。

斐母此時已經驚慌無措,她還想再說什麽。

旁邊的斐然已經不耐煩了,直接一揮手,把這個女人甩了出去。

礙眼。

斐然端著茶看向斐宗,繼續先前的話題:“中午吃煎魚?”

斐宗遲疑了一下,“你會煎魚?”

斐然空洞洞的大眼看著他,“你讓爸爸去煎魚?爸爸都已經成了鬼,還要給你煎魚?你是想當逆子嗎。”

斐宗:……

他也不會煎魚。

灶台上,冷油燒熱,裹好麵粉的小黃魚被扔進鍋裏,刺啦一聲響。

斐宗戴著圍裙在廚房煎魚。

透過廚房窗戶,還能看到在白色長椅上曬太陽的鬼,不知不覺他就多看了幾眼,直到道一股味道傳來,他低低頭看看魚。

糊了。

斐然不知何時飄到了他身邊:“就這?”

斐宗:“……我有錢,我們可以點外賣。”

爺爺留下的錢,他這輩子也花不完,足夠點外賣。

“外賣不健康,爸爸都做鬼了,你還讓爸爸吃不健康的東西,果然,兒子都是沒有心的。”

斐宗:……

沒有心的斐宗滿頭大汗的炸糊了三次小黃魚後,終於做出了成功的煎魚。

飯桌上,斐然一邊大口吃著外賣,一邊對斐宗的小黃魚做出了絕頂的讚揚。

斐宗把小黃魚推到一邊,夾起一筷子外賣。

煎魚太鹹了,完全下不了口。

為了能吃的小黃魚,斐宗在俱樂部訓練之餘給自己報了個廚藝班,除此之外他還多報了一門拳擊課。

如果再麵臨傳古學院那樣的境地,他的反抗將更加有力。

不過……

目前是斐母是拿未成年的他沒辦法了。

因為有人來接他。

傍晚的俱樂部門口,一個快帶著兩洞的大黑布,肩上背著他的書包,等在那。

夕陽透過他照下來,地上沒有任何影子,卻仍如在發光般。

斐宗嘴角微微翹起,邁步朝他走過去。

隨行隊友看到斐宗的表情,伸手攬住他的肩:“兄弟,不容易啊,終於看到你笑了。”

斐宗被送進那所學校的事,他們都知道,新聞鬧出來時,震驚了一票人。

一開始他們隻以為斐家不願意讓斐宗打遊戲,但沒想到會那麽狠。

斐宗從學校出來後,教練和隊長第一時間就去了他家。

他們本以為斐宗會不想再進戰隊,畢竟剛經曆過那麽糟糕的事。

哪知道,斐宗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恬淡,他說要去。

他的喜歡一如既往,世界的奇怪並不能改變他的想法,直到死亡。

斐宗有時會想,他可能也是個奇怪的人。

不過他是正常的奇怪,有些人是奇怪的奇怪。

現在又多了個奇怪的鬼。

斐宗看向飄在夕陽下的斐然。

他也是正常的奇怪。

斐宗和俱樂部的隊友告別後,快步走到斐然身邊:“你什麽時候拿的我書包?”

斐然:“你扔炸彈的時候。”

斐宗也就看著溫柔,打起遊戲來,明明是救死扶傷的醫療兵,但弄死敵人卻狠厲果決,被隊友戲稱為‘凶殘奶爸\'。

斐然晃**著身上的小書包:“你可以和你隊友一樣住俱樂部。”

斐宗:“不著急。”

他看向斐然,日常一問:“想起你是誰了嗎?”

斐然噗的把書包蓋在他頭上,“要說幾遍我是你爸爸。”這個崽怎麽回事。

斐宗抱下書包,嗬嗬的笑,沒有反駁。

兩人迎著夕陽一路走往家走,路邊草木茂盛,微風徐徐。

金秋十月,滿目金黃,兩人剛走到小洋樓門口,就看見穿著夾克衫站在門口的張誌和,他頭發推成了平頭,五官立體起來。

張誌和看到斐宗,一下就蹦了過來。

他撲上去一把抱住斐宗,“兄弟啊,我可算見到你了!”

這些天他一直被張母按在家養傷,幾乎寸步不離張母的視線,憋死他了。

斐然空洞的兩隻眼睛在張誌和麵前晃了晃,張誌和一無所覺。

“秋天就是冷的快。”他從斐宗身上下來,搓了搓胳膊,“走走走,我們進屋說。”

張誌和拉著斐宗邊走邊嘀咕,“宗兒,你聯係傳古學院的同學了嗎?你聽說那個奇怪的夢了嗎……”

傳古學院出來的學生,在政府警方家庭的三方插手下,所有人都得到了完全的安置,再加上警方後續的不斷跟進,有些變得激進的孩子和本身就瘋狂的父母,都得到了及時的製止和治療,索性沒發什麽不可挽回的慘案。

傳古學院的學生們還自發建了一個群,互相幫助,互相監督。

張誌和也在這個群裏,無一例外,大家在群裏都討論起一個夢。

張誌和把夢的內容簡略的說完,問斐宗,“宗兒,你做夢了沒?一樣嗎?他們都說是神靈現身,懲惡揚善,不少人把香都供上了!”

張誌和激動的站到沙發上:“簡直離譜,這世上怎麽會有神,我們可是未來的接班人!”

斐宗瞟了眼張誌和對麵的斐然,“確實不是神。”

聽到小夥伴的讚同,張誌和頓時更來勁了,“是吧,我就說他——啊啊啊!”

張誌和嚇的從沙發蹦到斐宗身上。

“你是在說我?”斐然轉了轉他兩個空洞洞的大眼。

張誌和顫抖的摟著斐宗不放:“是、是幻覺嗎?”

斐然歪歪頭,想起他當時似是把張誌和記憶一起屏蔽了。

恍然大悟後,他打了個響指。

張誌和腦海裏就像是放電影似的,一段殘缺的記憶突然補全。

“是爸爸啊!”他驟然鬆開抱住斐宗的手,一個猛撲向斐然。

他撲空了。

斐然嫌棄的後退了一步,斐宗突然動手抱住了他的腳。

張誌和倒掛騰空在沙發上。

騰空的張誌和依然賊心不死,撲棱著就要朝斐然爬去。

斐宗手微微用力直接把人拉了回來,“他不是你爸爸,你爸爸在上班。”

聽到斐宗提起爸爸,張誌和突然正襟危坐了起來,“最近因為學院的事,我爸一直忙著加班,昨天才回家。”

張父是名警察,忙的時候根本就顧不上回家,傳古學院那天也隻有張母去接張誌和,不過這不耽誤他以張父為榮。

張誌和盤起腿:“我爸昨天回來帶給我一個大為震驚的消息。”

“小梨你知道吧,就是和你同班,因為早戀被送進學校的那個女生。”

斐宗搖頭。

他不知道,除了自己他很少關注別人。

張誌和一拍大腿,“她不是被那個老不死的帶走……,逃掉後被踢斷一根肋骨嗎,我爸說,她回家後,她父母不僅沒讓她養傷,還大罵是她犯賤勾引老師!我%¥#¥#¥@¥!”

張誌和沒忍住禿嚕了一大串髒話,直接就從沙發上蹦了起來,“還有人的父母正在找和傳古學院類似的學校,想要把孩子再送進去,甚至都找到國外去了!他媽的,他們都不會心疼嗎!”

張誌和想到張母看到他的傷,就差沒哭出來的樣子,實在理解不了那些父母是怎麽想的。

“不心疼。”斐宗拿起果盤裏橘子緩緩剝開,“那個女人也想把我送去國外。”

!!!

張誌和猛搶過斐宗手裏的橘子,“她還想把你送國外???!”

他頓時大罵:“我就說吧,讓你別聽她的,你爺爺沒生病的時候,她一次都沒來看過你,你爺爺一病重,她跑的比誰都快!幸虧我機靈,察覺她不安好心,當時跟你一起去了!”

張誌和氣的站起來:“報警!讓警察逮捕她!”

斐宗好笑的看了張誌和一眼,重新從果盤裏拿起一個橘子,“別說傻話了。”

他們這樣的,頂多算家庭糾紛,父母管教孩子,隻要灌輸以愛的名義,哪怕是法律也不能動搖他們分毫。

出生於警察家庭的張誌和自然也知道他剛才說的傻話。

他憋屈的坐在沙發上,往嘴裏塞了一整顆橘子,鼓著腮幫子嘟囔道:“怎麽能這樣呢。”

斐宗沒說話。

他伸手把剝好的橘子遞給斐然,“嚐嚐甜不甜。”

斐然掰了一瓣,塞進嘴裏,霎時,他黑洞洞的眼睛頓了一下。

“……甜。”

斐然的大黑影上下飄了飄,認真道:“兒子,你嚐嚐。”

斐宗順手就掰了一瓣橘子塞進嘴裏。

頓時他酸的麵容扭曲,擠眉擠眼。

斐然無辜,“唉,爸爸才知道原來鬼的味覺和人的味覺是不一樣的。”

酸的灌了一大口水的斐宗:……

你是不是忘了齁鹹的小黃魚。

作者有話說: